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寻瓷
龙泉寻瓷 中国瓷器的历史，一直是传承有序的。 说到青瓷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但自宋以降，青瓷的制作技艺，已经达到全新的高度，五大官窑（汝、官、哥、定、钧）皆有出品，其中出产于位于浙江龙泉的青瓷，以“金丝铁线”开片特征的哥窑与温润如玉浓青淡雅总相宜的弟窑（据明朗瑛的《七修续稿》载，弟窑即龙泉窑，现代人将哥窑弟窑习惯笼统称之为龙泉窑），为古越瓷器文化的不可磨灭的印记，曾一度享誉天下。 古人对“天青色”的青瓷，情有独钟，那充满“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风雅与古意，深得皇家贵族们的追捧。千年来，无论是作为皇宫收藏的贡品，还是作为祭祀用品青铜器的延续，青瓷的存在，更多时候是对皇权与神权的敬仰，对身份与地位的推崇，在漫长的岁月里，见证着历史朝代的更迭。而这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的青瓷艺术，随着时代文明的发展，从艺术品到实用器，虽然已经非常普遍的进入寻常百姓家。可是，对于青瓷文化的历史，对于我们大都数人来说，都是知之甚少的。非常荣幸，此次我参加了市民俗研究会组织的“民风采风研学”活动，远赴群山连绵的浙西南，走进古越窑遗址最多的龙泉古镇，在青瓷专业博物馆，对青瓷的来龙去脉，进行了一次近距离的探寻。 素有"瓯婺八闽通衢"的浙西南重镇龙泉，隶属于丽水地区，与福建江西三省交界。龙泉，因春秋战国时期，欧冶子于龙泉秦溪山麓冶制“龙渊”宝剑而得名，后为避讳唐太宗李渊之名而改“龙泉”。而始于三国两晋时期的龙泉青瓷，更是久负盛名。故龙泉自古便有“瓷韵绕九州，一剑传千古”的美誉。我们一行到达龙泉的第一站，就是国内最大的龙泉青瓷博物新馆。 青瓷博物馆坐落在龙泉市剑川大道李家山上。我们在目的地下车后，早已在等候接待我们的本地导游，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白皙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丝甜甜的笑意，颇有亲和力，像邻家小妹妹。她带领大家沿着上坡的弯道，转过几道弯，便是一片偌大的广场，地面上铺满了古色调回纹图案的大理石，不远处，依山而建的气势恢宏的建筑便是博物馆了，四周簇拥的墙体中间，突兀着烟囱状的屋顶，站在广场望去，像一只老北京的火锅造型。走过广场，拾阶而上，进入门厅，看到的竟然是拱圆形的窑洞，青灰色的墙面，人在其中，一股凉风似乎从邈远的地方，迎面扑来，让人顿感身上的暑气尽除，恍惚间，仿佛穿入了时光的隧道，眼神似在梦幻中跌宕起来。沿着窑洞通道往里面走，再上数十步台阶，眼前突现偌大的大厅，正面的墙上，是浙江籍书法家沙孟海先生提写的“龙泉青瓷博物馆”古铜色大字，大厅内皆以青瓷为主题的装饰，处处都显示出青瓷文化的元素，尤其那圆锥形烟囱状的穹顶，镶着一块巨大的圆形“天青色”的青瓷天花面，从正中的圆点，放射出三道线条，再按照圆的半径，分出八卦的图案。在灯光的照射下，这种现代与古典艺术的和谐融合，搭配出超然的视角效果，大概就是这座博物馆最耀眼的亮点了。 跟随导游进入展厅，导游重点介绍了龙泉青瓷的1700多年来的发展历史。展厅里排列有序的展示柜里，从“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的古“秘色”青瓷，到“瓷国春生，名窑竞芳”的两宋的哥窑与弟窑的“梅子青釉”，再到如今已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伟大复兴时期的青瓷展品。一件件青瓷器物，无论是饱经岁月风霜的稀世古物，还是充满历史气息的青瓷碎片，都是埋藏在岁月里的故事，历经沧桑而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也正如生活在古越大地上的人民，留下朴素简约的神韵，无不令人惊奇与震撼。 在模拟制作青瓷流程的区域，用人物、道具到所谓龙窑模型等方式，非常立体化地还原了青瓷烧制技艺的情景。