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物语1丨烧仙草不加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诗人王维的一首《相思》，使这原本普通的红色植物种子，平添许多浪漫气息——其实很多人不知道，红豆虽美，却剧毒，如误食，严重者可致命。

可比之于蛇蝎美人？

别紧张，我们奶茶店用的红豆与这相思之豆毫无关联，这红豆学名赤豆，属草本豆科，呈暗红色，豆形似小圆柱，外观上与鲜红的心形相思豆相比，堪称平庸，但此红豆很实用，性平味甘，补血祛湿，还可做美味的豆沙馅，奶茶店在红豆烤奶、烧仙草和红豆芋圆鲜奶这三款产品中会用到红豆。

咱用的可是货真价实地地道道如假包换的红豆。

有人非红豆不吃、非红豆奶茶不喝、一杯烧仙草非要双份红豆不可；有人则将之列入此生绝不再碰食物清单；多数人无所谓，有无皆可，想必喝烧仙草没注意到有红豆这东西的也大有人在吧？

比如我们店曾有一位男性客人，年纪约三十五六岁，身高一米七五以上，人挺帅，给我的感觉是：他十八岁时一定可以被称为小鲜肉、六十岁以后肯定是仙风道骨，而目前这年纪，难免被众多女生作为抖音之外的男神而崇拜吧。

他常常是周五傍晚七点半左右准时出现，打包两杯饮品：柠檬红茶和中杯烧仙草各一，柠檬红茶必须无糖少冰，烧仙草则要常温去红豆。去红豆这一点，他每次都要强调两遍：不要红豆，不要给我放红豆！

这命令而仇恨的语气，像极了在单位发号施令成性的小领导？

为何会这么讨厌红豆？抱着这样的心态，我问他：不喜欢红豆吗？

他说：“哦，我女儿对红豆过敏，有一次吃了豆沙包，严重到全身起了红疹，大半夜跑医院。”

好的，我记住了，以后你来，烧仙草都不加红豆。您要办一个奶茶店的会员卡吗？有折扣。

“不用，也不常喝。”

呃……奶茶好了，两杯一起打包？

“红茶插管，烧仙草打包。”他说，“烧仙草没放红豆吧？”

没有的，请放心。

“唔。”他吸一口红茶，转身钻进黑色的大众帕萨特，匆匆开走了。

另有一位女性客人，贤惠的家庭主妇模样，几乎每天都从奶茶店门口经过，拿个手机，边看边慢悠悠慢悠悠地走着，过不了多久，手提着买好的菜，又慢悠悠慢悠悠地走回去，仿佛她有用不完的时间。

她偶尔也进店来买杯烧仙草。有意思的是，她每次都说，红豆多加点，我孩子很喜欢吃红豆。

有次她还问我：“你们的烧仙草，最多能放多久？我放冰箱的。”

我说，最好不要超过四个小时。

“哦，那还好，今晚我孩子上兴趣班，她说下课要喝加红豆的烧仙草。”

什么兴趣班？

“拉丁舞，每周三、周五晚上各上1个小时。”

都是你送她去吗？

“是呀，骑电车四十分钟，来回几乎要一个半小时。经常七点钟出门，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

真是不容易，会开车吗？

“我不会开车。可是为了孩子，刮风下雨怎么着也得送，我先生倒是有车，但他又忙，周五经常有应酬，生意压力大。”

向伟大的母亲和妻子致敬……奶茶打包好了，记得放冰箱，不要超过四个小时。

“好的，谢谢老板。”

世事无常，也有很巧的时候。

一个周五傍晚，天气热，水泥路似乎都要融化，奶茶店忙得像诺曼底登陆，我在前台帮着收银、招呼客人。

“老板，我要一杯中杯烧仙草，一杯柠檬红茶。”有个客人这么说。

我抬头一看，正是那位开帕萨特的男神。

我说，好嘞，烧仙草中杯，常温，不要红豆，柠檬红茶无糖少冰。

“不，不，烧仙草要加红豆，加红豆。”他有点着急。

我说，你孩子可以吃红豆了？

“谁说我不吃红豆啦？我最喜欢吃红豆了，妈妈，我的奶茶要加红豆！”这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我才注意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站在男神身边，拉着她的手的，是那位买烧仙草必加红豆的女士，她冲我笑了笑。

我说，小朋友，你今天不用上舞蹈课了？我刚刚不是说你的烧仙草不要红豆，是这位叔叔的，他每次买烧仙草都特别强调不要红豆，他家有位妹妹不喜欢吃红豆呢。

“这是我爸爸！”小女孩气鼓鼓地喊道。

男神的脸色仿佛瞬间涂上了一层酱油。

而那位女士的微笑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睛里的光也黯淡了。

我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忽然，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不是说不再和她来往了吗？”

随后她拉着小女孩转身疾走而去。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奶茶还没拿呢！”

“老婆，老婆，你听我说……”

“能点餐了吗？”一位一直看着这一切的客人问我。

“可以了，您喝点什么？”

我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