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老狗

2018-09-30  本文已影响29人  所罗门的小跟班

         

      十年前,我上初一,每天下午放学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碰见同村的小霸王薛瑞。

    他一旦抓住我,就像是无聊的猫逮住了耗子一样,只是为了取乐。倒也不是为了钱,因为我一天几块钱的餐费,村长的儿子也看不上。

      他特别喜欢抢我的破书包,然后把书都丢到臭水沟里,要不就是无来由的扇我几个巴掌,一面嘲弄我的懦弱,一面把唾沫吐在我的脸上。他有时异想天开,把嚼过的泡泡糖放进我的衣领里。

      我个头矮小,真的打不过他,只能含着泪静静地站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忍受他的霸凌。

    “贱种!杂种!有妈生没妈养的!呸!”他总是这样说,然后啐我一口痰。周围在这时总是围着一圈人,大家都笑出声,就像看一只被戏耍的猴子。

    有一次我受不了了,弱小的身体妄想去反抗,我颤抖着举起拳头。

    “哟,还想打我呀!”薛瑞胖胖的脸抽动着,带着愤怒的假笑,看来他没想到我竟然敢反抗,哪怕是做出一丁点反抗的样子。

    “来,朝这打,来”他把脑门伸到我的拳头前,抓住我的手往他的脑袋上碰,“打呀,我让你打!”他大吼着。

    我被惊的身子一震,脑袋里一片空白。慢慢的放下紧握的小拳头。

    “我操你妈!”他飞起一脚踹到我的肚子上。“给你脸他妈的不要脸!”

    我一下子撞到地上,我感觉到肚子和后脑勺火辣辣的疼,胃里的东西哇的一下就吐出来。

    薛瑞又过来一脚踹在我的头上,把我的脸踹进呕吐物里。一震酸腐的味道呛进我的鼻子,我拼命的咳嗽起来。眼泪拼命的流,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特么给我在这里磕头,不磕够一百个不准走!”薛瑞气哄哄的说。临走,他回头撂下一句话,眼里是凶狠的光,让我想起村里的张献忠庙里的那个雕像,“给我老老实实的磕!我有个望远镜,你干啥我都知道,你要是敢走,我让你上不了学!”

  我老老实实的磕头,村子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关心一个身上发着呕吐物臭味的孩子为什么要在街头磕头,很多人捂着鼻子走开。

    我心里一下一下小心的计数,终于数够了100,站起来才发现夜色已经降临。月亮凄惨的挂在空中。

    回到家里,早已经做好饭的外婆和外公看我回来了,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

    外婆含着泪帮我换好旧但是干净的衣服。“智勇(村长)他儿子又欺负你了?”

  外公叹着气,“唉,有什么办法,咱家壮年劳动力都去打工了,”

  外婆哽咽着,蹲下身子,用手抚摸着我那沾着泥土的脸,“你再看见他,就跑!”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努力笑了一下。小声的说,“没事的”

  但是跑又能怎么样呢,薛瑞是高年级的学生,长得比我高,身子骨比我壮,当然更比我跑得快。他还是村长的儿子......

  我也只能熬了。熬过这日子就好了。我暗暗发誓,自己有一天要逃出这个山里的小村子。我要去爸爸妈妈打工的地方去念书。

  我听妈妈说过,他们打工的地方好像叫“深圳”。那一定是个好地方,过年的好看的衣服和好吃的糖果就是爸爸从那里带回来的。

  不过,深圳是什么意思?这个地方很深吗?

  薛瑞还是在心血来潮时拿我出气,渐渐的我也习惯了。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从那次之后,每次见到他磕一百个头成为了某种惯例和传统。甚至每次我见到他就下意识地跪下。有时候他也没兴趣了,不等我磕完头就喊我滚。

    事情在老狗出现后才有了转机。

    老狗真的是一只狗。只是那时他还是小狗。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路过一片草丛时听见有一阵轻轻的呜呜声。这声音一听很像是狗,但是比一般狗的声音要低沉一些。我扒开一看,真的是一只灰黑色的毛茸茸的小狗。小狗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尾巴耷拉着,感觉他有点害怕。

  我张开手,吹了一声口哨逗他。小狗的肚皮瘪瘪的,是和妈妈走散了吧?

