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

1

我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听到屋外有走路的声音，流水的声音，洗脸的声音，关门又开门的声音，二十分钟后忽然归于平静，但我早就没心情睡了。平日里她从起床到走出房门，整个过程需要大概五十分钟，今天时间居然被压缩到一半，看来确实很着急。

其实我只知道她叫小彤，还是因为某次她提前付了水费，敲门问我转账时，我才知道她的名字。那次我们互加了微信，不过我从她的朋友圈什么信息也得不到，除了一个小丸子头像，一个“早睡早起 做小仙女”的背景图，就剩下一条实线，冷漠地写着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无情地将陌生人拒之门外，其实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是对方不想让你知道过去，知道的早就明白，不知道的多看无益。

加了她微信后，我对她的兴趣反而增加了，好像刚交了女朋友，就想知道她的嘴唇是什么滋味，好奇心的力量太强大，总有一种力量推动着我，诱惑我去探寻更神秘的地方。但偷偷摸摸总不如光明正大来得正当，每次偷看完她的朋友圈我都会有一种负罪感，虽然什么都没看到。

2

我在7月份开始找房子，当时正赶上某M姓互联网公司裁员，我莫名其妙地被末位优化了，至今我都不知道原因，不过我猜测，可能是我和领导关系没处好。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处在抉择的拐点处，公司裁员，租房合同到期，我没了工作，没了住处，在北京遇到的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罢。每天我都几乎周旋于面试电话和中介电话之中，连续几天，嗓子都快哑了，衬衫馊了都没时间洗，有几次失声痛哭都想放弃，要不是遇到小彤，我可能真要狼狈地回家了。

那天中介打电话跟我说，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房源，请我过去看一下。我对这句话已经免疫了，从开始找房到现在，我接到的电话不少于10个，但每次看完房，不是觉得位置太差，就是觉得空间太挤，好像诺大的北京城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不过我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即便不合适，权当看了风景。

这小区在苏州桥和巴沟之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算无人问津，但相比闹市的确显得冷清。进了小区左右各一棵树，很突兀，像两个感叹号摆在那里，3号楼恰好就在我右手边，我本以为这条小路很笔直，不料如曲径通幽一般，从花花草草和纤细柳枝中突出重围，才终于柳暗花明。

房间里残留着一阵香气，是茉莉花的味道，谁身上有这么清心的味道哪，我正想着，眼中就映入一个身着白裙的女生，一袭乌黑的长发，跨过肩膀一直延伸到腰部，阳光打在她的头发上，明亮地有些刺眼，她脚上一双高跟鞋，合成一条完美的曲线，与这长发相得益彰，恍惚中她散发着光芒，我差点儿忘了是来租房的。难道她也来租房？我隐隐约约听到她和中介的对话: 这间房什么价格，还可以，那我就租这间了。声音很矫细，像是南方的姑娘。听到这里，我随便问了下中介价格，当即便租下了。

等我搬来那天，正好她也搬过来，带的行李堆满整个客厅。她看住进来一个男生，只是用惯性的微笑和我打了招呼，然后一切归于平静，满足了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的一切前提条件。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任何交流，上班时间错开，下班时间不同，周末我还在睡懒觉，她早早就出去，我还在外面，她早已经回来，无论如何我们都像两个平行空间的人。

3

从办公室出来，我很疲惫，走在路上，腿都歪成了V字形。天气正好，微风习习，空气中多了一份恬淡。有零星月光和路灯为伴，算是给我最好的馈赠。此刻太累，我只想倒头就睡，奈何肚子耐不住寂寞，一顿吵闹，为了安抚它，我只得走进楼下的兰州拉面馆。

还没进家门，隔着很远我就听到一阵阵的吵闹声，但还不能定位声音在哪里，等我再进一步，发现原来声音从我的住处传出，肯定是小彤，她尖叫着：

“你背着我做这种事情，你对得起我吗？”

“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

“我不可能原谅你。”

或许是男生自知理亏，声音很小，我并没听到。

忽然里面陷入沉默，我以为结局很圆满，男生安抚成功，正当我输入密码要开门之时，还没等我输完，小彤大叫了一声: 滚，你给我滚！那叫声撕心裂肺，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我很紧张，想知道男生如何回应。只听到匆匆的脚步声，门让人一把拽开，男生迎面撞到我，和我平视，他面露鄙夷，像看到异物，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鼻子都给怒气撑圆了，像吹风机的风口。我们之间的空气停滞了两秒，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迅速离开，嘴边还嘟囔着什么话，直到脚步声越来越微弱，我才进屋。刚进去，我就看到小彤在沙发旁边站着，眼角挂着泪，眼圈泛着红，凌乱的衣服像刚经历过战斗，地上还散落着碎玻璃，她冷漠地看了我，走回房间，像张薄纸片，风一吹就倒下。

