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还乡手记#初春
#2019还乡手记#初春
冬末的日子里，太阳终于从阴沉的云朵里探出了头儿，露出一片苍凉的微光。树头的枝丫杂乱的交叉舒展在一起，静静矗立在这片无言的黄泥土地上，它们试图拥抱天空，又在空旷的天宇底下显得一丝孤寂。田野里枯黄的杂草横七竖八的横卧着，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声音，脚步停下时，风里夹杂的孤独迎面袭来，接着，农庄的公鸡在远处的高地上伸直了脖子，费力哼出啯啯的叫声，回荡在这片空旷的田野。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关于生命与生活的答案，揭开了它的面目。
"那个废金属回收厂家的老板儿子，今天结婚了吧"一个曾经给那位老板做过工的老农，走在田野上，带着发霉味儿的皮帽，拿出一包皱褶的香烟，用蜷曲老茧的手递给了他的同伴一支，又抽出一支香烟，塞进了自己干瘪苍白的嘴唇里。
"是啊，他家还在城里买了一套别墅，三层楼，装修可比咱们这样的乡下屋子，豪华多啦"他的同伴提高了嗓门，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微笑，快活的说到。
老农听了以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戳中了他的心，他突然低下头，流露出一丝惨淡的沉默。他的同伴看着老农的眼神里射出失望的目光，感到莫名的尴尬，只好朝着他继续做了一个沉默的傻笑表情。就这样，他们俩在沉默中，踩着黄泥枯草的田野，在阡陌小路的尽头分别，各回各家。
老农回到家中，已经有了一种东西堵在了他的喉结里，他躺在卧室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他的妻子走进来，问他待会要吃什么，他没有吱声，他的妻子就一边骂骂咧咧说他真是古怪脾气，一边去了厨房，生火做饭。
然而，他无法入睡。他不想触碰的回忆正在乘着空气，吸入他的肺腑之中。是的，他不由想到了他的乖巧女儿，那个养育了十六年，念完初中，便选择了外出打工的孩子，十六载一朝分别，他和老伴儿哭的老泪纵横。女儿在家乡人的介绍下，乘坐绿皮火车，去了远方的工厂。从此，他和老伴儿过上了孤独的日子，每日只有小狗作伴。偶尔，在深夜，才会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都是关于爸妈要保重身体，发工资向家庭寄钱等事宜。
老农的女儿既天真又淳朴，初来乍到，不仅待人真诚，同时又轻信任何人。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她那红扑扑的脸蛋，明亮的眼睛，隆起的胸脯，匀称的身材……无论从外表上，还是精神上，都显示出青春的朝气蓬勃。自然，这就吸引了男性的目光。
于是，在父母习惯了电话里与女儿享受家庭温暖的第四年的一个深夜中，传来了这样一桩噩耗。
女儿在电话里结结巴巴，啜泣着眼泪，一个字一个字颤抖地说出了她已经怀有身孕。并且，她早已停止了工作，住在工厂附近的狭小出租屋内，孩子的爸爸就是她的同事，他们已经偷偷的在一起一年了。因此，他们得要立马结婚。
老农听后，犹如一阵晴天霹雳，只觉得一片空白，呆愣着，一时间说不出话了。妻子就从老农手里夺过电话，急匆匆地问女儿，孩子的爸爸是哪里人？是不是本村本镇本城的人士？
女儿回答说，他们家在另外一个省城的农村，虽然赤贫，但是她相信爱情，相信他爱她，这就足够了。现在，他们必须结婚，把他们的身份得以公示，光明正大的相爱。
女儿的妈妈是个50岁的农妇，听到女儿已怀有身孕，因此不得不结婚，而且得知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爸爸，同样是个异地赤贫之家。不仅心惊胆战，心头发凉，几乎感到一种遭遇地狱的恐怖可怕。刚开始，她和老农极力劝阻女儿，即便怀孕，也不要远嫁他乡，这对老夫妻非常明白，贫穷和异乡的生活，是双重的不幸。后来，他俩实在拗不过女儿天真美好的执着。老夫妻俩便在无奈的沉默里，同女儿一起在电话中哭红了鼻子，夹杂着几声叹息，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然不出父母所料，不仅由贫穷带来的生活艰辛，给了家庭的幸福沉重打击；异乡风俗的偏见，在子嗣上，重男轻女，女儿生了一个女婴，便不受男方家人待见。如果准备养育二胎，他们的经济条件又不允许这么做。紧巴巴的日子，养育女婴的辛劳，以及越来越冷漠的丈夫，还有不堪忍受的重男轻女的愚蠢偏见，使得这个天真快乐的女儿性格突变，开始摇着头，苦笑自己说过的相信爱情。最终，这段婚烟结束了。女儿孑身一人回到了故乡生活，身边多了一个3岁的女婴。
