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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真香

2025-10-06  本文已影响0人  纸席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之【香气】

           


在很久以前,顾鄘风就知道,不同的香气有着不同的颜色。佩兰的香气是浅蓝色的,像是在酷热的三伏天里一阵轻盈的风;白芷的香气是鹅黄色的,像是早秋时一缕柔和的斜阳;肉桂的香气是鲜红色的,像是暗夜里让人无法忽视的炽热火光。

而在她接触过的所有香气中,最为她所欣赏的,是来自南洋的降真香。

这种昂贵和神秘的香料,是一种藤蔓受伤后流出的暗紫色树脂。如果别的香气是单独的色彩,那降真香暗紫的香气则是不同色彩交织成的华章,哪怕仅凭她笨拙的知觉,都能分辨出绯红的花香、金黄的果香和洁白的乳香。

“在下听闻,降真香有‘一藤五味’之称,实在是香中圣品。”

“崔郎中特地登门拜访,应该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闲话的吧?”顾鄘风依然专注于手上的账目和算盘,甚至没有抬头看对方一眼,“而且,敝处并没有降真香,我不明白郎中为何有如此闲话的兴致。”

“姑娘误会了。”崔郎中陪着笑回答道,“在下这次来,为的是桑源县所有百姓的安宁。”

算珠发出一声脆响:“这里是账房,不是县衙,郎中你走错了。”

“两天前,我恰巧看到姑娘在劝吕掌柜不要抬高粮价,那么姑娘对于这次遭受水灾的百姓,应该是心怀同情的吧?”

顾鄘风终于抬起脸:“你到底想说什么,还请长话短说。”

“好,姑娘请看。”崔郎中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封,又从其中取出一张素笺,“如此大范围的水灾过后,必然会引发瘟疫,近日医馆已经接诊了不少感染了瘟疫的病人,而这仅仅是开始。在下从古书中看到,根治瘟疫的最好方法,是家家户户燃烧辟邪香。这辟邪香的其它原料我都已经备齐了,就差最关键的降真香了。也不需要太多,如果品相好的话,只要有个九两,便足够控制住瘟疫了。”

“降真香早已为官府专营,民间私藏是死罪。”顾鄘风的声音更冷了,“你觉得我是会犯死罪的人吗?”

“不敢不敢。”崔郎中脸上依然带着讨好的笑,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是在下听说,令尊在世时喜好香料,所以我想姑娘见多识广,或许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门道。”

这笑容并没有软化顾鄘风的态度:“自从家父被贬后,便和故旧断了联系,更何况他已辞世三年。再说了,一两上好的降真香就价值一两黄金,就算真有这所谓的门道,郎中能拿出九两黄金吗?”

“我……”崔郎中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半晌后才嗫嚅道,“在下想,或许总有心忧天下,乐于奉献之人,愿意为了这满城百姓让价。”

“抱歉,据我所知,按现在的世道,心忧天下可换不来金子。”

维持的笑容最终垮掉了,变成了一声叹息:“那在下先不打扰姑娘了。”

“慢走不送。”

在崔郎中离开后,顾鄘风利落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收拾东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屋,打开角落的衣箱,在不多的衣物下翻出一只有些笨重的木匣,从贴身佩戴的荷包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

木匣中是丝绢包裹着的一截暗紫色的藤状物,哪怕没有秤,顾鄘风也非常清楚,它的分量不多不少,正好九两。

——就这九两的枯藤,连当年阿爹的命都救不了,难道还能救得了全县人的性命?

正当她如此思考时,一阵微风拂过,清郁而强烈的香味顿时冲入她的识海,仿佛是名香有了意识,在为她的轻视而不满。

罢了,管它什么瘟疫什么辟邪,哪怕只是偶尔闻一闻,也足以沉心静气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顾鄘风重新用丝绢包好降真香,按照原路放回。刚想去做别的事,忽然心念一动,点燃一根艾条,冲淡空气中降真香的气味。

——要是有谁惦记降真香,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仿佛和她的心意相呼应,没过多久,屋外便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她连忙前去开门,发现里正站在门口,看着艾条燃烧的白烟先皱起了眉:“怎么弄得烟熏火燎的。”

“最近湿气重,所以就点了艾香。”顾鄘风连忙笑着拿出一包艾条递了过去,“大人不嫌弃的话,拿点回去吧。”

“免了,今天我是来找香,但找的不是这种寻常货色。”里正的目光像是穿过了萦绕的烟雾,“你这有降真香吗?”

