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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不及美人妆

2018-03-12  本文已影响0人  哎呀呀呀哎

天地的尽头,一处很是光亮的地方,一道很是落寞的背影颓然的卧倒在一处,无酒却是醉态。

散落在四处的灵力,星星点点,照亮了整个死海。醉眼朦胧看万千红尘,只是她等的红尘已经不在,山长水阔,俗世浮沉再与她无关了。

伶俐的小仙,拄着杖,看着如今的她,也只是摇摇头,本想一个仙诀儿送她回去,奈何,那一点点仙力,不过在她周身绕了绕就散去了。

小仙只能叹了口气,溜溜的跑去找天帝回话去了。

这样的光景已近百年,浑浑噩噩的百年,三界也终是淡忘了有这么一位曾经天地绝响的仙上。

指尖轻点,又一丝灵力被她扔出了体外,可这点于她而言实在是小事。

那一丝丝灵力幻化成人形站在她面前,面冠如玉,素衣华服,是她最讨厌的样子,他不能说话,就那么静静的面带微笑看着她。还是与昔日一般,好似数百年于他从来都没什么影响。

而只有她知道,照亮这片天极之地的不是什么神灵的力量,而是她每日每日思念的他。

倏然,一阵风至,松烟眯了眼,而后又不做反应的看着幻化出来的人。

心死之人自然没什么需要去面对惊异的。

晔阳君脚踩七彩祥云,端着脸,到了这天极之地,看到那丝丝灵力,也是惊异了一番。

不过,于那场情事,他是外人自然说不得什么,可他终究不曾清心,自然有怨愤。泾阳是他的好朋友,于三界之内也就那么一个人愿意听,能看到他的苦楚,还生生被一个女人断送了。

可故友有遗愿,他愿最后了他所愿。

他将一方小小的锦盒仍在她面前,等着看她的表情,可惜没有。

盒子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片刻,终于没那么冷了,她拨开锁片,认真的凝视着那方盒子,那是他的气息,但随着盒子的打开在一点点散去。

她抖着指尖看着盒子,想合上,可又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晔阳好想的看着她“早知今日,何必呢!”

泾阳的声音响起,她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数百年了,她已近百年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

“松烟,你是不是又犯傻了,不要做傻事,你看我总是这样,我为你好,可偏偏最后留你一人,我愿你平安,却让你一世愧疚,不要难过,相信我,我一定尽力回来,只是,不必执念太深……

你说过喜欢花开锦簇,我便在泗水之滨辟了一处,临水照花,很好。

再见了,我的……”

话音未落,灵力散尽,我的什么呢。

泗水之滨,松烟一朵一朵的修剪着花枝,如今的这里四季花开不败,堪称三界之最。

晔阳每每驻足泗水之上都要感叹一番,松烟这人呐还真是执拗,守着天极之地百年,而今为着泾阳的一番话,又守着泗水百年,人间终有四季,偏偏她不,她每日用灵力护着,小心的守着,昔年不知的小仙在此地撒了一场大雨,又来了场大风,自此,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成了三界的笑话,能被松烟放在心上恨至今日的恐怕就他一个了……

有时他窝在那一方池水之下,时常细细思量,倘若,泾阳还活着,知道她如此强求,如此执拗,会不会后悔当初离去,会不会将她从天极之地诱到了泗水。

从前,他总喜欢趴在平静的水下,看着一个个凡人诉说他们的爱恨情仇,彼时,他觉得修炼成仙也是不错的,可如今,松烟是神,可她有爱恨,有执拗,有愧悔。泾阳那么清明的仙,也魂飞如今千年了吧!

