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情,说说爱

请勿打扰

2020-04-20  本文已影响0人  5f6d87c8b697

当纷繁的尘嚣和清冷的孤独同时在你眼前,你会选择哪一个?

许多年后,当我仰望夜空时,总会想起和纽曼爷爷一起度过的那个遥远的夜晚。我和他并排坐在草地上,一边听他絮絮谈着往事,一边欣赏不远处升起的星云。那时的夜空温柔地俯瞰大地,一切都像被月光洗过般光滑动人。

这样美妙的景象,连同我和纽曼爷爷的谈话,一起深深扎根在我年少的记忆里。

在我七、八岁时,最爱去的地方就是纽曼爷爷家。他住在人烟稀少的城市边缘,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仅与一间小棚屋和一座小山坡为伴。这让我常常担忧他会患上孤独症。

“爷爷,您不觉得孤单吗?”那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他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那笑声似乎是惊动了头顶的月亮,于是那清辉如同碎银般簌簌落下。我茫然地仰视他,觉得高大的他神似一棵松,苍老却挺拔。

“傻小子。”纽曼爷爷弯下腰,和我并排坐在草地上,指了指身后的小山坡说:“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孤单,因为我在守护它们。”

纽曼爷爷深情的语调引起我的注意,侧头看他,他那悠长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他有许多话想说。于是我便陪他一起,坠入了回忆的冥想盆。

五十年前,二十四岁的纽曼可以无可挑剔地担当起“青年才俊”的称号。身为《新奇报》记者团骨干成员的他,是名副其实的职场红人。这一切都归功于他对新闻超强的预知能力和敏锐度。

“那时的我像只到处采蜜的蜜蜂,这朵花上闻闻,那朵花上停停,总盘算着怎样制造噱头,博人眼球,一天到晚做着制造出爆炸性新闻的梦。”七十四岁的纽曼爷爷坐在星空下,自嘲地对我说,语气苦涩。

我静静注视着纽曼爷爷眼角的皱纹,脑海中思绪翻涌,总是想不通一个工作顺心的青年为何年老后甘愿做一个老农?

“那一年是最佳新闻评比大赛活动举办年,这项活动可谓是新闻界的盛会。我觉得,施展我才华的时候到了……”纽曼爷爷眼中回忆的光芒复又闪烁。

雄心勃勃的记者纽曼独自驾车出行,企图寻找梦寐以求的新闻线索。结果在城市边缘迷失了方向,用纽曼爷爷自己的话说,如同步入一个新世界。

我顿时来了兴趣,连忙直起身子问道:“爷爷爷爷,这个新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纽曼爷爷目光变得神采奕奕,仿佛年轻了五十岁。

月光从我们头顶倾泻而下,我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感受到它丝绸般光滑的触感。

这是年轻的纽曼第一次与小山坡邂逅。一种奇异的渴望驱使他爬了上去,莫名的激动使他一直双眼紧闭,仿佛在期待惊喜的到来。

不知为何,纽曼确信这就是上天给予他的惊喜。站定,睁眼,他立即后悔没带相机——

一块新开垦的土地上,生长着一种纽曼从未见过的植物——一种高度不足一米的天蓝色植株。晶莹的液体在茎管里流淌,奇特的羽毛状叶片泛着幽蓝的光泽,随意舒展,一副跃跃欲试飞上天的模样。

如此美丽的植物……

纽曼赞叹着,缓缓蹲下身,好奇地伸出手——

“小心!”一个焦急的女声忽然从背后响起。

已经晚了,五片羽毛状叶片同时伸展,像出鞘的匕首,在纽曼掌心留下五道深深的割痕。

“咝——”纽曼捂住流血的手,迟钝地回过头。

纽曼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遇见天才少女泰兰特。

静谧的夜,晚风习习,花香浮动。纽曼爷爷顿了顿,像是乐谱上短暂的休止符,供我回味。

我听到他用一种悠扬的语调对我说:“当我回过头,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一幕:一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少女,手足无措地站在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她那张不修粉饰的脸孔流露出焦虑神色,一绺深蓝色卷发从单调的白色工作帽下露出来,俏皮地搭在额前。”

我静心聆听,用自己贫乏的想象力,勾勒出一个鲜活明丽的身影。

泰兰特为纽曼包扎伤口,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故事说到这儿,我的直觉告诉我,纽曼爷爷正在向我讲述他的罗曼史。可就在此时,我发现原本洋溢的喜悦从他的脸上一点点消退,眉宇间渐锁忧愁。

“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爱情故事。”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晚风拂过小山坡,我忽然感到一丝凉意。

纽曼爷爷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忽然向我抛出一个问题——

“孩子,如果纷繁的尘嚣和清冷的孤独同时在你眼前,你会选择哪一个?”