这一切都是切肤之痛，每当老农回想到女儿的婚姻，便觉得脑袋好像遭到了敲打，使他觉得压抑沉闷，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那位回收废旧金属厂的老板儿子，正与家人和未婚妻，活在极其欢乐的状态之中。不仅因为新年将至，还因为这对新人马上要迎接一种全新的生活，就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惊喜。这对新人在城里有着一套体面的新房子，独栋三层的小别墅，装修豪华，有着四间卧室，三间浴室，庭前还有着一个小院子，已经种上了几颗樟树幼苗。这些都是拜儿子爸爸，那位精明，省吃俭用的工厂老板所赐。
未婚妻紧紧握着她男友的手，和他一起去婚礼策划师那里了解婚礼布置的详情，又去高级时装婚纱店定制结婚礼服。每次，她问男友婚礼布置选择什么颜色的玫瑰花朵，婚车是奥迪还是奔驰，男友都会满不在乎的回答，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拿不定主意，就选最贵的！
未婚妻就笑着说，你真是个傻瓜！……
忙碌完婚礼相关事宜，已到深夜，他们在一条热闹的街心选择了一家顶有名气的特色菜餐馆，点了五菜一汤，外面下着冬雨，他俩坐在温暖的室内，迅速的吃了起来，菜汤冒出热气腾腾的蒸汽，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俩不由自主的想到这样一副画面:婚礼现场上，他向她单漆跪地求婚，并且给她带上了一枚贵重耀眼的钻戒。而她，穿着一身长长的白色婚纱，用心听着他的誓言，他的承诺。然后，在婚礼司仪的指导下，他要给她一个深情的吻，嘴唇交接的那一刻，台下的宾客便沸腾，欢呼，起立鼓掌。要是司仪足够幽默，他还会说到，接吻不能停！一个吻得持续五分钟！……
"这个盘子我可以收走了吗？"服务员朝着他们俩轻声问到。
"哦！……可以！我们已经吃完啦！"老板儿子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过去半个钟头，他朝着服务员微微一笑，又向着他那位披着灰白色围巾，长着一头浓郁黑发，脸蛋紧致红润的美丽未婚妻微笑着。说完，他便去前台结完账，同她出了门，叫了一辆出租车，急匆匆赶回家。
车子在市区里飞驰，深夜，空旷的大道上极其安宁，正如农村的田野。零星的几辆汽车打着远光灯，消失在拐角处；在老农的女儿熟睡的家里，远处几声传来几声狗吠，枯草的原野，不知名的鸟儿在夜色里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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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新人在车里没有说着打情骂俏的俏皮话，由于一天的疲劳，静静的闭着眼睛坐在车里。未婚妻的胸脯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起伏鼓动，老农的女儿亦是如此。
老板儿子悄悄打开了一点儿车窗，迎来一缕微风，风吹到他的脸上，却没有感到寒冷，倒是让他惬意。他出生在农村，生活在农村，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城市里奋斗工作，终于，即将要在城里安家，永远扎根于城市，同农村的生活要说永别了！对于城市绚烂多彩的生活，他感到舒适。
他的父亲与母亲正躺在农村的屋子里酣睡。他们睡得很香，很沉。儿子在他们的财富支持下，即将永远的脱离贫乏的农村生活，正如儿子的未婚妻，父母省吃俭用，供养她考上大学，在城里工作，为的就是脱离农村生活。如今，这一桩夙愿就要实现了！
老农家里的狗在深夜呜呜呜的傲叫。女儿回到亲情的温暖淳朴之中，愈发开心，身边的女婴，深夜醒来，看着喘着粗气的年轻妈妈，呆呆的傻笑。
清晨，翠绿色的大白菜熬过寒冬白雪的日子，重新吐露出生命的气息。春天就要来了。
生活，它究竟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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