  他打量了我一下,尾巴轻快的摇了几下,温顺的跳到我的怀里。我抱着他站了起来,用鼻子探着他的鼻子。“唉,小狗狗,你这么可怜,就和我走了。”他呜呜了一声,好像答应了一样,又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我抱着小狗往家走,没走几步就听见了薛瑞的声音从街角传来。我心里一惊,要是让薛瑞看见,他肯定要抢走小狗了,我不能让他看见!

薛瑞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急中生智抱着小狗藏进了草堆里。心里默念着“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草丛里的虫子直往我鼻孔里飞。弄的我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我捏住鼻子,努力不让喷嚏打出来。

  薛瑞的声音越拉越近。我甚至能感觉到薛瑞走过时地面的震动。为了不让他发现,我把脸转过一边,紧紧的贴在地上。

  小狗则是出奇的安静的配合着我。

  “妈的,四班那个小妮子真特么骚,真想干她”薛瑞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我头顶飘过。

  “是啊,哈哈,就像那个日本影星一样,操”,这是他那个狐朋狗友的声音。

  “走,到我家里,咱们在看个电影打个飞机,妈的,这小妮子真让人受不了,等以后一定找个机会办了她!哈哈!”

    等到薛瑞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我才小心翼翼地从草丛里爬出来,我终于忍不住了,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小狗又打了一个哈欠。

    “你真乖!”我摸摸小狗的头,用鼻子碰了小狗一下。就叫你小黑吧!以后,小黑就是你的名字了!

    小黑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调皮的摇了摇尾巴。

    外公看到我抱着小黑回家,身子一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黑,“你从哪搞来的?”

  “捡来的啊!”我说。

  “这.......”外公瞪着眼睛,“这可是....”

    外婆则在一旁嗔怪着,“她想养就让他养吧!大黄不在之后,咱们家也缺个狗呢,就是狗,在咱家也顶半个劳动力呢!”

  外公沉思了半晌,说,“养就养吧!”我急忙让外婆把剩饭拿给小黑,他不一会儿就狼吞虎咽,吃的一干二净。

  小黑,也就是老狗,就成了我家的一份子。

  小黑在家里最听我的话,但有时候对外公外婆有点爱理不理。小黑食量很大,我家的剩菜都吃的干干净净,有时半夜还会出去叼兔子和野鸡吃,有时候不仅自己吃,他还知道叼回来给外婆。不过这家伙是真的聪明,从来不去搞村里的牲畜。他长得是真快,两个月就已经长得像成年狼狗那么大了。而且我觉得他能长得更大。他的黑色柔软的毛变得像松针一样锋利,嘴上也多了几个白点,背上也覆盖了一层灰色的毛。机警的耳朵常常直立,眼睛时不时透露出一点杀气。矫健的四肢让我觉得他是一个掠食者。外婆说有时候小黑的晚上会发绿光。

  我也总觉得小黑的眼神不是像狗那么老实,总觉得多了一点什么。

    小黑总是喜欢跟着我,我到哪里他去哪里。早上,他总会和我一起出门去学校。晚上,总是蹲在学校门口等我。

    事情的转机就是,薛瑞看见我每次上学都有这样一条狗跟着,就不太敢怎么找我的麻烦。说实话,我第一次发现小黑在跟着我,也是在薛瑞一次找我麻烦之后。

  那次薛瑞想找我麻烦,我不自觉地想弯腿跪下,只感觉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顶住我的腿不让我跪下来,薛瑞正要上前扇我耳光的时候,小黑突然从我背后窜了出来。一口咬在薛瑞的手腕上。把他疼的哇哇叫。

  “顺子,你叫他松口啊!”薛瑞腿打着抖,努力甩着手臂,想把小黑摔下来,但是小黑咬在上面纹丝不动。

小黑是什么时候跟着我出门的?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我叫小黑松口,他马上把薛瑞的手从口里吐出来,还嫌弃的哼了一声。但是马上又做好攻击姿态,露出獠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捂着手腕大喊的薛瑞。

  薛瑞自然是落荒而逃。

  晚上薛瑞的爸爸找过来,想算账。但这时候,小黑聪明的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但是薛瑞爸爸一走就出现。

  所以他也无可奈何。

但是从此薛瑞就不敢在放学的时候找我麻烦了。

  当然小黑只是原因之一。薛瑞也把兴趣从欺负我身上逐渐转移到对异性的骚扰上了。

  薛瑞自从他爸从外地搞来一台影碟机之后,看了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就开始学会骚扰同校的女生。各个年级都有。

