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雪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北方的专有词。老家湖南,冬天也会下雪,可能是一来在农村,冬天的雪不会妨碍什么重要的事,二来雪下的不多,很快就融化了,扫了倒是怪可惜的。在湖南的那些年,真没有遇上过正儿八经的扫雪。到大连之后,对雪和扫雪的概念就完全改观了。下了雪,必须及时扫,稍有延迟,雪就冻在地面上,慢慢的转换成坚硬的冰。
最初发现这一现象,是在被扫成一堆的雪堆处。距离下雪已经七八天了,每天太阳都在天空中出现,明晃晃的照亮着大地,这雪堆就是一点没见消融,走进一看,已经成了坚硬的雪块雪陀了。
地主家对扫雪的要求特别严格,当然地主家对任何事情要求都特别的严格,这对地主是好事,对长工是苦差事。为了不让雪有时间冻结在地面,地主家的监工总是要求长工们,冒着雪花扫雪。只要下雪,地主家的庄园就会有这样的盛况,在纷飞的雪花中,一群穿着棉衣棉裤,头戴绒线帽的长工,手里拿着扫把,雪铲等工具奋力扫雪。雪下的小时,这样的扫雪劳动力能够战胜雪堆积的速度,地面在扫把和雪铲的共同作用下,也会逐渐露出真容。雪下的大时,这就成了没完没了的劳动,前面刚刚扫过,后边立即被天空飘落的雪花覆盖,长工们的背上,也都是白白的一层雪,脚底板踩在雪地,鞋底被冷气侵入,从脚趾头开始发麻。
作为算命先生,张三对雪的到来,总是比别人提前知道,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张三也得和别的长工一起,戴上帽子,拿上扫把,出门扫雪。提前知道,也就是提前知道而已。
对想在地主体制里面长期工作,甚至想要提升到监工地位的人,事无巨细,必须高标准严要求,每一项工作,都是可以展示作风,表现形象的工作。尤其是能够被地主看到的工作,扫雪就是这样能够被地主看到的工作。用这些同志的话说,下雪之后,每一个长工小组都在扫雪,地主站在自己房子的高台上,很轻易的就能看到扫雪的情况。那个小组人员热情高,扫雪标准高,动作快。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是一项很好展示自身形象的机会,各个小组也会有一个相互之间的比较。
就这样,很普通很平常的扫雪,也就成了意志和能力较量的舞台。也不是说这些监工有过分表现的欲望,环境使然,任凭谁,到了他们那个座位上,屁股一坐下去,再行事风格就是他们那个样。监工一级一级的升,每升一级都面临很大的竞争,这种竞争是我等屌丝长工体会不到的,而每次进级的竞争,上一级的监工有很重要的推荐的权力。如果在监工等级序列里面排位不高,处于起步阶段,那上一级的监工可以直接决定你的提升与否。较高级的监工的进级,虽然需要地主老爷的首肯,上一级的监工的推荐,依然至关重要。通常是没有推荐,就不会进入地主老爷的视野,所以是,上级监工可能不能让你进级,但一定有能力让你不进级。
基于这样的地主家监工等级安排和权力划分,每一级的监工都竭力在自己上一级监工面前表现,以使得自己能够在同级的监工中脱颖而出。激烈的竞争造成事无巨细,都至关重要。或者说,上级监工关注的,都必须完美完成。上级监工没有注意到的,不管重要不重要,多少可以放松一些。上级监工的个人喜好,很能决定他治下长工的生存状况。
曾经有一个很有前途的监工,所有人都知道,他马上就要进级,走向人生的巅峰。然而在一次长工大会上,他的上级要对长工训话,要鼓励长工多种地少种孩子,多干活少打游戏。在上级监工发言当口,音响设备不出声,修理人员赶紧抢修,足足五分钟才修好。根据当场有心人的观察,这位组织此次长工大会的监工,汗都流了出来。私底下,长工们调侃这五分钟为该监工的黑色五分钟。自那之后,也没有地主家或者高级监工的指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位监工不用想进级了,老老实实的呆着吧。
有这样恐怖的竞争文化,长工们扫雪时,监工自然不放心,不能再温暖的房子里吹着暖气,必须出得们来,到扫雪的现场。这有两个目的,一来我们这些干活的人,总是有偷奸耍滑的想法,不来监工,扫雪的质量就不高,三下五除二的随便挥几下扫把,也就算完事。二来,地主或者上一级监工有可能会看,万一被看到没有在现场,后顾估计和上面那位音响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