           

“降真香确实不是普通的香料。”顾鄘风不动声色地将艾条收好,又倒了杯茶双手奉上,“不知大人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要专程寻找这绝世名香呢?”

“我既然是当差的,那自然是为了朝廷办事。”里正接过茶,随意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朝廷关心水灾里受害的灾民,于是决定举办一场空前的祈福大典。既然要空前,当然得准备最好的祭品,不都说降真香灵验得很嘛,上头就让我们到处寻访了。”

“原来如此。”

“所以,你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那自然没有。”

“当真没有?你要不要再仔细想想?”

“大人说笑了。”顾鄘风不动声色,继续往茶壶里倒水,“降真香既然是朝廷贡品,又怎么会出现在我这寻常百姓家呢?”

“唉,那可惜了。”里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目光意味深长,“朝廷的告示上写着,一两黄金换一两降真香,你要是手上有这么几两,应该能为邶风姑娘赎身了吧?”

没给顾鄘风反应的时间,里正已经起身往外走了:“茶喝完了,我也没工夫聊天了,回见。”

直到里正的足音彻底消失后,顾鄘风才注意到,她握着的粗瓷把手上,已经全是冷汗了。她叹了口气,抓过抹布擦干了把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母亲为了生她难产而死。在顾鄘风成长的过程中,久不久便听到外人说她克母,而她每次都会骂回去,有时骂不过瘾,便冲上去张牙舞爪一顿揍。因为她知道,她家里总会有两个人为她撑腰。

长姐顾邶风的性子总是柔和如流水的,听说她又和人吵架了,只会担忧地问她有没有被别人为难。

“没有!我骂完后跑得可快了,别人才追不上来呢!”

“那就好。”阿姐将一块排骨夹到她碗里,“多吃点肉,以后跑得更快。”

按照阿爹的说法,阿姐的性子随了她们的阿娘,而顾鄘风的脾气则继承自他本人。顾老爷在京城担任了很长时间的言官,几乎把贵官显宦们弹劾了一遍。他从来不会责怪小女儿惹是生非,只是笑呵呵地摸着她的脑袋:“鄘风懂得维护自己了,这很好。不过既然要骂人,那就该骂出风骨,骂出气度,这样才是我顾家的好孩子。”

“阿爹放心吧,现在我骂人,被骂的还以为我在恭维他呢。”

偏偏那么好的阿爹,却在顾鄘风九岁时,因触怒天子被贬到了桑源,又在上任不久后患上绝症。阿姐为了有钱请郎中和买药,跑遍了全县所有的当铺,后来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才借上了利滚利的印子钱。即使如此,她们还是没能救回阿爹的命。

三年前,顾鄘风还没来得及为去世的父亲悲伤,家里就闯进了几个壮汉,还有一个浓妆艳抹,手持烟杆的中年女子。她认得,那是红云楼的老鸨。

“顾大小姐,有人把这张欠条交给我,还特别和我交代,说这笔款子早过期了。你要是还不上,就请跟我走吧。”

“财狼!禽兽!滚出我家!”

顾鄘风尖叫着冲了上去,可立马被一名壮汉揪住了手臂。她张口便咬,最后还是被七手八脚按在了地上。

“你这妮子再闹腾,我连你也一起带走。”

“请放开她。”顾邶风苍白着脸走上前来,“我会和你们走的。”

“这才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嘛。”老鸨夸奖了一句,又转向了顾鄘风,“大家收手吧,顺便提醒一句,你要再伤人,那伤痕会以十倍出现在你的阿姐身上。”

重新获得自由后,顾鄘风直直跪了下来:“求求您!我家里还有降真香,可以拿它来抵债!”