有时,他觉得是不是老了,多愁善感如此,可惜,他不如泾阳剔透玲珑,参不透浮世千年。

参不透的又何止他一人,于执念最深的恐怕只有松烟了。

参的透经卷千篇,偏偏翻不过情天业海。松烟乃是天界难得一见的悟性较高的仙,如今能在她之上的除了天帝,只有几个极为深重的老仙了。

在她这个年纪,能有如此造诣,可谓令人羡慕不已。

只是,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得之此失之彼。

那时,松烟仗着三界之内难有的资质,一柄寒光剑扫三界奸邪,那时,魔君凌游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被魔君一直宠着放在魔界,虽是魔界之人,难能可贵有一颗仁善之心,除恶扬善,实在不像是魔界能养出来的儿郎。

两人俱是孤傲难驯之人,自然,按着画本子的老套写法发展下去了。

戏本里说的也不差,使君有妇,虽是婚约,虽是不知,可终究还是不容。

可天地之间,哪里容得下神魔之恋,凌游还是太过年幼,只一心想着化解两端恩怨,两方诓骗,可他太过算错了天帝。

四方柱上凌游被紧紧锁住,他的眼中太过绝望,天帝存了阵法来对付魔君,他相信魔君对幼子的爱护不会辜负他的阵法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都用在了他最为爱重的松烟身上。

松烟就仗着那把老祖送的寒光宝剑闯进了阵中,无论她用尽多少毕生所学,怎样都打不开阵门,就在她快油尽灯枯之时,门开了,泾阳以魂灵为祭,千年功力注入方打开了这道生死之门,他就那样消失在了云端之上。

彼时,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无能,多么自大。

最终,她也并没有被天帝治罪……

只因,泾阳在三军,天帝面前以最后一丝魂灵,封印魔界入口,至此,三界安乐百年。

而,凌游也被魔君亲自接了回去,代价便是魔界封印,永不涉足三界之内。

传说,凌游魔君被接走时那一回眸都能掐出水儿来,可见情深至此啊。

这是三界所知道的,不知道的是,魔界入口便是天极之地的死海,泾阳的最后一丝魂灵在那儿,而她便自我放逐到那里。

一年又一年的加固着那道封印,一点一点的去替换他的魂灵。

自然说到这儿便要说说三界里被松烟恨在心上的小仙了。

小仙本职司雨,可世上没有毫无缘由的愤恨。

她从来思慕泾阳仙君,她知道自己太过无望,只希望他平安喜乐。

她时常偷偷溜到殿外,看着他思慕别人。

尤其是这个别人,生生断送了他的一生。

于是她便趁着松烟不在,一场大雨,一场风,毁了那片她不愿看到的虚幻安乐。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暴雨导致河水上涨,数州百姓的安乐性命被她亲手送了。

小仙子跪在殿中,抖如筛糠,殿上的人纷纷怜悯小仙子是否算错了,看看这惶恐的劲儿想来不是有意而为之吧!

天帝正想发落,却被飘然而至的松烟阻了,她在她的眼中并不曾看到愧疚,以及她表现的那么一点惊惶……

她要为那一方繁花报仇,天帝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前事她是积着怨的。

从此,天界再没有了那个司雨的女仙,只有下界泗水之滨的茶奴。

以及松烟留下的一句话,“我不杀你,你既喜欢泾阳,我便要你活着看到他活过来……”

是啊,活着真好,我既希望你活着,可又怕你会怪我如此无情。泾阳啊泾阳,倘若当初你不那般,我松烟不过一条命也就是了,唉。

松烟去了一趟冥界,送走了那些枉死的魂灵,做人真的挺好,不用记得前世的纠葛爱恨,只是有时又觉得轮回太苦。

回忆太苦,可她别无选择。

这一日,风光正好,一树一树的山茶开的极好,松烟抱着一方坛酒醉卧花下。

小姑娘似乎习惯了这的生活,每天摆弄那些花,只是看到她还是别扭的很,偶尔也会追在她后面问,什么时候他才会回来。

而松烟只是笑笑,快了快了………

小姑娘就很是高兴的跑去洒水了……

其实神仙是不必吃饭的,而小姑娘自从到了人间,开始乐此不疲的学习做饭,整个人都好似活了。

但其实,一开始是真的很难吃,而盛情难却,松烟只会意思意思。

而她,“那魔君有什么好的,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看不上泾阳,偏偏喜欢他,唉,你年幼时是不是眼神儿不太好,你看现在眼神好了,人不在了,你亏不亏!”

