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下
进德老汉与翠兰的事儿,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一日,金秀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大壮下了货车腆着脸走进家门,将脏兮兮的手套扑通扔进水池子,溅了金秀一脸肥皂沫。
“咋的,吃错药了!”金秀抹了一把脸怒道。
“你可真能坐的住,你妈都上头号新闻了。她和我三叔那事儿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咋不知道?”
金秀听了眉头一紧,但很快又舒展开了。她想起,前段日子她妈托自己给三叔送吃的那档子事儿。
“这有啥不好?我妈单身你三叔也没老伴儿,他俩在一起犯了哪门子法了!”一听金秀竟然这么说,大壮一股子气流顶上脑门儿。
“你真是你妈的好闺女!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他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门被拍得啪啦响。
“陈大壮,那是我妈,要管也得我管关你啥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金秀气扔下手里的衣服气呼呼地挺直身子,头高高昂起像一只花公鸡。
“喂,小姨子,你妈要找男人了,你管不管?她好歹也是你妈,你还是让她去你那儿住一段时间吧!”进了房间,大壮感觉肚子里的气没处发泄,顺手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你妈和我三叔搞在一起,你赶紧打电话要她去你那住一段时间再回来。”不等那边回话,他不耐烦得又喊了一句。
第二天,金秀送孩子上了学直接回了娘家。进门正看到翠兰坐在炕上接电话。
“妈,你都这个岁数了还想着再嫁,让我在公婆面前怎得抬起头来。”那边的女人继续唠叨训斥着妈妈。声音像一枚能屈伸的长针,穿过耳膜刺痛她的胸膛。翠兰表情落寞,尤其a是大女儿还在跟前,她感觉老脸像被人抽了鞋底,脸色越发难看了。
“是我妹吗?”没等翠兰答话,金秀一把将电话扯到自己手里。
“你人在上海手伸得却够长的。咱妈即使再嫁管你公婆啥事?你倒是挺会做人的,为了讨家人的欢喜,把妈的幸福一杆子锤死。”金秀电话里对这自家妹一顿训斥。没给妹妹辩解的机会,就气呼呼地一把扣了电话。
“妈,我妹让你去上海你可别去啊!去了哪里跟一群假洋鬼子住在一起,又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我妹他俩上班,一去就是一整天,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自从妹妹金枝嫁到了上海,不知咋的,金秀就是对上海人喜欢不起来。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也不知说的是啥。那样的日子,她一天都不想呆。
“可你妹那边……”翠兰有些为难了。
“那边我去说。大壮后天就要去东北出车了,这一走就得两三个月才能回,到时候你去我家帮我接送明明放学。”听闺女这样说,翠兰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其实金秀让妈妈去住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妈和三叔都有那意思,她想撮合他们俩在一起。
三天后,大壮前脚刚走,翠兰后脚就去了女儿家。翠兰本来是个勤快人,到了金秀那里更闲不住。洗衣服做饭接送孩子,忙得团团转。即便这样,她心里也乐意。晚上,母女俩睡在一个被窝,金秀依靠着妈妈的肩头问,“妈,你喜欢我三叔吗?”翠兰的脸倏地红了。
金秀没看她继续说,“我八岁时我爸就走了,您拉扯我和妹妹长大太不容易了。现在我们都成家了,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我支持你。”
翠兰又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抚摸着金秀的发丝,“你三叔这人是不错,但我都这个岁数了,再弄这个怕给你和大壮丢脸。”
“丢啥脸。谁说只有年轻人才能追求幸福,老年人苦了一辈子了,更应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另一半。”金秀直起身子面朝她说。见闺女这样支持自己再婚,翠兰有些感动。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她这个小棉袄,真是没白疼。
以后,只要翠兰做了好吃的,金秀就会把三叔喊来家里吃。进德老汉自是欢喜地不得了,和翠兰的感情像锅里的水在逐步升温。金秀不在时,进德帮着翠兰接孩子放学、帮他挑水浇门前的菜地,两人宛如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享受着彼此精神带来的慰藉。
进德有心和翠兰好,要给她买新衣服还要给买她银镯子,但翠兰不要,说这样村里人更会嚼舌根,谝传她不是相中他的人,而是贪图他的财物。翠兰不收这些,让进德老汉心里很没有安全感,毕竟他比人家女方整整大了六岁。
几乎每天都来金秀家走一遭的进德老汉,突然好几天不来了,这让翠兰心里很不舒服。这男人,莫非过了新鲜期?或许另寻了相好的?翠兰一只手端着饭碗,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妈,你咋了?”金秀问。
“你,三叔,好几天不来了。我担心,它是生病了。”翠兰没说出自己的担心,而是撒了个谎。
“我去三叔家看看。”撂了饭碗金秀转身离开了。
三叔家的门是虚掩的。人不在,木桌上有吃剩的饭菜。三叔,三叔,金秀喊了半天都没喊出人来,来到大门口,有人说见到他往坟场那边去了。金秀心里咯噔一下,抬腿就往那边跑。跑地着急,并没有发现翠兰追在后面。
一个个高矮不齐的坟茔很快出现在视野里。远远的,就看到一个漆黑的影子趴在一座光秃秃的土堆之上,近前一看正是三叔。
三叔,金秀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