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意外重逢
大门被缓缓推开，木果儿和老孟像是打开了一个宝盒，耀眼的光照进大殿，晃得两人睁不开眼睛。他俩一边用手挡着光线，一边迈步走出大殿，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远处正对着的是一片密林，几栋白色建筑掩映其中，面前一条石板路通向不远处的水泥主路。左右两旁是碎石地面的庭院，院子里摆着休闲桌椅和盆栽，碎石的缝隙间长满了小草，阳光洒在地上，一片生机。
“怎么是这里？”木果儿皱起眉头说道。
“你认识这个地方？”
“这是我姐的公司。”木果儿说着回头去看，此时的身后已是一栋白色的现代建筑。
“这确实和我们的世界一样。难道这里就是出口，我们已经回来了？”老孟笑着看向木果儿。
“可这里是烟台，出口和入口差这么远吗？”
“烟台哪儿？”
“烟台海边，离烟台大学不远。”
老孟也是一脸不解，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人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一个黑衣光头人从不远处的水泥路上快速走了过去。
“老吴？”木果儿心里一惊，紧接着朝那个黑衣光头人追了过去。
老孟还站在原地发愣，等他回过神儿时，木果儿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果儿！”老孟喊了一声也快步跟了过去。
木果儿看着老吴拐过一片树林，消失在通向公厕的路上，他也跟着来到公厕，站在公厕前。他凭直觉断定老吴是进了公厕，正当他要进去寻找时，迎面走出来一个女人。他先是一愣，回过神又感觉眼前这个女人很可疑，她贴着墙边走得很慢，一副很小心的样子，过肩的直发完全遮住了脸，像是故意不想让人看到。
他一直盯着这个女人看，但直到把她目送出身后也没发现其他的可疑之处。正当他打算放弃观察继续去找老吴的时，这个女人偷偷回头瞄看，发现木果儿仍在看她便又赶紧低下头，快步离开。
木果儿立刻回身，几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问道“你是谁？”
女人甩了几下手腕试图挣开，木果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问“你到底是谁？和老吴是什么关系？”
女人见挣脱不开便不再挣脱，整个人也没有了之前唯唯诺诺，反而抬起头怒视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木果儿看清了面前这个人，一脸错愕地说：“王姨？怎么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哼，小木，你现在真是出息了，连你王姨也敢动手动脚。”
“不不不，不是。”木果儿被突发的情况搞得不知所措，赶紧松开了手。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他感觉抓着王姨那只手的手心突然一阵疼痛，那是一种带着旋转且厚重的痛感，像是喝多了假酒的脑袋一样，疼痛且眩晕。他松开手，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可手心上除了那条断掌线外什么也没有，可痛感依然还在。他又用另外一只手的拇指在掌心中间使劲摁压，疼痛感才慢慢消失。
“怎么，还嫌弃你王姨？”
“没有，王姨。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感觉手心很痛，不过现在没事了。对了，你见过吴总吗？我刚才是跟着他过来的。”
王姨捂着嘴笑，身体随着笑声开始颤抖，笑声越来越大，她的身体也抖动得越来越剧烈，那感觉像是调皮的孩子诡计得逞后的得意。
“怎么了，王姨？你笑什么？”木果儿被这笑声搞得一头雾水。
看着木果儿一脸迷茫的表情，王姨笑得更加不能自已，最后只能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胳膊里闷笑。
他也被王姨这莫名的笑声搞得好笑，不由地哼笑了几声。过了一会儿，他看王姨的笑声没有那么夸张了便伸手去拉蹲在地上的王姨。随着王姨起身，她整个人越来越高，样子也一点点改变，最后竟然变成了老吴。
“啊？”木果儿张着大嘴，脑中一片空白，一双眼睛有节奏地眨着，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小木，你找我呀？”老吴笑着说道，还是一脸的书生气。
木果儿这才缓过神来“老吴？不是，吴总。你，你刚才……”
还没等木果儿把话说完，老吴整个人又慢慢变矮，样子又变回了王姨“小木，你是说我吗？”她说完把头侧向一旁，露出甜美的笑。
此时他可不觉得这笑容甜美，突如其来的诡异让他心跳加速，呼吸又轻又缓。不详的预感告诉他得赶紧离开眼前这个人，可强烈的恐惧感让他感觉自己已经置身在魔鬼的嘴边，无论他跑得多快，都不可能跑得掉。可在本能的驱动下，他的双脚还是开始了移动，不过是以一种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速度摩擦着后挪，而且脸上同样面带微笑。
