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我娘亲的学生
九月榴花照眼明, 枝间时见子初成。 暑去秋来,我和我的又一届高一新生在石榴花开的美丽季节,相逢于菁菁校园。
学校安排我和物理名师何智明老师搭档,班主任名气大,班上学生人数自然就多,似乎超过了七十人。短时间能让老师记住的不外乎两类人,一类是特别优秀的,另外一类就是调皮捣蛋的。开学三天,我就记住了一个叫张旗的男生,他大概是属于第一类学生吧。
张旗坐在最后一排靠门边的地方,他不仅个儿高,还显得比同龄人成熟,胆子也够大,上课回答问题总是清晰完整,见解独到,声音宏亮,每次都能拯救全班于沉默之中,带给我们意外的惊喜。
张旗学习语文是有天赋的,文笔不错,也爱好写作。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犹如读天书的文言文,他学起来却轻松愉快,稍加点拨就理解透彻,教这样的学生无疑是很省力的。张旗字写得不咋的,潦草而松散,可他还挺自恋的,老说自己写得漂亮潇洒,让他写好一点,他硬是听不进去,骂又舍不得骂,罚也不忍心罚,只能姑息养奸了,溺爱的后果是:大学毕业带新兵了,书写基本还是原地踏步。
张旗极欣赏班主任老何的放养式管理模式,老何的理念可以说很先进吧,重结果而不重过程,甚至只要学生考试分数达标,就可以享受不上课的特权。张旗天资聪颖,又是那种不喜被束缚的人,老何算是给了张旗一片自由的天空,张旗由是如鱼得水,快意人生。但凡事有利也有弊,老何的管理模式也有放纵的成分,对于绝大多数自觉性不强的学生来说,犹如摘掉了紧箍咒的孙悟空,有些随心所欲,套上紧箍咒也许能更上一层楼呢。
张旗喜欢一个女孩子,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特别聪明,学霸级人物。张旗把那个女孩写进了他的文字里,美好得如同童话故事。那个女孩也是喜欢张旗的,两人你侬我侬,度过了一段甜柔的时光。后来女孩的家长极力反对,女孩挥刀决绝地斩断了万缕情丝,张旗却困在网里,怎么也走不出来。他嘻哈的外表包裹着的是一颗专一的心。我们曾半开玩笑似地开导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他报以苦笑。这件事使我对张旗有了新的认识,也因此更心疼他。
我只教了他一个学期,后来就分班了,他常大模大样地跑到办公室来找我,聊各种话题,还经常当面打击他现任语文老师,抬高以前的语文老师一一我。我们不像是师生,倒像朋友,他好像很少正儿八经地喊我“老师”。
高中三年,我们一直保持友好往来,关系非常融洽。
高考,张旗正常发挥,考上了武警工程大学,也算是光耀了门楣。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自然特别骄傲,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家里大办筵席。张旗亲自到学校邀请任课老师参加他的谢师宴,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居然郑重地邀请了我,并且一再强调不能缺席。说实在的,我心里十分感动,仅仅教了他一个学期,他却在心里给我留了一个重要位置,这孩子还真是性情中人。
后来,他到西安读大学了,我们一直联系不断。他经常像个大人一样叮嘱我:“天气冷了,就你那小身板,要多穿衣服,别感冒了”;“好好吃饭,你太弱了,要像龙妈一样强壮”;“别太累了,学生调皮,不要生气,气坏自己不划算”……还经常汇报他的大学生活。记得他说训练时不许带手机,他总在训练前后给我发信息、打电话。训练特别苦,都累成狗了,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洗澡,训练结束,已是一身臭汗,本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谁知刚抹上沐浴露就关水了,十分钟以内没洗完澡就只能用干毛巾擦擦身子上床睡觉,军校管理果然不是一般的严,可惜他们事先并不知道这条规矩,弄得一晚上没睡好。在这段艰苦的训练中,我也常常一本正经地安慰他、鼓励他,不知对他有没有丁点帮助。
一次,他们学校搞文艺汇演,他荣幸地被选为主持人,时间短,规格高,压力山大。他精心准备,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和超强的现场应变能力,使晚会完美收官。他把自己和搭档的主持视频发给我看,我觉得第一次主持能达到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他自己却很不满意。这孩子,别看平时喜欢耍贫嘴,做正事的时候还是挺敬业的。
张旗有时也后悔读军校,他说要是读中文系就太美了,读着自己喜欢的散文、学着具有挑战性的文言文,与心爱的女朋友月下花前,谈《罗密欧与朱丽叶》、《呼啸山庄》、《简·爱》等外国名著;品“红楼”、评“三国”……想想都浪漫诗意啊。军校里居然语文课都不开了,多没劲呀。
张旗的生日是农历正月初十,我很用心地记着,也会给他发生日红包。其它特殊的日子,高兴的,悲伤的,我也会给他发发红包,他也会时不时地给我发红包。他高兴,我也高兴;他伤心,我也难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叫我“娘亲”,叫得那个自然亲切呀,我的心都要化了。
他在古都西安读书,四年不能回家。毕业的那个暑季的一天,他回梅城了,第一时间就来见我和龙美女,他穿着迷彩服,棱角分明的脸,肤色略黑,较高中时更显健美,颇具军人英姿。其时天色已晚,我们在毛主席诗词纪念碑前陪他一边等车,一边闲聊,聊不完的话题。车来了,他却不急着上车。再不走可能就要留宿梅城了,我和龙美女狠心地把他赶上了车。抬头仰望天空,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此情此景,与李白“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何其相似。
去年他从甘肃武威回来,已是腊月二十九了,他特意请我和龙美女吃饭,我俩要他早点回家陪陪父母,他执意要陪我们吃完饭再回去,不知他亲生父母作何感想。
张旗的情感之路非常曲折,初恋开始得轰轰烈烈,结束得潦潦草草,女孩倒是很洒脱,他却傻傻地等在原地,受伤的只能是他啰。在军校期间,他邂逅一个神仙妹妹,然后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这段感情可算是把他从失恋的泥淖中拯救出来了,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灿烂的笑。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也许会成为一段佳话,可惜这段感情最大的障碍不是来自于父母家人,而是那个“她”。
毕业后,张旗分配到了新疆乌鲁木齐一一那个令无数人神往实际上鸟不拉屎的地方。原本是距离产生美,而二千五百多公里产生的却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也许是女生更为理智,毕竟各种现实问题不能都演绎为风花雪月,美丽的爱情只属于西安,乌鲁木齐的风沙留不住美人的芳心。
张旗痛苦、失落、相思,然后是各种用心,可望断天涯路,空中无飞鸿。
对于他的两段感情,我们都不看好,无奈此人走火入魔,用情太深,也只能用时间来治愈了。
在乌鲁木齐待了一年以后,他来到了甘肃武威,条件是好多了,只是心还是很痛,还在幻想着挽回这段感情。从武威回来后,他陪父母过完年,初二就踏上去了去西安的火车,新年之旅并未如他所愿,长途舟车劳顿,却被拒之门外,张旗被虐得遍体鳞伤,四天后,黯然离开西安,身心疲惫地回了武威。
回部队后,他很长时间都无法释怀,在简书平台,他把这段情感经历写了下来,谓之“伤城”系列,分别为《伤城一日》到《伤城四日》。
青春年华里,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也不枉此生。只希望我多情的学生在最好的年纪遇到最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