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梦
01
我大概是在三个月前,来到这个地方的。这是一个北方的小城镇,人口不多,车也不多,当你走在大街上,就能切实的感受到,这座城镇的沉默与荒凉。
我自己租了一间小房子,在顶楼,七楼。这是一栋老楼,好像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说几十年一点都不夸张,破旧的墙面以及摇摇欲坠的楼梯,我真怕哪一天它就承受不住,坍塌了。楼道里也没有灯,白天尚有阳光照进来,到了晚上就一片漆黑。有时候,走在楼道里,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恐怖片里那些发生鬼故事的老宅。
我不知道这栋楼里面,究竟住了多少人,偶尔能看到几个老头老太太。听人说,他们的子女,有钱的就另买了住处,只剩下些上了年纪的没有用处的老人。所以,在这栋楼里,人的声音几乎听不到,狗的声音倒是不少,或许是养条狗做个伴吧。
我隔壁的邻居也养了狗,但是长什么样,我从来没见过。我平时不怎么出屋子,当然,即便我出去也看不到,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好像一次都没听到他们把狗带出去。养狗的隔壁邻居,我猜应该是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大概都是上夜班的。我总是能在大半夜里,听见他们开门的声音。
02
我来这里,本来是希望找一份工作的。可是却屡屡碰壁。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所以老天爷把我面前所有能走的路都封死了。没办法,我只好窝在家里。有时去市场批发几大袋挂面和咸菜,日子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混。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一条老旧的铁路,有时会有一些拉煤的货车经过。我经常站在铁轨上面的桥洞往下看,我总是想,如果车来的时候跳下去,会不会被碾死,死了会不会就没有痛快了。可是,我只是这么想,我很怕死。
不过最难受的倒不是这操蛋的白水煮挂面,而是没有人说话,真的痛苦。人类毕竟是群居动物,总是要有一个伴。我在这个地方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亲人,三个月下来似乎除了去市场买挂面和咸菜时,能和小商贩们说上一两句话,就再没了。可时间长了,不张嘴,你就会莫名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会张嘴说话,或者说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隔壁的男人、女人和狗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吵架,男的跟女的吵,男的跟狗吵,女的因为男的骂狗而跟男的吵。吵得凶了就动手,摔东西,噼里啪啦的,总之是经常性的不让人消停。
03
比如有一次,天气比较热,晚上睡觉都开着窗户。大概是半夜十一点钟左右的样子,我只穿着一条短裤躺在床上准备睡觉。隔壁又开始了。
一会是女的大叫“啊……你打我啊……你打死我……你还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啊?”
“啊……你打我……我特么也打死你……我不活了……”
然后是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一直持续了有半个小时。我甚至想拿着一把菜刀就去敲隔壁的门,问他们能不能闭嘴。但是,我又想,他们再这么闹下去,一定自己就把对方解决了。我还想好了,明天一早醒来,就会有警察来敲我的门,问我说,你知不知道隔壁的命案是怎么发生的?
可惜事情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发生。第二天上午,我刚睡醒起来泡了一碗面。就听到隔壁房间的开门声。我从猫眼里向外看,两个人一起往楼下走。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好一副恩爱的模样。我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心里想着,你们两个早晚死掉咯,呸。
吃完泡面,我坐在床上,实在没劲,索性穿好鞋子去外面转转。我住的地方不远处是一处公园。其实说是公园,也没啥好玩的,只不过是一处用围栏圈起来的地方,门口的牌子上面写着“早7:00——晚8:00,收费两元”。我在公园外面往里看没有一个人,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顺着公园旁边的路一直往前走,是一条横着的街。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好多穿着暴露的女人坐在街两边的店门口,不时的向过往的男人招手“……进来看看啊哥”。呸,我转身往回走。
04
天气来有点热,也没什么去处。随便在路边找了个阴凉处,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桂花”来,用打火机点燃了。深吸一口,烟很呛,我咳了两声。然后继续吸着。
回到家里,没事做,继续睡觉。
睡觉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我记得很多年前,我只要头一沾到枕头上,就能马上睡着,就像做了全身麻醉一样。现在不行了,睡着总是不踏实,有点声音就会醒过来。睡着了还会做梦,什么梦都做,有的时候好,有的时候坏,但是噩梦的时候多一点。每次睡醒,我总是会很清楚的记得做了一个怎样的梦,梦到了谁。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就好像是刚刚看过的一部电影一样。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这样,熬了几个月,也没有事做,也没有人说话。我感觉我要疯了。躺在床上,又想起我曾经认识的一个女孩子跟我说的话:你很棒,你要加油。我要走了,希望我们以后还能见面……
正想着,隔壁的两个人又开始吵架了,狗也在跟着叫。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我竟然觉得这已经是件很平常的事。这次的争吵大概只持续了十几分钟,就听不见人的声音只是偶尔还能听见狗叫几声。我也慢慢的睡了过去。
bang……bang……bang……
我被一阵声音惊醒,看了看时间,才早上五点半。听着声音,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你妈的吧,昨晚还在像个仇人一样吵架,今天又起大早给人家熬大骨汤喝,真他妈贱……
05
大概又过了几天,我在家煮面吃。听见有人敲我的门。我问:“谁呀?”那人回答道:“你隔壁的房东。想问你点事。方便吗?”我在心里想,隔壁的房东?找我什么事?那两个人没在家吗?