随着交往的加深,年轻的纽曼越来越体会到泰兰特的与众不同。她总是深居简出,仿佛自带一种孤独的秉性,可一旦提起蓝羽——她专心侍弄的那片奇异的植物时,却总会有说不完的话。纽曼觉得蓝羽一定不简单。

果然如此,一次偶然的契机,纽曼无意中发现,每当夜幕降临,蓝羽的部分子体就会脱离母体飞向夜空,同时伸展胞丝,吸附大气中来自城市的灰尘。它们上升时会形成星云状的物质,所以不会因为奇异的形态引起人们的太大关注。

在生物科技领域,蓝羽的出现显然是一项创举,这个意外的发现使记者纽曼无比兴奋。

“怪不得我们会有如此明净的夜空。”纽曼爷爷在我身边发出一声顿悟的叹息。

我仰望夜空,似乎看见一团冰蓝色的星云正缓缓浮动。

如果纽曼忘掉自己的记者身份,忘掉他此次驾车出行的目的,我想一切都会平安无事,这只不过是一个新世界带给一个普通人的震撼和欣喜。

可是纽曼没有忘记。

他瞒着泰兰特,暗中研究蓝羽,整理好记录的手稿,写成一篇报道,在那场大赛上一举夺冠。

他成功了,在那场他梦寐以求的新闻大赛上,他取得了梦寐以求的奖赏。他成功了,只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纽曼声名鹊起,无数赞誉纷至踏来,媒体们怀都不同的心态,不约而同地涌向城市边缘的那个“奇迹小山坡”。被抢夺的蓝羽很快枯萎死亡,甚至不再生根发芽。人们为发现新世界而狂欢,狂欢过后,一片狼藉……

纽曼沉浸在天真的满足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有意识到天空中翻滚的阴霾。

泰兰特离开了小山坡,临走时留下一句话:“纽曼,你打扰了我的孤单。”

……

纽曼爷爷一度哽咽。

“爷爷,您还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定一定神,缓声开口道:“傻小子,你还小,有些话你未必听得懂,但我还是要对你说。任何人都有追求新和美的欲望。当旧世界成了阻碍你前进的枷锁时,就应该勇敢地打破它,去寻找新世界!但当你有幸走进新世界时,请先不要急于一探究竟,你要学会尊重它,爱护它,直到捍卫它。”

纽曼爷爷的眼中分明有泪。

“新事物在发展初期总是极其弱小,如果你无法给予实质性的帮助,那就别去打扰它的成长,别让它沾上世俗的尘埃。那些企图将新事物置于公共视野,甚至借此进行炒作,功利性十足的行为,都是对创新的亵渎。”

泪水闪耀着星芒缓缓流下,纽曼爷爷像一位真诚的忏悔者,又像一位高贵的歌颂者。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看似柔弱的蓝羽竟如此伤人?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我先打扰了它。”

风带着他的声音飘向夜的深处,我呆呆地听着,一时失了语。

“那……后来呢?您再见过泰兰特吗?”

纽曼爷爷轻轻摇了摇了头:“我没再见过她,却依然留住了她。”我不解,他露出神秘的微笑,朝我伸出手:“来吧,陪我一起登上坡顶。”

点点繁星落入纽曼爷爷眼中,他的双目顿时流光溢彩。

月光无言,只是静静地散发着清辉。晚风轻拂的夜晚,送来隐隐约约的花香。

小山坡的背面,平坦的土地上长满了精灵般的植物——“蓝羽——”我一时间失了语,一遍遍在心中呼唤着这个名字。眼前的蓝羽,一如五十年前那般茂盛美丽,摇曳生姿。冉冉升起的冰蓝色星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鲜明地在眼前浮动。

纽曼爷爷在我身旁,默默注视着山下的一切,眼神疲惫却欣慰。

我的眼眶一阵湿热。

泰兰特曾一字一顿地问过纽曼:“如果纷繁的尘嚣和清冷的孤独同时在你眼前,你会选择哪一个?”

当时的纽曼用沉默换来她的决别。

醒悟后的纽曼当然会震惊,会痛苦,会悔恨,会想方设法地弥补。二十四岁的纽曼,从此定居在城城市边缘,成了第二个泰兰特。

“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孤单,尽管它有时会像寒风般冰冷刺骨,有时会像蚁虫般骚动难耐,可它也是灵魂的养料,使我专心致志,全力以赴。”

纽曼爷爷用莫大的勇气捍卫自己的孤单,抵御外界的侵扰,它用五十年的光阴,证明自己的答案。

月光温柔,我听见纽曼爷爷在哼起一曲歌谣:

我不是发光的宝石,

也不必永恒的赏赐,

可执着如我般倔强沉默;

若你能看见我,

请点一盏灯火,

孤独是一种认可,

我愿为我狂热……

我敬佩纽曼爷爷,他早已将自己长成一棵树,坚守在新世界的门前,抵挡一切风霜雨雪。

我拄起拐杖,想去山那边看看我的蓝羽。虽然我的身子骨早已不如孩童时期那么灵活,但也还算硬朗。

听纽曼爷爷讲述往事的那晚过后,我去国外接受全面系统的学习,主攻方向是生物科技学。待我学成归来,纽曼爷爷已经仙逝,他留给我一间小棚屋、一座小山坡、一块平坦的土地和一些别人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种子。

我懂了,纽曼爷爷,我都懂了,我会成为第二个你。

愈来愈近,映入眼帘的蓝羽仿佛一层层天蓝色的海浪,荡漾着我的心神。忽然,我察觉出不远处似乎有一丝异样。略略凝神,我猛然看清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蹲在那里痴迷地欣赏眼前的美景。他显然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那些精灵般的植物——

“小心!”

我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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