彼时将她救下,一是觉得想让她看看心上的人回来,二是人间太过孤独,能有个人陪你守着等待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今日,廿十,是每月,松烟去天极之地的日子。

小姑娘跑过来带着晨露,在她脸上洒了一把水替她醒酒。

其实,喝酒,她从不会醉,只是她需要东西逃避,今日当真是最后一日了吧!

腾着云,松烟慢悠悠的晃到了天极之地,丝丝灵力化作点点星光,煞是好看。

摊开手掌看着那些细长的掌纹,唉。

她一步一步走向结界,雪白的袍子被风吹的飞起。

结界处透着一缕蓝色的光芒,温润亲和。

松烟伸出手,指尖触摸到时,不知不觉,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终于要回来了,他的肉身不在,可她执着的去冥海数十次,一次又一次的寻找散落在星河里的肉身,将他细心的护养了千年,藏在这极寒之地里。

这些年,她在梦里看着他如何思慕自己,如何处处维护她,她总以为天姿很高,运气很好,不过是身后有那么一个人罢了。

而她喜欢他吗?大抵是喜欢的吧,若无那一点点的喜欢,又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天极之北的死海的大门倏的被打开了,似乎进来了好多人。

松烟泪眼朦胧,根本看不清,可她闻得到,妖气,什么时候天界的领地魔族妖族居然可以踏足了。

想到这里真的很想拎着天帝好好问问,他这个帝王是怎么当的。

或许,她摇摇头,不该将他想的如此之坏。

寒光宝剑早已立在她身后,透着幽幽蓝光,鬼魅不已,然而,寒光一出吓退了不少,只是稍稍退却,却自中途空出了一条路,一人正慢慢悠悠的走来,看的松烟一怔,好似时光回溯千年。

可是,他不在是那个仁心的少年,而她自然也不会是那个少时冲动,误事的小姑娘了。

再相见,光景不同了……

凌游皱眉,嘴角带着微笑“本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呢!啧啧啧,不高兴吗?”

此话一出,寒光剑的寒气更甚,凌游却是一眯眼,“我想是说道一个故事,不知你听与不听!”

而松烟一把握住寒光剑,指尖轻扫剑刃,笑道“你若是想让这里的魔族不复存在,我倒是不在乎,可以听上一听!”

凌游反而笑的更甚“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这便是你,魔君凌游,你自以为仁善,可骨子里淡漠生死,不择手段,你既然能到这儿必是有所图谋,而我,即便战死,魔族绝不容踏足三界之内!”

“松烟啊松烟,你看看你还有多少修为再说吧!还是你怕我碎了你的千年梦,泾阳是回不来的,万万回不来的!”

“是吗?”一道宏亮的声音响起,震的四方妖魔捂住了耳朵。

凌游也惊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居然活了,虽是一缕幽魂,终究太过强大。

晔阳匆匆赶来,带着杀气,可他终究未杀过妖魔,气势总归是弱了些。

看到泾阳的魂魄也并无太多惊讶,只,小姑娘跑着跳下云端,挡在松烟面前。

“你没事吧。”

完全忘记了她心心念念的某位君上……

松烟笑着将她拉到身后,走到晔阳身边,“寒光既出,四海必知,想来你想速战速决,那就要看如今的我是不是能挡得住您魔君陛下了!来吧!”

语毕,松烟指尖轻滑过剑,血水染在剑身,倏的光芒大作,她以血为祭,屠九州四海妖灵。

凌游看着她很是镇静,是不是他们神仙都是脑子有病,昔日以魂魄为祭,如今以血为祭,不过,不碍事,没什么能阻挡他的步伐。

松烟提着剑上前一步,寒光剑瞬间化作千万向他们袭来,有功力不精者当场毙命,也有苦苦挣扎而后死去的。

可她的阵终究撑不了多久,就在她想以魂魄为祭时,一只手揽住了她,替她挡下了凌游毕生所学的一击。

松烟尽管料到了,还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看,岁月静好,而我等的你也终于归来!

