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家》第三章:少年金刚(1)

第一节:小学毕业

  如果说，在小学八年时光里，是让春幸看到了自己，那么从小学毕业的那一刻开始，这孩子开始面向全世界了。他还是那样寻常的一个人，从头到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在小学最后一年，他与一位极好的朋友决裂，彻底视为陌生人。在那一刻，他明明晓得这样不对，应该理性，可是还是执拗到不低头。是呀，那件事情可以说是他的一个心结所在，同时也让他身上的一种气息渐渐塑造他的性格，后来他才知道，这叫做倔强。

  倔强的孩子，就算知道认个错道个歉就完事了，可还是拒不认输。是呀，对他而言，这时候的输赢，比朋友重要。所以，当其他人问他值不值得的时候，他总是回答: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可直觉让我这么做了。朋友对他的回答感到吃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谁都可以的。

  那是2009年的夏天，和八年前刚刚入学的兴奋与好奇不同，春幸特别希望从原来的环境中脱离开来，其实这八年的读书也不见得那么美好，尤其是年龄越大，面对的问题越复杂时。少年的心情总是阳光的，周围的环境却是让他大失所望，那几年他看到了很多幼稚的行为，心中对此相当鄙夷。或许，当环境发生改变，遇到了不一样的人，他的生活才会像自己想要的那样。

  正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春幸最后一次从曾经的课堂走出去，面对已经呆了八年的小学校园，心中没有很多不舍，反而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期待: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变成更好的自己。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所谓更好，究竟指的是什么。在学校里，办公室的班主任正在等着他们，这个身材不算高大的男人，虽然只是带了春幸两年，对他却是极其看好，一度认为他是班里为数不多能考上大学的人。因为从小收到的表扬不少，春幸也没把这当回事，走上前去，轻轻取回那张成绩单，然后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开中心小学。

  这是他最后一次以本校生的身份站在这里，曾经有过的欢声笑语，都即将封锁在铁门之内，没有特别准许，他不得入内。连同他所有的小伙伴们，或是自愿或是被迫，都要离开此地，未来谁都无法预料。

  当他终于离开中心小学的时候，他看到那落日和往常一样，多年来从未改变。从 2001年到2009年，他亲眼所见这扇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周而复始，春夏秋冬。而今天以后，这扇门关了，便不会再为他开启，同时一起关住的，还有他的童年。一个转身，他早已不是那个一脸稚气的春幸，他伸手摸了摸脸庞，一颗青春痘的刺痛让他清醒过来。

  从小学回到家里，谁也不曾因为一个孩子上了初中以后有什么大改变，除了他自己。春幸看了看手中的成绩单，还算比较理想，这些年唯一的遗憾就是，不曾拿过第一名，永远的第二第三名。接下来的初中，会不会有什么转机呢？那可是来自全镇的学生了，想来希望是有些渺茫。他自己也不贵想明白的，因为上天总会让你先经历一些东西，才会让你懂得，也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才明白珍惜。

  放暑假了，自然还是要干农活的，与往年不同的事，春幸开始成为农忙的主力军，从收割稻谷到运输货物，都越来越体现他的作用。母亲看到这场景，似乎也感觉到儿子长大了，悄悄地她也不再像从前一样，不听话就用以武力教训之。

  那个夏天，春幸找到了很多年未有的感觉，每天都充满好奇与惊喜，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似的，他拥有着自己的生命。的确，这样每逢改变来临，他就如获新生一般，据说生命力顽强的人，都会顺势而为，不问因果，但求本心。

  在放假的最后半个月，他又花了好几天时间，跟随母亲到山里采摘药材果子，据说是用来制作风油精的原料，学名叫做菝葜。虽然只有一块钱一斤，却也难得让春幸每天去采摘，一天下来有个三四十块钱，已是不容易。这是他用自己双手挣来的第一笔钱，来之不易也是值得的。每次他精疲力竭的时候，想要放弃的时候，母亲总是语重心长对他说:现在你应该明白了，这钱挣的有多么不容易了吧？所以才让你好好读书，以后千万别过这样的人生了。

  春幸听完，一般都是不屑一顾的，这时候的他，除了自己，谁都不相信。即使是在农忙、在山里，他都始终认为，这仅仅是他自己的选择，一旦他想要改变，一切都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