有你的江湖
1.
“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块三角三分三厘三毫，你说过的，差一角，差一分，都不行”周小丫说完这句话后咬着嘴皮，眼神坚定，那模样恨不得活吞了我，就像有人欠她一生一世一样。
平常的这个时候我会在发小经营的酒吧外，独自端个凳子坐在河边，任凭24度的河风吹动头发，品味刚从隔壁啤酒厂拉出来的鲜啤，思考一些事。
当我还是少年时经常和发小逃课出来喝酒，那时候隔壁酒厂还没与它合作，服务员端上来的总是一些叫不上名的啤酒，喝完后头疼跑医务室之类的也是经常发生的事，当我们准备回宿舍时，也免不了又塞几瓶给门口的保安大叔，可是他们总是觉得这酒很好，有时候我似乎看到他们在我背后竖着大拇指，这也让我格外开心。
总之，这个酒吧是有些年头了。今天桌子对面多了一个凳子，上面坐着一个女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场景，方正她就这样学我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对面，对了，今天稍微还是有点不同起来了：发小的酒吧生意不错；隔壁卖烤鸭的老板蹲在门口抽烟看着这里；老妈打电话让我早点回家；每天穿丝袜的OL小妹没有路过这里；酒有点凉了；
“哟哟哟”发小从酒吧走出，右手端着一盘花生米
“大嫂你们这是干嘛”我不做声，默默看着河水，有几只鱼正在河岸边吸着泥土。
“你看他”周小丫开口，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哭腔，试图吸引我的注意
“咳咳咳，嘿……”发小看我样子不对头，跟她打打哈哈转身回店里了。
沉默半刻后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周小丫抬起手扯着我的衣角
要说周小丫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前我觉得她像金庸笔下的黄蓉，再然后我觉得她像李莫愁，最后她像任盈盈，此刻她却像极了东方不败。
我停下看鱼，说道“东方不败，呸，周小丫"
“我们不可能有结果的，先前给你说过的承诺都是骗你”我对她说道
“我知道，但是即使你没有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块三角三分三厘三毫，我也愿意嫁你”周小丫渴望的看着我
人世间会有很多偶然的事，可是大多数都是必然发生的。
我记得小学时候同桌的美丽女孩子也这么跟我说过：“李三，你要是给我看一下卷子，我就给你好处”我听后张开双臂狠狠靠在后桌，活活的撑了三分钟的懒腰，结果众所周知她并没有嫁给我，以至于抄完后以“全是错的”为理由把我从头到脚抓了一顿。但是周小丫不是美丽女同桌，我还是比较相信她即使我没有那么多钱也会嫁给我的行为，她做得出来。
我叹了口气，接着对她说“首先，你父亲位高权重，富可敌国了都，每年交给国家的钱就不止我一辈子的收入。我很羡慕你有这么一个父亲，可是你不是不知道我处在这个岗位上，与他们这些人是很敏感，国家也会考虑，我不想失去这个工作”
周小丫激动地反驳道“这个算什么问题，外国政要子女也经常联姻，难道你也能说他们是在卖国吗？对于这种事情，你我相爱，和政体，国家，金钱都无关，他们说让他们说去就行，我们彼此问心无愧就好”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我说
周小丫一愣，撇过头去看河水，也许她也看到了鱼在吸泥土。
“其次，你知道的，明年的IAC我非去不可，而此去也许一去无回，一我不想让你思念我，二我也不想让你打扰到我”我说
周小丫回过头眼泪弯弯看着我，轻轻地说“什么国际会计大赛，我让我父亲给你同样的奖金，别去了好不好”
我摇摇头，喝了口啤酒，今晚这酒确实有点凉了。
2.