“是吗?不过之前你阿姐拿着它跑遍了桑源的黑市,可是没人敢收呢。”老鸨走到顾邶风面前,笑着将一口烟吐在她脸上,“真是个孝顺孩子,可怜啊,可怜。”

说完这话后,老鸨又朝顾鄘风抛了个媚眼:“想赎你阿姐回家,就准备五两黄金吧。不过得赶紧,她可是个好苗子,等成了红倌人,就不止这个数了。”

阿姐离开后,顾鄘风干过各种各样的杂活,终于找到了给粮食铺吕掌柜算账的差事。可无论她多么努力攒钱,都见不到哪怕一分一毫黄金的影子。她也试着打听过有谁愿意收购降真香,同样徒劳无功。

偏偏到了现在,老天像是终于垂怜于她和阿姐,给了她们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可能会违背阿爹曾经治国平天下的信念。

但换个角度想,崔郎中说的药方,也未必有用吧?顾鄘风心念一动,望向了房间最内侧的书箱。

顾老爷之前确实喜好香料,而香料往往同时是药材,所以家中也有些方书。在他生病时,两姐妹没少翻阅。即使没有任何方剂能救回顾老爷,这些书还是被留了下来。

花了整整三个晚上,顾鄘风才翻阅完那些堆积的方书。里面确实有提到降真香能对抗瘟疫,但具体要用多少量,和什么药一起用,要怎样用,各种说法莫衷一是。其中有一方名为“苍降反魂香”,在这名字旁加了朱笔的圈点。可除了写着主料为降真香和苍术外,具体的制作方法和效用都被大团的墨迹盖住了。

——不管怎么看,比起虚无的拯救苍生的梦想,还是拿到金子为阿姐赎身更切实可行……吧?

在第四天的黎明到来前,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天刚蒙蒙亮,顾鄘风便仔仔细细地包裹好降真香,背着褡裢匆匆朝里正的宅子赶去。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总算看到里正打着哈欠走出大门,她立刻迎了上去:“大人,三天前您同我说的那件事……”

“什么事都没有眼下的事重要,今天要为了平水灾祭河神呢!”

“祭河神?”顾鄘风愣住了,“是朝廷要办的祈福大典吗?”

“不是,是桓老爷大发慈悲出钱出力办的。”

“可桓老爷之前不是……”

“没时间和你啰嗦,要看热闹,下午去河边看着吧!”

带着熬夜后的头痛,顾鄘风昏昏沉沉地来到粮食铺,却被吕掌柜告知他们一家要去看祭河神,今天不营业。她没别的地方去,只得回到家中放好了降真香,本来想躺着休息,偏偏又怎么都睡不安稳,最后还是选择出了门,朝河边走去。

桑源县居民多以桑蚕为业,而坐拥着最大绸庄的桓老爷,自然成了富甲一方的巨贾。在之前的洪水过后,众多百姓流离失所,有人想去地势较高处的空地暂时安身,硬是被桓府牵着狼狗的家丁赶走了,还说那里自古以来都是桓家的地盘,附近便是祖坟,不能让这些草民坏了风水。而吕掌柜在内的数家粮食铺相互勾结,囤积居奇,背后也有桓老爷的指使。

这样一个土豪居然要祭什么河神,倒是让顾鄘风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了。

到达河边时,已是人山人海。顾鄘风懒得往里挤,只能在缝隙中勉强看到码头上张灯结彩,水面上漂浮着十几只装潢一新,满载着各色物品的小船。与此同时,各种议论飘了过来。

“桓老爷在水灾后还能这样出钱出力,搞出那么大的架势来,果然是非同寻常。”

“出钱出力算什么!还要出人呢。”

“出力不就是出人吗?”

“这你可不懂了。这次祭典最非同寻常的地方,便是要和古制一样,给河神送新娘子哩!”

“啊?那要出的是谁家的姑娘啊。”

“哪能祸害正经姑娘啊,是桓老爷新娶的五姨太!他可是下了血本了!”

“桓家不是只有四房姨娘吗,这五姨太是哪来的?”

“你这消息过时啦!是最近从红云楼买的,听说花了八两黄金呢!”