松烟终于是没扛住,一口血吐在了剑上,原来神仙也会吐血,原来神仙也有无奈。

人群中又走来一人,玄衣墨发,肃杀无比。只是这个场合好似不大适合她出现,美艳总归与厮杀不大相符!

花颜还是如昔日一般看着那么不讨人喜欢的很。

魔君凌游一手揽着她,一手很是高兴的捋了一下鬓角碎发。

今天到真真是个好日子,不想见的,有仇有怨的算是来齐了!这千年了,没打打架动动筋骨,看来今天需要好好打一番了。

花颜还未开口,已被松烟一句贱人堵了回去,贱人本当就是贱人。

花颜满脸羞红的藏进了魔君陛下的怀中,侧着脸给了她一记白眼。

松烟借着寒光剑,松开了拽着泾阳的手“你还真真是敢来,你想不是以为我这数千年的真的是荒磨掉了,对付你一个区区地仙,还得费劲儿不是?!”

花颜嗲着声,悠悠道“小仙只是喜欢魔君陛下,哪知陛下也有此意,若是阻了仙上的美意,是小仙的错,但如今,小仙已有孩儿实在舍不得这红尘,求仙上开恩!”

听的晔阳都觉得松烟是否过了,如此欺辱一个小女子。

松烟却是一笑,“是啊,我便是欺你,又能如何,你若为地仙,便该恭恭敬敬的下跪,称我一声仙上,若为魔后,便看看你当不当得住我这柄剑了,你总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却生了一副玲珑心肠,当初凡间,你又何尝知过礼数,若非不知进退,你想必也不过如此吧!若连分寸相处之道都不知,你不配为仙,为人。”

而后,剑指一脸看好戏的魔君陛下“陛下站着看戏难道不累吗?如此玩弄人心,真不怕一日为人心背弃吗?你记住了,从我见你与花颜那般谈笑风声之日起,我便不要你了,昔日,救你,无非全自己的最后所念,如今,你我之间只有仇怨!”

得泾阳相助,寒光剑很是凌厉,吓退了三分,击退了三分,徒留四分残兵败将,以及很是气恼的魔君陛下。

收了剑势,泾阳走到她跟前习惯的扶了扶她的那只玉簪。

“凌游,你该放手了,无论是三界还是……若然,我会冰封魔界,望你三思!”

泗水之滨,泾阳兴致颇佳的扛了一把锄头刨土想去种棵合欢树,松烟这回倒是没再抱着酒坛子,只端了碗茶蹲在一旁树下,学着他喝茶的样子,眯着眼看他干活儿。

啧啧啧,这人世真是太悲惨了,刚活过来就得劳作,不知道泾阳是个什么心情,她很想凑上去问一下,奈何知道他的脾气,喜欢秋后算账,算了,不问。

小姑娘欢快的跑过来,同她一起排排蹲在树下,“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前几日去了一趟茶馆,说书先生说的真好,你也给我讲一个吧!”

松烟侧首,凝眉,一脸狐疑,“你觉得我看上去是个会讲故事的?!”

小姑娘点头。

……

“好吧,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心高气傲,自视天资聪颖,便喜欢斩妖除魔,每次遇险总能逢凶化吉……”

小姑娘很是聪慧,眨巴着大眼睛“你是在说你自己吗?还有人夸自己天资聪颖,切。”

松烟挑眉,“可是啊,老天爷总是喜欢作弄人,神仙也不例外,我曾倾心对一人,我以为他是良人,仁善,可惜啊,终究是太过年少,看不懂人心的可怕,不对,魔心。

彼时,仗剑江湖,快哉。

直到遇到花颜,一个小小的地仙,长得很是我见犹怜,性格却是豪迈之极,我也从不防备她,只后来,我再看到他二人并肩而立时我便明白,白莲花这种东西实在是无处不在,从那一刻起,凌游于我便是路人,当初困在阵内几日,我都在想倘若我死了,还会有人觉得难过吗?不是那种惜才,纯粹是为了我,我从不曾想过,会有一人能为我做到如此。”

话未说完,脚步一声声靠近,松烟起身讪笑,将茶杯递与他,他顺势接过,挑眉“怎的不说了!”