此刻的时间像是被粘住了似的又慢又长，他边不露痕迹地后挪边在心里默念主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他一遍又一遍地默念主祷文，现在他又变回那个虔诚的基督徒，他已经习惯了用这个身份去面对那些让他害怕的东西。眼看与王姨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的情绪才稍微平缓了一些，没想到之前上学时练过的太空漫步和四年的教会生活竟在今天同时派上了用场。
心中的主祷文仍在继续，他的眼睛察看着王姨的表情变化，希望能从中找到驱鬼神迹显现的迹象，可王姨的脸上除了慢慢变淡的微笑和随之而来的不解外，他没有看到任何被正义震慑的痛苦或胆怯。
“看来神迹是不会发生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撤吧。”木果儿在心里盘算“先去找老孟，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妈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老孟啊老孟，你在哪儿呢，要是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把你当成一个神迹来看。”
“小木，你怎么了？为什么离我越来越远？”
“啊，是吗？嗳，怎么会这样？真是奇怪。王姨，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对劲？”木果儿小心翼翼地回答。他心里想着微笑示好，可面部肌肉却不受控制地抖动，感觉要哭出来了似的。
“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是怪怪的。”
“我怪怪的？好吧，是我怪怪的。”木果儿心想。
“对，我也觉得我怪怪的。王姨，我得先走一步了。我刚才是和一个朋友一起过来的，后来走散了，也不知道他在哪。我现在得去找找他，下回去秦皇岛再找你好好聊。”木果儿使劲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看着王姨。
“行，那你快去吧，或者哪天我去北京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接待我。”王姨笑着说。
木果儿如释重负，脸上的笑容也真切起来“一定，一定。”他一边笑着点头，一边迈开脚步离开。当他的视线随身体移动到一定的角度之后，发现王姨渐渐变得模糊，身体一点点消散，变成半透明的人形剪影。随着他的继续移动，这个半透明的人形剪影又开始由模糊变得清晰，竟然又变成了老吴。老吴保持着和王姨一样的动作与神情，也是面带微笑，一如既往的绅士模样。
他整个身体瞬间停顿，又瞬间起动，像是被打火机的电芯电到后打了一个哆嗦。这个哆嗦的幅度不大，而且持续的时间极短，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打这个哆嗦，还是说只是精神上打的哆嗦，而身体根本没来得及有变化。那句习惯性的“卧槽”只发了一个“哦”的音，剩下的部分就被卡在了喉咙里，只是脸上微笑的表情更夸张了。
随着身体的继续移动，眼前的老吴又缓缓变回成王姨，表情动作无变化，只是身形和相貌不同，之后每走出一段距离，这两个人就相互变换一次。
看着这两个人的变化，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玩过的一张卡片，卡片里有两个卡通图案，图案会随着观察角度的改变而来回变换。小时候他经常拿着这张卡片来回看上一天，似乎那里面藏着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简单粗暴却极具吸引力。
既然卡通图案可以重叠在一起，那人也一样可以重叠，这不应该让人感觉害怕。王姨也好，老吴也好，他们都只是心里装着彼此在生活，生活得久了，就有了彼此的模样。可为什么他从没见过其他的人这样？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于眼前的这两个人更加困惑，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们如此形影不离？他甚至对于那张早已被遗忘的卡片，那张后来他自以为明白了其中原理的卡片又重新感到困惑。那两个图案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只是随机的巧合吗？不应该只是巧合，如此紧密联系的背后一定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叹息一声，不想再去看那个王姨和老吴的结合体，也想不再去回忆小时候的那张卡片，他加快了步伐，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可那些无法被解释的事情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思考而主动消失，但他又知道自己想不明白，最起码现在想不明白，这让他很沮丧。
对他来说想明白一件事情很重要，这不仅仅是关乎事情本身，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了结，如果一件事情未被了结，那就意味着在此后人生中的许多个时刻，他都要花费时间和思绪这件事情上，重复的困惑与挫败感会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能给出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