  毕竟是村长的儿子,被骚扰的女生也只好忍气吞声。

  他的行为越来越大胆。从摸女生屁股到摸女生的胸,再到解开女生吊带内衣的扣子,他一路狂奔,朝向某种不知名的目标。

  没有了薛瑞,我感觉到好像满目疮痍的生活好像重新铺上了阳光,就像将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喜马拉雅山滚下来一样畅快。

  我本来学习就不差,我也没忘记深圳。有一天我要去深圳读书,读大学。

  那个很深的地方。

  我人也变得自信很多,学习也越来越好。这一切都得谢谢小黑。

  过了两年我上初三了,初三的我比以前高了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么瘦了。小黑也长得更强壮了,他依然每天跟着我上学,放学后在校门口蹲着等我。

  薛瑞没考上高中,还是四处游荡。毕竟是村长的儿子,家里有的是钱。

初三时,我也对异性产生了某种好奇。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我也有点明白薛瑞喜欢骚扰女生的感觉。

看着同我一起长大的女生胸部渐渐的隆起,声音也变得尖了起来。有些女生还长了青春痘。我觉得还蛮可爱的。

真正让我第一次觉得女生真好看不同于男生的是秀月。

秀月全名王秀月,是初三时转到我们班的女生,转到我们班的时候,老师又恰好把她安排成为我的同桌。

秀月长得很漂亮,一点不同于我们这个山村里的女生。我私下里觉得我们这里的女生又黑又矮,鼻子塌塌的,眼距宽宽的,根本就不好看。但是秀月的皮肤白的就像白色的荷花一样,还带着点粉色。她有着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细细的嘴唇。她人挺安静的,但是总喜欢抿着嘴笑。

我特别喜欢看她笑。

这么漂亮的女生总会引起同性的嫉妒。于是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在班级的下水道里流动。我曾经听过两个女生议论她骚,有人说她家风不好,妈妈跟野男人跑了云云,于是被赶回来念书。

  秀月跟我说,她是因为大城市不让她在那里中考才回来的。

  秀月从小就和父母在大城市里生活,父母在大城市里打工,她在大城市里念书。

  她不爱说话,但是说起以前念书的地方,却总是滔滔不绝。她说,她以前读书的地方叫上海。

  “上海,你知道吧,它可漂亮了,有东方明珠塔,有宽阔的黄浦江。有繁华的外滩,一到晚上,街上都是霓虹灯,可漂亮了……那里的女孩子都很漂亮,男孩子都很帅气。”她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翘,眼睛看着上方,好像在说一个美丽的梦。

  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霓虹灯,我们这晚上就黑漆漆的一片。

她说完之后,就像梦醒了一样,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但是我回不去了。”声音带着哽咽,眼睛红红的。

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问他除了上海,你知道深圳吗?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深圳在离我们很远的南方的海边。不过,深圳没有上海漂亮。

那你去过吗?

没有,我没去过,她摇了摇头,我只去过上海。

自从秀月成了我的同桌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可能坐在曾经在大城市里读书的秀月让我对实现深圳的梦想更进一步。也可能是秀月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香气,总令我心旷神怡。

  秀月书读的真好,特别是英语。在大城市里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什么的还不错,英语就不行了。秀月在早读的时候总是会纠正我那奇怪的英语发音。

  “张顺同学,是Good morning 不是狗的毛宁!”她听我读英语总是这样,并且抿着嘴笑。

  我特别喜欢看她抿着嘴笑。

每次我看她她总是脸一红,轻轻的打我叫我不许看她。

在她的帮助下,我英语成绩提高的很快,其他成绩也越拉越好,秀月是第一名,我总是第二名。

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她的,只能在早读时用我的土味英语逗她开心,她有什么掉到地上我就马上帮她捡起来。

有一次她掉了一支漂亮的钢笔,我马上帮她捡起来,但是谁知道她的动作也很快,我俩的手就碰到一块了。

那双洁白的手温暖而又细腻,我不好意思的把钢笔放到她的桌子上.秀月脸红的像个柿子。

那一次之后秀月就不和我说话了。

班里的女生对秀月的敌视情绪越来越严重。有时候秀月不在,几个女生来翻秀月的东西,有几次被我制止。

“哟,这不是老是跪在瑞哥面前磕头的张顺吗,知道你有一条大黑狗,呵呵,你真行,别人是狗仗人势,你是人仗狗势啊!”