“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块三角三分三厘三毫，你说过的，差一角，差一分，都不行”酒醒后，当我还在为这句话发愁不知如何是好时，我就站在了西山脚下。
青石板阶梯一路延伸到山顶，两边的花草迎风摇曳，往日人少声少，今日喧哗吵闹，就像隔壁县的烈士林园一样，每年有几天会格外喧嚣。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空学了大半辈子的会计本事全无一用，累死累活，偶尔给人做账也得不到肯定，他们更乐意运用计算机，一切先进的技术，喜闻乐见的方式压死了我们这些手艺人。
“本次比赛，不比武功，只比苦工”县长秘书代表县长发言道，拿着稿子的手瑟瑟发抖，清晨的山风吹乱了她的秀发，若隐若无看上去很美。
“第一个项目，数钱”
随着某个德高望重的局长一声令下，擂台各处的比试正式开始，各个门派的会计高手使出浑身解数，手上舞着动作，心理默念几番，试图把其他人都一一铲除。
苦练二十载数钱的我暗暗庆幸，论这一回合，整个县，甚至整个江湖，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边数边抬头张望靠墙的财政局代表小黑满头大汗，把全身多余的重量分担在墙上，集中精神对准手里的钞票，阳光在他脸上分外刺眼，身背整个门派的荣辱，压力自然不小。
国税局的小王是这一届的热门人选，手撕小额信贷大佬，斩国企三雄，这一件件事迹历历在目。此时他慢悠悠的点着钱，不时抬头看看我，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
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人用着奇奇怪怪的体位奇奇怪怪的姿势。
轻而易举的，我赢了这回合。
“第二个项目，扎钱”主席台传来这句话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在这个新时代下竟然还有比赛扎钱。
周围的人皆迷惑，一一双目相对，对着眼前的一张张钞票手足无措这东西我也是在我师父在世时学过几个月，我心慌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比赛上有了危机感。
我扯出几根绳子，胡乱缠在叠好的钱堆上
一次，倒了，两次，倒了，三次，又倒了。
后来我记不起那天究竟倒了几次，扯了几根绳，只记得旁人异样的眼光让我两颊发红
终于还是愧对了师父那年下山，他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山下的人不比寺院，这个论文我给你过了，可是以后还必须得勤学苦练”
这句话在我听来异常刺耳，却又不得不佩服师父的功力。
第二回合，小王胜
“第三个项目”秘书顿了顿
“远程支付”
“what?”我心里默默说了句，余下省略了不少脏话。
自此以后，我知道，江湖，不再是我的江湖。
"技术并不可耻"夺了武林盟主的小王拿着奖牌挑衅一样看着我，又笑着撇了撇场边加油的周小丫。
自此以后，我不知道，不止是江湖，连周小丫都不是我的了。
3.
“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块三角三分三厘三毫，你说过的，差一角，差一分，都不行”往后的日子里我会想起那夜的河边，身为大学生志愿者的我与周小丫对坐谈着人生，感受着这句话一字一字从她口中说出来情绪，常常让我彻夜无眠。
如果名声和IAC在我眼中没那么重要的话我会长出翅膀遨游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吧。
可是历史没有假设如今的我即使绘出表格，敲出算法，修好算盘，也没再像以前一样感动开心了。
发小的酒吧还是在开，我也回到了那个凳子上，走过一遭后突然发现现实中有很多你无可奈何的事情不断的在发生：隔壁烤鸭店早已经转让成了现在的一家成人用品店；我妈催着我别回家赶紧在外面找女朋友；每天从这里下班的OL已经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提着菜路过这里；周小丫的父亲生意越做越大，好像已经移民了；IAC自从我交了报名费后就人间蒸发了，后来我在刑事新闻上看到过它的名字出现在某个名单里。
而此刻这些都不那么太重要了。
除了上面的那些，让我记忆深刻的还有周小丫还说过的一句话，也是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天她穿着一袭白色捧着花拉着国税局西装革履的小王过来敬酒也是轻轻地低下头对我说道：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4.
直到最后我才明白，武林高手所不在意的那些儿女情长，真正是用来辜负的。
倘若你有天也遇到了那个天真的周小丫，别忘了告诉她你爱她，还有劝她少看点武侠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