她笑“怎会,而后,我决定用同样的方式爱你……”

泾阳不曾想她会说出这番话,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只得抱住她,松烟一脸莫名。

泾阳叹口气,道“你不必如此,我喜欢你,能为你付出什么,甘愿奉献什么都是我愿意的,你不必这样。”

松烟正想回什么,小仆来报,天帝派人送了礼来,说是姑娘受惊了,他治理不当,赔罪之用。

泾阳松开她,本想回了天帝,却被她阻了,“你将这些原原本本的再添些,送还回去,就说我松烟受不起陛下照拂。去吧!”

小姑娘跳起来,带着一副崇拜的表情,点头“厉害厉害,当初我是不喜欢天帝,也没这般不给他面子,你可以的,果然天界也是分等级的!”

说完唱着小曲儿跑了,她要去跟隔壁的那棵老树精炫耀一下这么厉害的朋友。

如今的泗水之滨,不在花开不败,只是四时之景不同,瞧得起天上地下的人都很是羡慕。

可凡人进不去,仙人不敢进,泾阳君是天帝幼弟,自然是要比旁人多一分颜面的。

松烟也真是好福气啊,丢了魔君陛下,身后还有一个深情如许的泾阳君,谁不羡慕她。

可是,能得如此厚爱,她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有些话说来矫情,不说堵心,大抵如此。

其实,她猜的出来,但不想去证实改变什么。

这千年的岁月,能有等待已然不错!

泾阳还活着,而她也还活着,真好。

什么阴谋权谋,她不想参与,可也容不得旁人欺负到头上而不出声,这便是真真怂了,而她松烟即便不是当年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也还是那个傲骨长存的上仙大人。

泾阳那样的玲珑心思以及那一缕魂魄,无非是看破不说破罢了,既然他不想说,那她自当不知道就是了。

天帝那点小九九还想动泾阳,当真是作死。

五月,雨后初霁,太阳暖暖的照在泗水上,升起一圈光晕,正是山色空蒙雨亦奇,水光潋滟晴方好。

之前这里无四时之景变化,亦无晴雨之分,自然看不到如此景色。

之前也没有那样的心情,坐看云卷云舒,总在寻觅,总在徘徊,不知今夕何夕,明日何处。

小姑娘本名锦瑟,一弦一柱思华年的锦瑟,原是西海主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却也是心高孤傲的主儿,若不是为了泾阳那口气,决计不会行差踏错半分,以致数万生灵惨死。自从到了这泗水之滨,种花烹茶,下棋观鱼,日子倒是过的比以前清闲些许。她努力学着泾阳的样子,想替他看看这万里山河,可惜,他至死都不知有个人心心念念着他。后来,她知道了一个秘密。她原以为的负心人,没那么负心。至少她在以自己的力量弥补着年少的错误,他们都是云端之上的人,看的是终生疾苦。却也有放不下,求不得。松烟每每醉着总是皱眉,她蹲在一处仔细的看着她,她每日每日都过的不好,有时候她又想,泾阳这样做怕是比杀了她还更为残忍,日日的愧悔,一日一日的修补,没人看得到她的难过,因为她太过强大,强大到忽略了她本是女子。如今泾阳回来了,泗水之滨终于有四时之景了,她也可以闲的磕嗑瓜子,找老树精唠唠嗑儿了。

当真是琴瑟在御 岁月静好

不想这次出门找老树精,却在转弯处遇到了松烟,松烟依旧拧着眉蹲在一处思索着什么,在看到她之后,打趣儿道“小姑娘,你要是再去找找老树精,我就去找你父王,给你许配许配……”