我那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站起来大声喊:“闭嘴!你怎么说我我不管,以后少特么来翻秀月的东西!”

“哟,还英雄救美啊!”那个女生扬着眉毛,歪着嘴说。

这时秀月回来了,“张顺,你坐下,别理他们!我要坐回我的位置了,你们可不可以让开?”

那个女生嘴歪的更厉害了,“夫唱妇随啊你们两个!哼,我们走!”临走又撂下一句话,“臭婊子!都是没妈的野种!”

我怒不可遏,几乎要冲上去,我也不知道我从哪来的勇气,我感觉我和跪在薛瑞面前的我不一样了。

秀月制止了我,“别理他们,就这么过去吧!”

但是,秀月的书还是不明不白地失踪了,老师也不管。没办法,我俩只能用一本书了。

放学的时候,我总想暗暗地和秀月一块走,但是她似乎在躲着我,每天陪我回家的,还是小黑。

我们学校转来了一个大美女的事情传到了薛瑞的耳朵里。

这一天放学,薛瑞就领了一帮人来我们学校找秀月了。

秀月比我先走一步,我还在收拾书包。我刚收拾完,就听到校门口小黑的特有的低沉的吼叫声。

我提起书包就往校门口奔去。

只见小黑横在薛瑞和秀月之间,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低着头摆开进攻的姿势,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嘴里呼呼的吐着气。

薛瑞嘴里骂骂咧咧,按着手上刚被小黑啃出的伤口,他妈的,怎么又是这只死狗,还他妈的长得那么大,妈的老子迟早有一天弄死你!又坏老子的好事……其他人看小黑那么凶猛,也不敢动。

秀月站在小黑的后面,颤抖着身体轻轻哭了出来。

薛瑞看到我飞奔过来,指着我大骂,“妈的顺子你能耐了!你等着,咱们的账还没算完呢!老子迟早弄死你和你的狗!”

小黑嘶吼着又要扑过去。我喝止小黑。

妈的咱们走!薛瑞愤愤的说。

我站在秀月身前,怒目而视。我也不是那个跪在你面前的顺子了。

薛瑞走了以后,秀月终于崩溃了,蹲下把脸埋进怀里哭了起来。

我也蹲下来,但是安慰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小黑比我更懂人性,一直围着秀月转,用光滑的背不停得蹭着秀月,还去舔秀月的手。

校门口的学生鱼贯而出,没有一个停下来去安慰秀月,只是暗自指指指点和窃窃私语。

秀月哭了很久,直到夕阳把最后一朵余晖埋进西面的山里,校门口也只剩我们俩个人和小黑。秀月终于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站了起来。

带着泪痕的秀月我觉得更漂亮了。月亮出来了,洁白的月光像一抹白纱铺在秀月的身上,就像古代的阿拉伯公主一样,秀月的大眼睛楚楚动人,我想起一句诗,叫做梨花衣湿春带雨。

我呆呆的看着她,我知道我这样子不太恰当,刚才她是被薛瑞这种无耻流氓骚扰了啊,我却还在关注她漂不漂亮。

“你没事了……吧”我吞吞吐吐憋出几个字。

秀月轻轻的点了点头。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你......哭起来更漂亮了……”我下意识地又说了这几个字。

秀月一愣,挥手打了我一下,低下头咕哝着,“明明是更丑。”

秀月和我便不再说话,两个人默默的往前走。

小黑则依然跟着我。但有时去蹭秀月的脚,我感觉今天他哼哼唧唧似乎欢快很多。

学校离秀月的家并不是很远,只是路曲折了些。秀月告诉我现在是他一个人在家里住。她爸爸又出去打工了。

我今天突然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我内心的隐秘愿望是,希望能多陪秀月走这段路,要是....要是能走一辈子多好。

但我实在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踏着洒满银色月光的小路,在今晚似乎分外欢快的哼哼唧唧的小黑的陪伴下,我终于送秀月到了她家。

她的家和我一样,也是那样的残破,不过我家还可能更好一点,因为我和外公外婆长年在家,多了一分人气。

秀月用钥匙打开门,正要进去,她转过身,低着头,小声说:“张顺,你以后能每天送我回家吗?”

