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访庐山(一):简寂观

2024-10-07  本文已影响0人  知希山人

虽然很早就有造访简寂观的想法,但与它相遇的方式还是很特别。

坐高铁从武汉站到庐山站,然后在沙河车站转了中巴。我和岫吉原本的目的地是庐山市,准备稍做休整后先去白鹿洞书院,再来寻简寂观,最好还能从它所在的山头上庐山。这个计划看起来颇完美,但我在手机地图上发现了简寂观的图标,于是果断地叫司机停车,中途放下了我们。

已经中午十二点,我们在路边的小卖部要了泡面,然后向老板娘问些关于简寂观的情况。老板娘低声且苦笑:“相关部门也想开发这里,但是没钱。花了二十多万,建了门口这座牌坊和里面一座桥,然后就没下文了……”

她说的牌坊正对马路,七八米高的石质方门,门楣上的“简寂观”三字隐约模糊,不知是经历过无数的风雨,还是有意在淡化,或者低调处理。

顺着一条五六米宽的水泥路往村里去,见到岔道往右,经过一座桥就到了简寂观的遗址处。

两座砖房一前一后。前面的大门紧锁,高低两层窗户黝黑而神秘。门楣不到两米宽,上面有石雕的五角星,两旁的门框上留着卖茶小贩的电话。透过窗户往里看,有些废弃的桌椅板凳。门前的靠西侧竖着简寂观遗址与县级文保单位的标示牌,但这座楼显然与当年的香火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倒象是“农业学大寨”的时代发挥过重要作用的供销社。当年的荣光依稀可见。

后面的房子是简陋的小庙。正中是殿堂两间,分别供着东岳大帝与观音娘娘。雕像陈旧与老派,供桌上的水果供品尚未腐烂,桌面也洁净,前面的香炉里插满了残香。看来是经常有人来打理的。殿堂的东侧有前后两间空房,看格局是过去守庙人的住所与厨房。西侧的厅堂稍大,估计是逢年过节招待八方信众过斋的地方。

两幢房子都是很标准的座北朝南,之间相距约三十米。除了两株高过庙顶的柏树,所见尽是打地基残留的破烂砖石和一块三平方的花岗岩。来之前稍做过些功课,知道这里有礼斗石,是当年的陆修静拜天所用。眼下除了这块石头再无别物,那么就是它了。

小庙的东边是入山的土路,路外有个简易的茅房。西边有一米来高的围墙。墙上几簇芦苇,正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墙外一口老井,从远处流淌过来的细流润物无声。

拜过神仙后,岫吉拿出电脑,坐在礼斗石上钻研他的医学。我开始回顾陆修静的历历前事。

说来惭愧,对陆祖师的了解仅限于百度。知道他曾云游十方,后来结庐金鸡峰下。原本这里叫太虚观。他原本是想在这里著书授徒,烧茅炼丹,却没想名声太好,或者其它的机缘巧合,七年后的朝廷一纸诏书,将他迎请到建康北郊的天印山。彼时彼地,他开始效力朝廷,对天师道进行改良,将这个源于民间的草根组织由野蛮生长变得温暖纯良,变得可以与朝廷和平共处,甚至保护彼此。

要实现这种转变,当然要从变革制度开始。他首先完善了天师道中道官的晋升制度,使得道官的晋升变得漫长而有趣。从十五级到五十级,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年月,但道人们乐在其中。用这种职位的提升去衡量一个人的成长与进步,谁都知道是掩耳盗铃,谁都知道这种肯定是基于人的评判,而非神仙的。然而“大道至简”的教诲终究敌不过眼见可拾的荣华富贵,再加上“大隐隐于市”的说辞洗脑,人们的初心在渐趋复杂的体制中慢慢湮灭。

同样复杂的还有一系列的科仪制度与理论支撑。这些假神仙之名的扶乩之作真假难辨,但刍狗信众不得轻易质疑,否则生无边罪。他又收罗散落民间的各种典籍,整理了《灵宝经》与《三洞经书目录》,首创了三洞四辅十二类的分类体系,为后世的《道藏》编纂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些成果让道教变得体面而可登大雅之堂,可以在为朝廷吹喇叭的时候不致失了皇家颜面。

因为对道教的种种改革,对典籍的整理功勋卓著,陆离世后受谥为“简寂先生”。太虚观因此更名为简寂观。这观因沾国惠曾兴盛一时,成为道门内外的重要集散地。可惜到南宋之初,金兵南下万物受损,简寂观饱受摧残,后来朱熹到访时已是满目疮痍,再后来似乎一直没有光复。

同是上清派宗师,第九代的陶弘景远离朝廷而隐居山中,不风光却暗褒元真,以至于驻留过的茅山在全民信佛的梁武帝时代也没伤元气。时下的茅山不仅建筑精美,而且信众云集,游人若织。相较之下,陆祖师被奉为上清派第七代宗师,曾经大兴的简寂观却一蹶不振,如今形如其名,简陋而寂寞,只能遥闻数里之外的东林寺暮鼓晨钟,一日复一日。

说起来陆祖师也算是一代国师,离世后应该安住灵塔受人万世供养才对,但他要求回到简寂观。他叮嘱弟子们将他的遗体以布袋相盛,抛入深谷,与土木同穴,但弟子们不忍,将其安葬在布袋岩下。如今墓冢无存,人们只能凭空吊唁。

时值深秋,简寂观少有人来,似乎与世隔绝。西边半坡上的野桂花开得浓烈,却好象怀着无数心事与委屈……

        2019.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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