锦瑟翻了她个白眼儿,现在日子略微清闲,她也越来越认识到了泾阳喜欢她的那个样子,有些无赖。她提脚就走。

却被她再次唤住,“锦瑟,我一直都唤你小姑娘的,锦瑟,倘若有一日朝局巨变,我希望你不要,不要掺和进去,你便是你就好……”

锦瑟并不理她,她最近总是这般感时伤怀,忧思难忘。

她以为她在玩笑,可只有松烟知道,哪里玩笑。

她不希望将她养在这泗水之滨百年的夙愿终有一日被红尘打断,有时天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一树繁花之后走来一人,白衣出尘,“松烟,你一直都知道?!”

松烟起身掸掸裙摆上的土,报以一笑“你是说天帝算计你的事儿,还是天帝算计我的事儿,还是你算计我的事儿!”

泾阳走过去,抓起她的手放在掌心,细细观摩,而后握紧,“都有,我从没想过你会知道的这么多。”

他叹了口气,仿佛将千年的无奈,悠长都叹了进去。

“父君归于天际,将位子传于天帝,兄弟阋墙这事儿不是只有凡间,天界同样如此,我已经窝在我的殿中不出去,可他终究还是会疑心,他借着你的事儿盘算我,盘算魔君,一石二鸟,既除了我又能解天界彼时的危局,美名贤明会让他坐的那个位置更为稳当。

可我从不慕权利荣华,我只希望平安喜乐。”

他还想接着说道什么,却被松烟打断了,只能满脸无奈的看着她,宠溺“也就是说,我在凡间初见凌游以致后来种种都是天帝的安排,甚至于暗中给我和凌游系上红线,呵,我还真小瞧了天帝的工于算计”

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泾阳忍不住笑出声,这才是松烟嘛,有仇必报。

“那你呢,你也算计我,你知我有仇必报,但也是至情至圣之人,有恩必报。所以你豁出性命救我,你将最后一缕魂魄封印在结界处,无非是赌吗?堵我会如何对你,会如何报恩,顺带搭上自己!你怎就不怕,我会忘记你,随着凌游入魔界?”

泾阳一脸笃定,笑的春风和煦“怎会,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既然花颜当初越界与凌游在一起,你便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这句永生永世用的极其玄妙,不过说到了她心坎儿里,是啊,往事如烟,过去便过去了吧,她不喜欢从回忆里捡起什么来安慰自己,这样太过凄凉也不是她的性子。

浮生篇

最近很奇怪,小居前长得一树繁花突然凋了满地,喜鹊连续在她的屋顶叫了好几天了。

今日,门前池子里养的锦鲤莫名翻了肚皮,松烟觉得最近真是倒霉,是不是要找人算算。正想起身,却被泾阳拖着一个趔趄,她从不曾见过他这个表情,一点都不像是从容清雅的泾阳。

刚腾上云,一声清脆的钟鸣声响彻云霄,松烟听的诧异,如今这九霄之上能当得起钟声的只有……师父……

松烟取出寒光剑,尤为冷彻,寒芒镇人,是了是了,师父……师父……

他们从东门拈了个诀儿悄悄隐身飞了进去,松烟吊着眉毛,四声,已经响了四声了。

松烟进门,小弟子们跪了一地,门外站了好多探着头的神仙。

松烟闯进去,老祖盘坐在榻上,满是祥和。

魂灵早就离了身,他在等她,等他心爱的小徒弟。

“师父……”

松烟跪坐榻边,早已是泣不成声,此生她只哭了两次,一为泾阳,一为师父。

老祖很想扶起她,奈何无能为力!

