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酱料工厂

1

我徘徊于无味与极味间的顾盼

等待调和的谷物彼此发酵

东方舌尖运用等待的讲究

向巨大的酱缸倾注一生的等待

将置身其中的老腊肉

等成了一个美少年

2

整个工厂是一台巨大的涤罪机

规矩是其中最精密的部分

用以平衡勾兑伦理并排污

我于是拿厂里生产的酱料写诗

写在我设计过最陌生的一款标签上

写我唾液中含有的化学成分

我成为一个循环的试错者

是从酱料工厂本质中来的

3

复合是被浓缩的一种描写

食材随水的象征蒸腾隐遁

化验员运用化验的方法

将不存在，反应为存在

成为营养成分表中的0%

4

每一滴复合酱料

都是一段记忆的刀锋

以词的无间游走于物的骨缝

又以物的目光反观其词

一滴被舌尖回忆没了的酱料

是否也能学会词的解剖术

那种不用刀，也能保持血的新鲜

5

在到处弥漫味道的工厂

味道近乎不存在

而是一个虚拟的记忆

记忆的真实是表演者的错觉

一旦被演绎就走向真实的反向

脱离了黄原胶，琥珀酸二钠，山梨酸钾

所有这些具体的物质

因此我尝到这些酱料依然是乡愁

但已不再怀旧

依然是情怀但已不复温暖

它是一些伤口但从未流过血

6

一滴被美食家品鉴没了的复合酱料

用体制化的舌尖一尝

竟尝出了千人一味

7

空的现象学仍在后工业的废墟上发酵

酱料工厂在我垂直的河流中

流成了年轮

我成为酱料工厂的工人

——那个唯一生产不出酱料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