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之蝶

闽地极少能见到蝴蝶！我仅在海岛上，每当十月金风的时候，能见到一类微小如拇指盖般的飞子。翅子深紫，成群活动，在阳光的反衬下，敏感迅捷，舞翅如一团乱影。严格追究起来，蝴蝶大多宽翅粉麟，姿态优雅，此类顶多只能算是偏门，与飞蛾类倒是更像。

此种蝶子的来去像是一阵风。你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他们已经如一簇花团，绽放于你的眼前。又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消失，无迹可寻。可能是疏于观察吧，连续几年，我竟然不知道它们已经消失。

相比海岛，我的家乡四季如春，常年可以见到蝴蝶。四五月份，常常可以见到一种蝶子，麟白如雪，粉翅招摇，大摇大摆从你身旁飞过。此种蝴蝶反应最慢，几岁大的小儿都可以扑到。大概比这稍晚时候，另外一种体型较大的鬼魅蝶，开始零星出现。这种蝶子与成人手掌一般大小，紫翅闪亮，迎光舞动的时候，似有千百只宝石蓝的眼睛眨动，自有一派妖娆妩媚的气象，最受一般人的喜爱。大概初秋九月，另一种体格娇小的黄蝶开始出现，此蝶全身鹅黄，行动的时候都是双碟伴飞，双宿双栖。据考证，李白有《长干行》写到蝴蝶，“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应该就是此蝶无疑。十月份往后，天气渐渐寒冷，其它蝶子逐渐消失的时候，一种体型肥胖的蝶子才开始活动。这种蝶子浓粉厚麟，行动迟缓，似乎不会飞，有人逗它，也只是收紧羽翅，缩作一团，给人的印象极其蠢笨。当地人口耳相传，均认为此物不详，倒也极少人会主动打扰它的生存。

蝴蝶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受人追捧，最早应该可以追溯到庄周。我尝试思考过，庄周为什么要化蝶，而不是化鸟，化鹏，亦或者变作鱼马狼虫?从现实经验出发，大概其它物种要么过于灵动，要么过于强势，要么过于世俗...只有蝴蝶这一种生物，翩翩漫漫，遗世独立，不与万物争，最能与庄子洒脱独立的性格相似。自庄周以后，后人便开始在蝴蝶身上做起了文章。李商隐、李白均是写蝶的高手，蝶恋花的词牌广泛入词，亘古千年。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不知为什么，古典四大名著里竟然没有一处写到蝴蝶。

鉴于蝴蝶的大名，我有一年专门去了西双版纳蝴蝶谷。惊见于万蝶，或者是百万蝶齐飞的场景，对于我来说，先是震撼，震撼之余，似乎又有不足。蝴蝶的个体之美是如此吸引人，而当如此巨量的美爆发式呈现在眼前的时候，留给我的感觉也仅仅是震撼，随处可见的眼花缭乱，以及对眼前壮观景观的手足无措。

事后反思，我之赏蝶，并不像许多嗜蝶入魔的人，捕蝶做标本，家里摆放琳琅满目，以拥有这些凝固的美为骄傲。或者如风雅的诗人，吟诵几首不成功的小诗，自娱自乐，洋洋得意。蝴蝶于我，似是朋友相处，不请自来，礼敬如宾，飘然而去。蝴蝶的翩然，总是能让我的情感舒缓，思想放松，于往事中怡然自乐。至于让百万蝶齐飞的壮观场景，对于大部分习惯于庄周化蝶的古典意境的人来说，只能视为一场人为制造的美的灾难。毕竟庄周只有一个，千万个庄周突然在眼前齐飞，很多人一时间是难以接受的。

庄之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