鞭炮炸响,打断了看客的谈话,让所有人都朝码头望去。白烟还未散尽,锣鼓声又紧随而来。敲敲打打了好一阵,才有一名峨冠博带的老儒生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用古怪的语调念着什么。具体的文辞顾鄘风也分辨不清,只隐约能听出主要内容是拍桓老爷的马屁,附带称颂这次祭典如何华丽和虔诚。

“这都放的什么狗屁,怎么和老尼姑念经似的。”

这句抱怨引起了一小片哄笑,像是与之抗衡似的,乐手又重重地打起鼓来。鼓声结束后,儒生像老生拉长腔般,高声宣布道:“奉——三——牲——”

在乐声中,几叶小舟缓缓前行,来到河心才停了下来。船夫将其中的牛头、羊头、猪头一一投入水中。

“乖乖,那么大的牛说杀就杀啊。”

“你懂什么,这都是古礼。”

“我看,是桓老爷想吃牛肉了。”

“鼠目寸光!桓老爷家财万贯,缺这一口肉吗?”

“奉——五——谷——”

这回的小舟上,满载着一袋袋粮食,人群中咽口水的声音更多了。

“他娘的,把粮价抬得那么高,结果都把这好端端的精米白面扔水里吗?”

“你不要命了!桓老爷的事,你也敢议论!”

“奉——布——帛——”

打包好的五彩绸缎被倾倒入河中,有不少挣脱了束缚飘在水面上,成为了有实体的霞影。

“绸缎比较轻,咱们等会去下游,能把这些捞出来吧?要水性好点,说不定能把刚才的牛头大米都捞起来。”

“还真是不怕死啊。这可是刚发过洪水,你也想给河神当新娘子吗?”

“你还别说,怎么现在还没见到今天的新娘子?按理说,她先嫁给桓老爷当五姨太,现在才嫁给河神,也该‘再嫁由身’吧?”

“少贫嘴了,那边不是有艘花船在往下漂吗?应该就是它了吧。”

“新妇——入洞房——”

伴随着逐渐变得欢快的乐声,一艘花团锦簇的船只驶入众人的视野,而比鲜花更夺人眼球的,自然是站在上面凤冠霞帔,戴着盖头的女子。

“啧啧啧,哪怕看不见脸,这条儿还真顺。”

“这么个标致美人,就直接扔河里淹死吗?这回我是真想去把她捞回来了。”

“你敢给河神戴绿帽?”

“话说回来,这回又要怎么祭啊,直接把她推下水吗?”

“快看,有小船开过去了,是要把她接回来吗?”

然而,当小舟靠近花船时,却是花船的船夫在船板上凿了几个大洞,然后跳到了接应的小舟上。有风吹开新娘重重叠叠的喜服一角,露出了手腕和脚腕上绑着的铁链。

“礼——成——”

在花船被彻底淹没的前一刻,风越来越大,最终卷起了女子的盖头。

顾鄘风的呼吸停下了。

那是她的阿姐。

           

顾鄘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河边回家的。

她没有感觉到特别悲伤,没有感觉到特别愤怒,只感觉眼前的所有景物都糊成了一片烟雾,而自己的灵魂也飘出了身体,成为这烟雾的一部分。

在她到达住所前,是有谁叫住她吗?好像是吧。那个声音还让她“节哀”,为什么要节哀?是有谁死了吗?

“顾姑娘,顾姑娘,保重身体啊!”

连续的呼喊让她呆滞地望了过去,从迷雾中辨认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崔郎中,有砒霜吗?”

“哎呀,姑娘你可不能寻短见啊!”

“不,我没想自杀。”

“什么?那姑娘你更不可以冲动啊!”

“没有就算了。”

其实直到她躺回自己的床上时,她也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问砒霜,更没想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事情,唯一的感觉是自己很累很累,该睡觉了。

她很快陷入梦境,梦中迷雾依旧蔓延。

“鄘风……鄘风……”

有谁正在亲切地呼唤着她,她想不起来这是谁,只觉得这呼唤好像来自很久,很久以前。

“鄘风……鄘风……”

呼唤的声音变成了两个,一个是柔和的少年女声,一个是沉稳的中年男声。顾鄘风得到了指引,用干涩的嗓音回应道:“阿姐……阿爹?”

“叫了你半天,你总算醒了!陛下赐给我们一件了不得的宝物,你快来看啊!”