4

今天工作完一看表，才七点钟，别的同事还在工作，我不忍打扰，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到了楼下才发现外面都飘起了雨，还不小，想打车回去，打开软件发现前面排队的还100多人，这糟糕的天气，早下班的好心情都给糟蹋了。

我正寻思着是直接跑到1公里外的地铁站，淋得满身是水，还是回楼上工作，装装样子。只听到后面飘来一阵声音，很娇嫩。“是你啊，这么巧。” 我不知道是不是和我说话，试探性地回了下头，一眼就看到了小彤，心里不禁一阵。她还笑着，形容不出的美好。

“怎么，你也在这里工作吗？也太巧了吧。” 她笑着说，两腮的酒窝若隐若现。

“真没想到你也在这儿，你来这里多久了啊。” 我小心地回应。

“ 我去年校招过来的，现在都一年多了。” 她说着看了看外面，“这雨还挺大的，边走边说吧，你没带伞啊。我们撑一个吧。”

我愣了一下，感觉这太不真实了，她一直萦绕在我内心，我不敢去惊扰，可是我们却以这样一种巧合相遇，我倒十分感激这天气和我早下班的睿智。

回到房间，我的紧张还没消退，心扑通扑通地跳，停不下来，躺在床上，脑海中塞满了小彤，前后左右全是她的身影。没过多久，从门外飘来一阵香味儿，每次我下班回家，都能闻到客厅存留淡淡的香味儿，像是烤面包的味道。但此时的香气明显更强烈，充盈着整个房间，不知不觉我已被这香气挑逗着，勾引着，调戏着。嘭的一声，香气让一阵声响斩断半截儿，原来是有人敲我房门，我开门一看，是小彤。她单手拖着一个盘儿，上面整齐地摆放着蛋挞和饼干，饼干是心形，裹着一层淡黄色奶油，蛋挞呈金黄色，是丰收的颜色，是美味的颜色，让人垂涎欲滴。她的脸颊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更白了，可依旧挡不住两边的红色，像娇羞的花朵。

她说:“ 我刚烤好，你尝尝味道怎么样。”看了我一眼后，她迅速转移目光，像做了什么坏事儿。

“闻着好香，没想到你这么心灵手巧。" 我一边夸，一边伸手接过盘子，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很细，很凉，很滑。

“一会儿吃完把盘子放桌子上吧，我来收拾。” 她笑着。

我就轻易让这些食物驯服了，对这种味道欲罢不能，像对她欲罢不能。

5

灯光有点暗，桌上摆着四瓶红酒，一瓶已经开封，还剩一半。小彤见了我，只说: 你来陪我一起喝。我看她眼角还挂着泪，两颊泪痕残留，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也不太能喝酒，平时喝两瓶啤酒便开始胡言乱语，再多的话倒头就睡。眼下三瓶半红酒看着有点恐怖。东北姑娘确实海量，红酒已经下了一瓶半，她还是若无其事，我都有些犯晕了。

忽然她大哭起来，死死抱住我，我安慰着，想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等她哭不出来了，才告诉我，她爸妈离婚了，现在还在协商阶段，她不知道该跟谁走。她说高三那年就感觉父母关系有了微妙变化，或许那时已经离婚了，只不过为了她，做做样子，装作恩爱夫妻，怕影响她学习。她一直有预感，一直不敢接受，一直在逃避，直到今天，忽然他们告诉她真相，最害怕的那天还是来了，她好像走到尽头，没路了。

说完，她又靠在我的肩膀，止不住哭声。我心里痒痒的，斜着头看了她，她也正看着我，四目相对，她嘴唇泛着红，我忍不住靠近，5厘米，2厘米，1厘米，闻到一股红酒和香水混合的味道，我轻轻贴上她的嘴唇，又薄，又甜，1秒，2秒，10秒，她哭声停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时间好像就此停止。

”你喜欢我吗？” 她忽然脱口而出，让我猝不及防。

“我.....” 我沉默了，只听她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便走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