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雪
故乡的雪是一笼统的,天地合一,混沌不清。只有村庄的黄色的墙和黑色的树干,给了这死寂的大地一点活气,就像一个画师在白宣纸上的素描。
壕沟填平了,小路没有了,只有枯井像一只瞎眼,空洞地望着天空。不熟悉的人走进这雪原是很容易迷路的,就连本地人也会掉进雪窝里,好在都不深,一般不会伤筋动骨,最多吃几口雪。
最为惊喜的是一夜的落雪。当清晨打开大门时,雪与门槛齐平,你会惊愕地叫出声来。望着那洁白的雪,你都不忍心踩上第一脚。像这样的雪天,不用问就可以不去学校了,约小伙伴们在雪地里尽情地疯玩,追逐着打雪仗。如果父亲一时高兴,也许会加入我们堆雪人的队伍。
当然,有时雪也落得寂寞。作业没有做完,大人把门关上不让出去。我就坐在天井的房檐台上,望着天空,看着雪花飘转着落在房上,院子里,飘着飘着,院子就白了,瓦槽就满了。但我的作业还没有做完,天就暗了。天暗了,我更不想做作业了,就望着天空发呆。当一个飘错了地方的雪花,落在我的鼻尖上的时候,我才从发呆中清醒过来。
大人最喜欢下雪。爷爷说:下雪就是下白面。麦子最爱雪装,麦根会在雪水里,把根扎得很深很深,分蘖出一伙伙。雪一晴,爷爷就带我去扫路,扫下的雪,撒在自留地里。爷爷说只有多扫雪,夏天才能吃上白馍馍、油辣子干面,于是我就下劲的跟他干,一直到出汗。
雪地里的冬猎最开心,一是打野兔,二是扣麻雀。野兔棕褐色,在雪地里最显眼,只要让猎人发现了,就跑不脱。兔在雪地里跑不动,有时我们一群小孩都能围住。兔肉没有猪肉好吃,太柴,有一股子土腥味。有时,太想吃肉了,就用筛子扣麻雀。在雪地里扫出一块空地,撒点馍花,把筛子用木棍撑起来,系上绳子,我们远远地躲在隐蔽处,等着麻雀上钩。一只麻雀进入伏击领域,如果平安无事,它就会叽叽喳喳的招呼同伴共进美餐。我们就像《地雷战》电影里的民兵,拉到撑住,扣住麻雀。日本鬼子因为愚蠢而进入民兵的地雷阵,麻雀因为经不住食物的诱惑反被我们捕食。
下雪不冷,消雪冷。我们小孩子不管这些,尽管滑冰取乐。雪经过反复消融,会在路面上结起厚厚一层冰,我们就在路上滑。路面越滑越光,行人都不敢走,难免惹来成人的斥责,或怒骂,把我们赶下涝池去溜冰。其实溜冰最美的地方是壕沟里的长坡,把上学的小板凳翻过来,凳面朝下,坐在凳腿空档处,从坡顶由伙伴从后面一推,有一种放飞的感觉,风驰电掣,好不痛快。玩一会下来,全身就会暖和,脸上红堂堂的,帽子一抹,头上冒热气。唯一缺点就是手冷,哪个冬天,手都冻得惨不忍睹,红肿得像萝卜,上面结一层黑垢,裂开一道道口子。春天来了的时候,疼痒难忍。
……
故乡的雪,大如席,厚如被,有着我的梦想,有着父辈的期盼。我永远不能忘记故乡的雪,她已溶入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