迷雾裂开一道口子,溢出的烟尘纠缠沉淀,逐渐凝结成有形有质的藤状物。顾鄘风接过它,像是被操控的傀儡般,不由自主又自然而然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叫降真香,是万分难得的香中圣品。能闻得到吗?哪怕不用燃烧,它的气味都包含着各种香料的特点……”

随着中年男声的介绍,迷雾的颜色也在改变,时而绯红如鲜花,时而金黄如嘉果,时而洁白如牛乳。种种芳香和色彩彼此应和辉映,最终交织成暗紫色的华彩。

可顾鄘风却没有沉溺于此,这个名称和香味勾起了她的记忆,让她几乎带着哭腔问道:“可是,这香能有什么用啊!”

“阿爹还在研究,一般的书籍都说,它能防治瘟疫。不过,也有人提到了其它的作用。”

“苍降反魂香!”顾鄘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如果我做出了这反魂香,就能再见到阿爹阿姐吗?”

“傻丫头,”这次回答她的是阿姐的声音,“现在你不就和我们见面了吗?”

“可是……”

“鄘风,”阿爹说道,“还记得我教过你人生在世该如何吗?”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对。这降真香若是只藏在匣中,那无异于朽木;若是被拿去在粉饰太平、装神弄鬼的典礼上燃烧,那无异于薪柴。唯有交予仁人志士,救黎民于水火,方能实现它的价值,也让人能够立德立言,从而流芳百世。”

“但过去的就那么一笔勾销了吗?”

“不必过于执着于往昔。还记得阿爹教你读《归去来辞》,最让你记住的是哪两句吗?”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对,这就是我和邶风现在想告诉你的话了。”

“阿爹,”顾鄘风几乎是苦笑着说道,“《归去来辞》讲的是让人看到世道黑暗就归隐,你让我经历了这些后……还怎么能心忧天下啊。”

“世道黑暗,那去改变了就好。不然只会让更多无辜者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还有,”阿姐又插话道,“之前外头人说鄘风的坏话,不是把阿娘的去世怪在你头上吗?”

“是这样的……”

“可阿姐和阿爹都知道,这从头到尾都和你无关,因此从来没有怪罪你。希望你现在也不要错怪了别人,从而忘记自己该做的事,甚至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有光洒落了下来,迷雾变得越来越稀薄。

“看来,我们该回去了。”

“等等!”顾鄘风拼命喊道,“那个反魂香,到底有没有用?”

阿姐的语气变得含糊:“它能给人带来安宁。”

“那就是有用吗?我们还能再见面的,对吧?”

“没时间了。”阿爹对她说道,“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了,我们的故事到此结束了。”

“难道这个故事就这么完了吗?”

二十年后,在题着“流芳百世”的牌匾下,几个孩童正围着研磨药材的女医七嘴八舌地询问。

“那个顾姑娘当真拿出降真香救人了吗?”

“对呀对呀,姐姐你是崔家医馆的人,你肯定知道的吧?”

“你没听刚才姐姐说的吗?那个顾姑娘只想着和去世的阿爹和阿姐见面,就算拿出降真香烧了,也只会用来做那什么反魂香。”

“可是崔神医不是因为防治瘟疫有功,这才有了上面挂着的御赐牌匾吗?那肯定是因为拿到了降真香,才做出了辟邪香吧?”

女医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将食指竖在唇边:“嘘——小点声,崔神医在午睡呢。”

“无妨,老夫已经醒了。”

医馆的门被推开了,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当年的崔郎中。

“崔神医,崔神医,故事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啊?”

“顾姑娘真把降真香给你了吗?”

“她后来去了哪啊?”

“别急。”崔郎中不轻不重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止住了群童的发言,然后悠悠道,“二十年前,顾姑娘见义勇为,慷慨无私地将降真香交给了我,我才得以制成辟邪香,成功让桑源县摆脱了瘟疫的困扰。之后她就不知所终了。”

“那她有没有在香点燃时看到逝去的亲人?”

“她确实和我提到了苍降反魂香的事,于是我在不影响药性的情况下,在香中加了一点苍术。”崔郎中望向远方,露出了一抹像是怀念,又像是沉迷的微笑,“在辟邪香点燃时,整个桑源都被笼罩在清烈的香雾中,所有人都不由得露出了安宁的笑容。那是我最后一次见顾姑娘,她脸上的神色,恰如庙里的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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