我被这一句话惊呆了,“可以,可以,行,没问题。”我乱说一气。秀月嘴角微微一笑,“谢谢你,明天见。”她抬起头,红着脸瞟了我一眼,就和上门进屋里了。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胸中充满着巨大的喜悦,这是从未有过的。小黑好像更加兴奋了,不断的用爪子扒着我的腿,哼唧哼唧的,好像是想和我亲一下似的。

我呆立了差不多一分钟之久,突然反应过来,暗暗得笑着往家里狂奔。小黑在我面前兴奋的跑着,发出欢快的嚎叫,整的整个村子的狗都叫了起来。

回到家里,外婆和外公很奇怪我为什么那么高兴,因为他们说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高兴。

只有我一个人,额不,还有小黑知道为什么。

我那晚上兴奋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从此,我每天晚上都会送秀月回家。小黑总是会哼哼唧唧的一起。

秀月也很喜欢小黑,小黑也很亲秀月。

我觉得小黑这家伙比人还精。这家伙见到秀月以后,尾巴摇的比见到我的时候还欢。

自从我送秀月回家以后,薛瑞也不敢来找麻烦了,我也提醒秀月,晚上最好不要出门。我也是婆婆妈妈,但是每次说秀月都会很认真的点点头。

从那以后,我和秀月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我给她讲我是怎么熬过薛瑞的霸凌的,告诉她我是怎么发现小黑的,小黑又是怎么帮我修理薛瑞的。她听了时而惊叹,时而沉默不语。我告诉她我的理想是去深圳读书,去那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城市。她听到这里总是笑着点头。

我问她你的理想是什么。

她神秘的摇了摇头,调皮的笑着说,不告诉你。

秀月对我敞开心扉,告诉我她在上海念书时候的事。她告诉我她家里发生的事。她的母亲打工的时候和别的男人跑了,父亲一个人的工作支撑不了在大城市的学费,再加上政策的原因,她不得不回来。她喜欢上海,渴望逃离这个残破的,积满灰尘的家和这个偏僻陈腐的山村。

我们互相把最心底最黑暗的过往告诉对方。第一次,我看到了一个女生敏感坚强柔弱的心灵。第一次,我们开始互相关注对方,关心对方这个人。

班上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说王秀月和张顺比翼双飞,夫妻双双把家还之类的。

我有时候害怕流言,但是却又希望流言。因为流言多少也体现了我内心的隐秘愿望........我不敢说出的那个愿望。

每次当流言传到秀月的耳朵里的时候,我总是去悄悄的观察她的反应。我本以为她会义正严辞的反驳或摆出冷淡不想理的样子,但她只是会心一笑。

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有一天她红着脸,悄悄的对我说,“张顺,我们一块去镇高中读书,然后还做同桌好不好?”

我总是那个反应迟钝后知后觉的那一个。

“好,好吧,”我依然吞吞吐吐。

秀月伸出手,好看的大眼睛认真的盯着我,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拉勾好不好,拉了勾谁都不准变。”

“好”,我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也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伸出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我俩都扑叱一笑。

周围的人看我们俩这样,都窃窃私语,但是我们毫不在意。

现在回忆起来,如果真的永不变该多好。

但是生活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就像小说写的一样。“突然”。

就在我和秀月约定一个月后,爸爸突然打电话给家里说,说因为新的政策民工子弟可以去当地读书了,打算让我去深圳念高中,但是得先去念初二。

刚开始我十分的兴奋,因为我的梦想就是去深圳念大学。如果能在大城市读书,而不是在这个小山村或者那个偏僻的小镇读书,可能机会要大得多。

但是我不敢告诉秀月。我害怕秀月不理我了。我其实宁愿和秀月一起去镇上念高中。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陪她....到一辈子。

父亲告诉我要离家的日期,还有二个周就要出发了。让我做好准备。

能去大城市去念高中固然好,但是,秀月怎么办,要是薛瑞再来骚扰她怎么办,你辜负了秀月和你的约定........我真的很想和秀月在一起啊……

我闷闷不乐,父亲的命令难以违抗并且确实也有诱惑性。

我该怎么告诉秀月呢?