泾阳跟着跪在一边。

“小松烟莫哭,神明总要归于混沌的,师父走了,自此以后,万事都要靠你了,师父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看着你在那阵中受苦,看着你在天极之地堕落百年。

而后,转又对泾阳道“我知你情深,可有些事也是该好好盘算的,我从未想过我护在掌心骄纵长大的孩子最后会落在你的掌心。”

泾阳很是恭恭敬敬地给他磕了一记响头“是,多谢老祖抚育照养阿烟长大。”

老祖很是担心地点头,缕着胡子消失在了夜空之中“小松烟,无论日后如何,都不要轻易去……不可用…切记切记…”

最后一声钟响,从此世间再无一人如此骄纵她,再无一人听她唤一声师父。

外面的弟子们哭成了一片,云霄宝殿上端坐着的天帝皱着眉头听完了钟声昭告四方。

天空晴空劈过七七四十九道惊雷,吓得白日的民众们早早就回了家。

松烟在殿内跪了三天,泾阳也不曾劝过她半分,既知她如此执拗的性子,他也从不与她争辩。

人呐,太过重感情,就会有执念。

松烟如是,泾阳亦如是。

昔日,神君的大殿内,来来往往各种品阶的神仙前来吊唁曾经的神明,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思,鸿蒙大殿的门永远会为九霄之上的仙留着。

泾阳揣着那壶梨花娘,替她温热,是啊,仙界一如人界。

松烟花了三日想明白了些事,不敢追逐,不敢放手。出门便遇着了泾阳,随手递与她,却被她拂过了。

大梦千年,也该醒了。

彼时阳光正好,层云飘渺,她轻笑“你去找过天帝了!”

笃定的语气,她最后了解他。

他无奈,只得叹一口气,这点小心思都瞒不过。

“是啊。”

“那天帝是准了?哦不,该说他放手了?”

“是啊,我从无心求那一方宝座,亦不喜九霄之上至尊,千年来所求,无非凡间一居所,每日烹茶下棋看你卖傻。”

“好啊!”

泗水之滨这几日显得尤其热闹,泾阳神君迎娶老祖最为宠爱的弟子,亦是这九霄最为尊贵的女神明。

今日的风闲居格外的俗气,宫灯高挂,红绸缠树。

松烟一身红绸嫁衣,青丝及腰,额间一点朱花钿,衬的整个人仿若回到了千年前那般风华,绝世。

锦瑟取来凤冠,很是认真的替她挽好了发,簪上素色白玉很是好看。

按着人间的方式替她戴上凤冠,珠帘遮玉容。锦瑟觉得,凡间的说书先生还真没骗人,果然新娘子是最为好看的。

她反握住松烟的手,道“我知你千年孤苦,亦知你千年等待为何,所以也知今日该如何高兴……”

松烟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小姑娘,如今我们两个都还活着,那便是最好的了,能有今日已是开恩。转身望着窗外的花海,“锦瑟,无论我们将来如何,你一定好好的,不许牵涉进来!”

今日来的客人并不多,只是有几个挚友亲朋。

小居里满室飘香,泾阳牵着她悠悠走来,松烟低着头状似害羞的样子,瞧得他很是欢喜。

他们对着天地许下诺言,如此一生。

这世间呐,能有个人愿意为你的余生考虑,貌似也是不错的……

死海之上,狂风肆虐……

岸边,诸多小仙紧紧靠在一处观望着。

松烟,泾阳一身素衣立于海面上,尽管海风肆虐,却不曾伤及他们分毫。

松烟执寒光,泾阳执荒芒,与老魔君对峙着。

老魔君缕着胡子笑的极为和蔼,若非一身杀气还真以为看错了……

“千年之前,泾阳君以魂灵为祭破我魔族四方阵,困我千年,天帝那个黄口小儿,不足为信,啧啧啧想不到天帝如此待你们,你们倒是愿意给他卖命。

来来来,你们俩来我魔界,我必定善待。”

泾阳一声哼笑,“我尊您一声老魔君陛下,昔日,不过是魔界做事实在太过了,本君才不得不出手,而今,老魔君带着这些许魔界之人冲破封印来到这天极,恐怕是有些不大合适。”

天帝坐于他的大殿之上,皱眉看着那方棱镜里的场景!

