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eathe in cancer

抗击晚期脑癌手记III

2019-07-08  本文已影响0人  一粒有气质的榛子

                                                                  冬          

妈坚持吃完了五个疗程的化疗药物。平日跟她视频,总是笑容可掬,气色红润,秋高气爽的那几个月,每天早上,老俩口还要出门散散步。西安的秋天一晃而过,11月中旬,家里的暖气管道已经热了。我跟爸通了电话,问他供暖的情况,他着急忙慌地说,妈吃的一款灵芝类保健品每盒平时售价近1000元,药店搞促销打6折。“我得赶紧去买了,”爸的言语中带着少有的愉悦,仿佛跟捡了大便宜似的。

12月初,就在妈开始吃最后一个疗程化疗药的时候,爸说妈右胳膊疼,抬不起来,加上外头天气骤然变冷,也不再出门每次。渐渐地,和妈以前来往的朋友们也不常来了,爸说人家都很忙,来了也不知道说啥,怪尴尬的。每次爸跟我通话总是轻描淡写妈的状况,我寻思着可能和日常少活动有关,没太往心上去。 最后一个化疗疗程结束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妈右手变得跟面条似的,提起来悬垂摇摆,失去了知觉。后来我和爸坐下来聊天,他才提到,有次在厨房做饭,妈独自在客厅,有人敲门,她急着去开门,她的右腿不听使唤,左腿撑不住整个身子,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从此,爸不敢离开妈半步,生怕再有个闪失。

面对着突如其来病情的变化,爸赶紧带妈去拍核磁,医生说目前妈出现的运动障碍是脑水肿引起的,可能手术、放射和化学一系列的叠加治疗产生了副作用,开了消脑水肿的针剂。核磁结果提示“显示尚未达到复发标准”,放射科的医生依然不能对整个疗程进行评估,建议春节后再去复查。

我在美国住的公寓离匹兹堡大学医学院癌症治疗中心不远,有次从门前经过,看到金色的旋转门,门前抽象的雕塑群,和等客人的出租车,要不是挂着的“癌症中心”的招牌,我还误以为是家五星级宾馆。我记得唐都医院一位神经外科大夫曾提到过在手术技术方面中美两国治疗脑瘤的水平相差不大,差别在于治疗手段和临床试验的数量上。此外,美国治疗的服务体系更加健全,有神经外科、放疗、化疗、心理健康以及营养方面的专家所组成团队为病人提供完善的医疗服务,帮病人和家属做出更好的医疗决策,都挺好,就是看不起,没有当地保险,动辄上百万的治疗费用,我吓得浑身打颤,再想想孩子爸出国念书,我俩已是债台高筑。我站在十字路口,仰望着天,脑子里蹦出四个字“中年危机”,没钱,没工作,母亲病重,家里乱成一团。匹兹堡的天很蓝很蓝。

对抗脑癌,除了常规的三大武器,手术、放疗和化疗,近几年还有新型武器问世。我一直关注一种叫电场治疗的可穿戴设备,用电场来控制肿瘤细胞分裂和增殖。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已于几年前批准将其用于新诊断、复发和复发早期干预的恶性脑胶质瘤患者,安全性和有效性高于化学药物治疗。中国卫生和健康委员会已将此治疗手段纳入肿瘤复发治疗规范中。多么利好的消息,我联系上了该产品在中国的销售商,得知目前仅在香港地区有售,必须通过在港受过该公司培训的放射师和神经外科医生进行购买。每到晚上,等孩子睡了,我赶紧往香港打电话,经了解,凡具有销售资质的医生要么受聘于私立医院要么拥有自己的诊所,一位接电话的护士听我是中国大陆的病人家属,用不太灵光的普通话跟我讲,“姑娘,你要考虑,每个月得花20万人民币,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你明白吗?” 唐都医院一位医生的话时常在我耳边回响,“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我甚至想过众筹。朋友圈总会看到得重病急需治病救人的消息,碰到这种情况,我一般都会捐款。电场治疗的费用无疑将是个无底洞,除非被尽快纳入医保,募捐多少合适呢?再说向陌生人筹款,我感到不安。

妈打了一周的消脑水肿针,不见任何起色,她每天有一多半的时间都睡在床上,无力、嗜睡。无奈之下,爸带妈去抓了中药回来,每天煎三次汤药,汤药越来越苦,妈苦得直咧嘴,却不见明显好转,索性也不再喝了。

眼瞅着这场抗癌斗争进入焦灼阶段,我和爸并没有在同一频率上。我和他俩视频的时间竟然越来越短,我总想了解更多妈的近况,想使上点儿劲儿,但爸每次总是板着脸,说他很忙,不到5分钟就挂了。爸后来对我说,那一阵子,他陪着妈去医院,寒风中,他得搀扶着妈,她的右腿使不上劲儿,全凭左腿一步一步往前挪着。脱水针剂也不奏效,副作用却很明显。他说他带着妈去瞧中医,对方推荐一款电热帽子,说戴上就能杀癌细胞,他当场怒发冲冠,呵斥对方欺骗病人和家属。四姨给我打来电话,说我爸的状态很差,跟亲戚说话也很不耐烦,而且张口闭口说我妈要是现在走了,他也认了。爸累了,绝望了。

2019年春节刚过完,妈拍的核磁显示脑部肿瘤长了几毫米,尚未达到复发标准。医生建议继续使用甘露醇和激素减轻脑部水肿。

我再三央求爸将核磁片子寄给北京的化疗专家,他勉强同意。几天后,我将对方给出的治疗方案告诉爸时,他彻底愤怒了,“北京的医生有什么用?这个时候,你妈去不了北京治疗!”爸厉声怒斥我在国外对家里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别瞎指挥了,每次治疗对你妈都是一种伤害!”

我有些着急,“我飞回来一趟吧?爸,咱不能就这样放弃了,要相信现代医学。”

“你回来有什么用?你是救世主?我们要有钱,不早去美国治疗了?”爸冲我喊到。

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爸,你给我五年,就五年。。。。。。就有钱给妈治病了。”爸在电话那头抽泣,“孩子,我哭都没有眼泪了。”

在长达一个半小时跌宕起伏的对话后,我俩都没劲儿了。

爸一人照顾妈,心力憔悴。我定了定神,当务之急是做好对症治疗,找到更加有效的消除脑水肿办法。再有,要给爸减轻心理压力。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妈妈,尽管我努力辨认,她的样子始终模模糊糊的。第二天起床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左半身发麻。我决定回国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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