一边是秀月,一边是梦想,其实,秀月,你也是我的梦想。

我感觉这两个梦想把我搅得粉碎。

小黑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也不似之前那么开心和欢脱了,而是低沉了很多。也变得警觉了很多。总是充满警惕的打量四周,机警的耳朵像雷达一样耸动。

秀月也是,她关切的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但我无法告诉她我要走了。我要违背约定了。

那几天送秀月回家的时候,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秀月反过来来逗我笑,但我确实笑不出来。小黑一如既往,跑去找秀月撒娇。

在我离开最后一天,我把我要去深圳的消息告诉了她。

那一天,秀月整整一天没有和我说话。

下课了也是安静的在座位上写作业。

我很难受。

毕竟是我毁约,秀月一定很伤心。

下午放学的时候,秀月早早的收拾东西就走了,也没有和我一块走。

我在学校办完手续回到教室,人已经走光了。我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粉色的布包,我打开发现是一个纽扣,我认得,这是秀月上衣的纽扣。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字条。

我一眼就认出了秀月的字。

晚上在我家的树林后面见,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心扑通扑通的狂跳。飞奔出教室。

奇怪的是,小黑没有在门口等我。

我也没多想,只是奔向秀月家后面的小树林。

她想对我说什么呢?

我跑到了小树林,却没看见她的身影。

我焦急的等待着。

那天天阴沉沉的,天早早的就黑了。不一会儿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竟然还打起了雷。

闪电击向了大地,照出我惨淡绝望的面容。被雨水浸湿的我紧紧的握着那枚扣子。

我冒着雨去找秀月。她不在家。家里灯黑着,没有人。

我问秀月的邻居。没有人知道秀月去了哪里,

雨打在我的身上,催促着我赶紧去找她。但我找了村子里所有的地方,哪怕是秀月的影子我都没见到。我在雨中绝望的痛哭。

我神情恍惚,回到家里。外公外婆吓坏了,给我擦干身子,熬姜汤给我喝。我的手里仍然握着那枚纽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根本搞不清楚秀月去了哪里。

小黑也不在家。

我彻底绝望了,我就要离开了,却没见到秀月最后一面。

她想和我说什么呢?

第二天,我神情恍惚的出了门,离开家,去县城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自此一别就是八年,直到我从深圳大学毕业。这八年,我都和父母在一起,并未回到那个小村子。这八年,我见到了秀月说的漂亮的霓虹灯,见到了秀月说的洋气的少男少女们。也见到了很多她未曾说过的东西。

上大学,我看到书上说,女生毕业后,将衣服上靠近胸口的纽扣送给男生,意思是将心送给男生。

到那时我才明白秀月的意思。

后来外公外婆说小黑在我走后的两天回来了,浑身是伤,还断了一条腿。我往下问的时候,外公外婆讳莫如深。

八年了,时光慢慢地流逝,小黑也变成了老狗。

父母决定把外公外婆接到深圳来。

于是我们决定回到那个小村子把外公外婆接回来,顺便把家乡的事处理完。

于是我又回到了故乡,那个小山村。

八年了,小山村除了更加的破败之外,没有什么变化。

八年后见到已经变成老狗的小黑,小黑对我依然十分的亲,他一瘸一拐的向我走过来,用舌头舔我的脸。他真的老了,原来乌黑发亮的毛变得暗淡无光,高耸的耳朵也耷拉下来,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

外公外婆也老了。外公得了老慢支,路都走不动了。外婆则经常忘事。

村子里一些人也走了。很多人和外公外婆一样,搬出去了。

村子里也都是老人和老狗了。

村长智勇听说自从儿子薛瑞被狼咬死了之后就疯了。前几年也去世了。

至于薛瑞被狼咬死的事情,村里的人都不肯细说,有人说薛瑞在野外强奸一个女人的时候被狼咬死了。

我去打听秀月的消息,大家都表示不认识这个女孩。

回到山村的几天后,老狗小黑也死了。死的时候他呜呜呜的,好像要向我诉说着什么。

我心情很沉重,小黑死了,秀月的消息我也没打听到,可能唯一高兴的事就是把外公外婆接走了。趁着他们还在,能让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离开村子的那一天,恰好是八年前我离开村子的那一天。

我和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坐车出村的时候,正好经过村子外的坟地。

坟地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墓碑。这些都是曾经在村子里生活过的有些愚昧的灵魂。

在靠近路的一侧,有一个墓碑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烧纸。草纸燃烧着,飘出阵阵白烟,与村子里稀少的炊烟遥相呼应。

当车子经过那座墓碑时,我偶然瞟了一眼,突然发现,墓碑上贴的那张逝者的照片里的抿着嘴的笑容是那样的似曾相识。

我心里一紧。那一个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夜晚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有了答案,但我不敢去想。

对不起,秀月;再见老狗;

再见,愚昧的灵魂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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