如今他的天下居然需要他最不喜欢的弟弟去维护,想来也真是可笑。

若此战成了,那他必是至尊之人,若不成,魔君带着雷霆之怒必将三界之灾……

远远的飞来一人,墨衣玄发,惊的岸边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小魔君。

这下两君大人对阵大小魔君,胜算不大啊。

凌游堪堪停在他们面前,眉间川字难平,“松烟,父亲的功力已远非昔日,你们是挡不住的,快走,我会求他放你们一马,找一处山水,雅意安乐。”

老魔君嗤笑,“没想过本君一生居然能生出如斯痴情的孩儿,凌游啊凌游,你还真是好得很啊!”

松烟不想为难他,却也不想让老魔君猖狂,“凌游,我其实从来都知道你本性不坏,哪怕昔日救你,我也始终觉得并不曾做错,你走吧,望今后你可以好好带领魔族,还有,我祝福你跟花颜,真心的!”

凌游终是没扭的过她,走了!

他不想看见父亲死,也不愿父亲伤了他们。千年不管是孽缘与否,终归是一段年少时光。而他平生所愿,浮生安好,可惜,事总与愿违。

老魔君也并不打算在与他们废话下去,他积攒了千年的怨气需要有人来填平,看着眼前二人火气更是冒了许多。

左手摊开,一方惊天画戟从天际飞来,这阵站吓得岸边的小仙一哆嗦,心咯噔一下跳的更为快了。

松烟一声冷哼刚想飞出去,被泾阳拽住了,“松烟,我说过同生共死,这次我绝不丢下你。”

松烟苦笑,没曾想听到这句话却是在这种关头。“泾阳,师父曾将他毕生所学传于我,包括你听到的,玉石俱焚的办法!”

正说着,泾阳的荒芒挡住了方天画戟,两大神器在空中撞出摄人心魄的瑰丽火花,煞是好看。

松烟松开他的手,指尖抚过长剑,血气沾染剑身,带着凛冽的煞气划过长空。

寒光微芒,数千年前在四方阵中,众人见到的不过是当年功力不精的松烟仗着天资不错所承寒光也太过稚嫩。

如今的松烟,倘若老祖健在,也该会心满意足了。荒芒本是天地之初随万物生长的灵剑,不知怎的,被泾阳君也就是天帝的父亲送给了他最喜爱的小儿子。

寒光剑同样是老祖笑眯眯的双手奉上送与了他的小弟子。

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然古来最爱小弟子是有道理的。

寒光剑以死海为结界,与荒芒一道化作千万利剑,每招每式皆有不同,方天画戟即便是在为灵佑的神器,若同是灵气的寒光与荒芒即便是功力不如老魔君,拼上一拼也是可以的。

最后的最后,平静的死海上,再无魔兵的身影,也并无老魔君与那两道出尘之人的身影。

锦瑟匆匆赶来,只能趴在结界外含泪捶打着那道她并不能接触的封印。悠悠透着蓝光,她知道,那是松烟的寒光色。

岸边的小仙们哭成了一片,从此世上再无松烟与泾阳神君。

天帝抵着那方棱镜看着他们归于天际,四散在鸿蒙之初。

叹了口气,这世上只有一个至尊之人,自小父亲便极为爱重他这位弟弟,荒芒都随首送给了他,到现在他也明白了,他希望弟弟来去如清风恣肆,所以送他荒芒,老祖希望小徒不必受世俗所扰,送她寒光,却不想世事终究无常,他二人心中虽有江湖恣肆,却也有三界大义。

天极之地从此真真是无仙敢踏足了,此间事也在无人敢在明面上说。

风平浪静的百年,泗水之滨的繁花已开了不知多少年了,所有人都好好的在,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可惜,可惜了。

锦瑟在这等了许多年了,泾阳君在一处思慕了千年的松烟,松烟却命中注定喜欢凌游,最后的结局也真是唏嘘。

天帝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凌游依然是他的魔君,一切一切都没有变,没变吗?

芙蓉不及美人妆

          水殿风来朱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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