我打开房间的门,看见对方是一个中年的女人,有些发胖,然后我问她说:“你想问什么事啊?”
“哦,是这样,你认不认之前住在你隔壁那两个租我房子的人啊?”
“不认识啊,怎么了?”
“没怎么,本来前几天房租就到期了,我给他们打电话也不接。我就来看看,想问他们还租不租?”我看着那个胖女人,她接着说道。
“谁知道我来了一看,人找不到了,就剩两条死狗,你都想不到这屋子给我弄成什么样了。这他妈什么人啊。”
我跟着胖女人来到了隔壁,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满地垃圾,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躺在破旧沙发上的两条狗,死了的狗。两条都是白色的,脖子处不知被谁割开了,血流了一地,白色的毛上还沾染着黑红色的血迹。我看了不禁一阵作呕。
“这谁干的?”我问。
“谁他妈知道,估计就是那两个王八蛋弄得,艹。”胖女人的胸脯一上一下的颤抖,气愤的跟我说。
“真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狠心?不过看着好奇怪啊,这两条小狗留了这么多的血。”我强忍着翻动的胃,又看了一眼地面上的血,继续说,“那您看怎么处理吧,我看不下去了,如果有需要,您再叫我。”
胖女人没有说话。我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就听着外面打电话的声音:“喂,您好,是派出所吗?我要报警……”
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来了两拨警察,处理隔壁的事,甚至还敲我的门,问我知不知道一些情况,我把知道的都说了,不过看上去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06
我在这里每天无所事事,只是思考着毫无意义的人生,有时候甚至觉得死亡应该会是非常幸福的。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压抑的活不下去。加上隔壁的事,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恶心且诡异。索性退了房子,再去别的地方转转。
车站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我也没有什么行李。到了售票处随便买了张车票,先上车再说吧。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火车上人不多,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去。火车慢悠悠的走,我听着轮子与铁轨之间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我好像在一团殷红的血液里面,闷热潮湿充斥着血的腥味。有一个女人拿着一把斧子,在不停的劈砍着一具尸体。我看不清她的脸,甚至我看不清它的样子。只看见她先是用斧子往尸体的勃颈处砍,一斧两斧三斧,脖子被砍断了,头掉了下来,血液从断裂处流出来,流到了地上,慢慢的淌了一地。女人用手在地上抓起一捧血,然后伸出舌头,不断的舔。一边舔一边露出诡异的笑容……
过了一会,她又拿起斧子,先是将尸体的胳膊斩下来,然后是两条腿。女人拿起斧子,举得老高,狠狠地落下,砸向尸体的四肢,嘭嘭嘭bangbangbang,只见地上的胳膊和腿已经被砸成了肉饼,骨头都被砸碎了,血和骨头的渣子崩的到处都是,她还是没有停下来,继续将斧子举得老高,狠狠地落下,砸向尸体的四肢,嘭嘭嘭bangbangbang……
我突然间醒来,只见一个列车员用手敲着桌子,说,“同志醒醒,查票了……”
我从衣服的兜里掏出车票给他。检查完又放了回去。
回想一下刚做的梦,觉是不敢睡了,看了眼窗外。白雪茫茫,一片荒凉的景象。一缕阳光透过车窗,正正好好的打在了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