从上山挖取原料，选好配料、手工制坯成型、修坯、装饰、施釉到素烧、装匣、装窑、烧制成功等诸多程序，淋漓尽致地展示了龙泉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我站在展区外，望着那一身短襟打扮手拿挖锄或手拿竹箕的古代先民们，他们在山上取土，运原料的样子，活灵活现，似乎能听到他们在挖掘山石时铿锵有力的声音，随着那由远及近的声音，我挽起袖管，也加入了他们的忙碌之中，千年以前的我，就是那个捧着泥巴在转托板上制坯高手，我正在精心制造出一件惊世之作！ 在龙窑模拟区，一座身如巨龙般的窑口，自下斜坡而上。我似乎看到窑工们忙碌的身影，他们挥汗如雨，添柴加火，在演绎着掩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让泥与火在这里相遇。而浴火重生后的泥，便有了出世之心，华丽地一转身，涅槃成青瓷，其色或如蔚蓝落日之天 远山晚翠；或如湛碧平湖之水，浅草初春。无论是宫廷的梅瓶，还是民间的茶盏；其型无论是唐代的丰满，宋代的简约，还是元代的粗犷，明代的精致。那一抹温润的玉色，留在时光的罅隙里，留在龙泉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见证着朝代的更迭，善变的世道。 当我收回留连的目光，从沉醉的思绪中醒来，不经意间的一回头，却又被另一个镜头惊呆了。我看见同行的王姐，神情专注，正在低眉端详着橱窗里的一件“秘色”古青瓷双耳瓶，隔着橱窗，她那端庄文静的样子，印在透明的玻璃上，有一种静默的虚像，隐约的影子，有了几分禅意与神秘。橱窗里那尊唐代丰韵饱满的青瓷器，在射灯的照耀下，显得十分灵动。古朴丰盈的青瓷器，在我眼前的景象里，与着一袭长衫的王姐的样子，瞬间融合成一种视觉里的错觉，人与物，虚与实，仿佛都在静止的时间里定格了，恍惚中，分不清我们这是在那个繁华如梦的盛唐，还是在同行熙熙来去的人群之中。 同行的王姐叫王陵萍，以前我并不熟悉，只知道她是报社编辑，知道她的名字是源于看过她的《因为有你》这本书。她的文笔酣畅淋漓有大开大合之势，却更多是大家闺秀式的性情表达，充满丰厚的文化底蕴。在她与橱窗里的古瓷器对视的那一刹那间，我想她的内心肯定是丰富的，是欢喜的。这在世间已越千年的古物，是如何传世至今的，我们不得而知，也无需追问，但是不是“因为有你”而等了千年？等你千里迢迢来此相遇，遇见这尊青瓷器掩匿在历史深处的故事，抑或是遇见了曾经的自己。 参观间隙，我来到博物馆大门前的休息区。室外自然状态下的风，裹挟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与博物馆内的阴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如同带着博物馆里每一件古青瓷的历史气息回来，回到现实，回到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尘世间。和我一道出来的是市文联主席程保平先生，我与程先生素昧平生，这也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们很快熟悉起来，此次参加研学活动的一行人中，只有我们俩是“烟枪”，在我们相互点烟的时候，彼此便一见如故了，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大我十几岁的程先生很健谈，他的语速不缓不急，娓娓道来，我们相谈甚欢，谈自己，谈历史，谈文学，谈龙泉青瓷的前世今生。 我与程先生对坐，又抽了一根烟。望着台面上青瓷胎质的烟灰缸，扔进去的烟蒂烟雾缭绕，慢慢燃烧殆尽，我似乎在豁然了许多，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我们都是时间里的过客，我们的生命，如指缝里的一支烟，终归有一天会离去会消失，离开这个纷扰的世界。而在这活着的世界里，我们在找寻龙泉青瓷的历史，但这里的每一件古青瓷器，都在见证了作家白落梅的那句话：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