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雨,北方的雪
今年冬天,上海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大到什么程度呢,一早醒来,掀开窗帘,地面,路灯,树枝,房顶,总之映入眼帘的,皆满目银白。
朋友圈的南方朋友们个个兴奋地晒雪景,晒搭建的雪人,但那雪人多是造型歪歪扭扭,终究是因着南方平均温度的高,融化了这些雪人的一部分,使之不甚美观。
人对于新鲜的事物,总是能迸发由衷的喜爱。
雪于江南,是“物以稀为贵”的,远不如雨那样扎根,常常多年难得一见,我自己来上海六年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所以南方朋友们打从心底里的开心,我是从他们的角度有所理解的。
就像我当初选择来沪,也有着被南方连绵的细雨吸引的缘故,从前只在书本上读到的雨碎江南,曾经也给了我充分的好奇和憧憬——因为北方的雨总是短而急促的,像发了怒火,不一瞬间淋漓个干净,就浑身的不自在。所以我的心里,总是有着对江南细雨绵密的景象的好奇,我到底是个不安分的人,总想脱离熟悉的环境,出去看一看只在书本中、他人的言语中见过的世界,于是我借着高考,选择了上海。
我们高中的那个时候,读的都是些幼稚泛俗的言情小说,现在其中很多都被搬上了荧幕,《烈火如歌》《花千骨》等等等等,都是那时学生中的最流行,现在想来,文笔都比较一般,但在当时,其中的情节曲折确实抓住了学生的目光,而其中郭敬明的作品,几乎人人本本都读,没人在意他华丽辞藻下的文字有没有灵魂,一直禁锢于枯燥的学校与家庭两点一线的学生们,只在乎书中人物新奇的经历,和陌生世界的新鲜。
那时我心里的上海,就是《小时代》里的上海,繁华,新奇,闪耀如星辰,连着在语文课本上读着的江南的雨一起,上海在我心里是江南烟雨与灿烂辉煌的融合,是个因为陌生和好奇而神圣的地方。
然而真正到了上海,方知江南的雨和城市的繁华是不能融会贯通的,至少在我看来,是不能的。
上海确实是繁华的,新奇的,闪耀的,但水泥森林毕竟不是真正的森林,高耸的建筑物太多,让这座城市显得新潮而冷峻,漫长的雨季在这里带来的,只能是百万上班族忙碌工作出行间的麻烦、困扰,就像我们高中时代没人在乎所看的文字有没有灵魂一样,上海的人们,忙碌在极快的生存节奏里,没人在乎连绵雨中是否还有江南的诗意。
地铁的广告标语告诉人们,不努力跟上时代步伐,总会落后于时代,但像雨这种自然给予的恩惠,没有慢下来的心,总是不能体会的,因此我曾自己去过一次西塘,专门想去看看,江南雨碎青石板的模样。
烟雨长廊,站在廊棚下,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慢下来,沉静下来了,雨打琉璃瓦,打在青石板上,雨丝柔而缓,顺着屋檐洒落,淅沥在烟雨濛濛的河里,带着平平仄仄的韵律感,满足了我对江南烟雨所有的期待。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满载惆怅的古人诗作,在此时才带我真正体味了江南雨的哀婉动人,远比只在白纸上印着的黑字读来有韵味得多。
相比浮华上海节奏的快,我还是更爱江南水乡这雨的慢,毕竟在当下,能让心沉静下来,是太难得的一件事。
回到上海今年的那场大雪上来,我的北方室友也因为这场大雪感到高兴,我想大概是北方人终究是在一场又一场的冬雪里长大的吧,否则见惯了大雪的她,何以像南方朋友们一样兴奋?
如果说我对于南方的雨的喜爱纯粹是个人的感性所致,那么我想对于雪这种事物,任谁见了都有一种打心底里的喜欢。
有谁不喜欢那铺天盖地的纯洁?有谁不喜欢落雪时那柳絮一般的美感?
和雨不同,雪的干燥,不需要出行的人们必须撑伞,这兴许也是哪怕在上海,雪也受人喜爱的原因之一,它不恼人,不添麻烦,只安静地落,安静地融,但却有一望即得的形态美,不管是一小片单独的六棱雪花,还是积累成片的雪地,都是能从眼睛所见直接导入心灵的漂亮。
然而就像雨终究属于南方,雪终究还是属于北方的。
让我这样感慨的由来,是因为上海的这场大雪,只在地上存留了一天不到的时光,便逐渐消融为水,消融为无物,连我窗外的不知名的树,看起来树枝坚挺,竟也被这雪压弯了枝干,这让我很惊讶,因为这雪,在北方是冬日里司空见惯的,到底来了南方,便与南方的树与木、花与草不甚相容。
北方的雪,记忆里下得大起来是堪比鹅毛的,若是赶上北风呼啸,打在脸上可真的是针扎一般,逼得你不得不把自己全副武装。身上落满雪,就如同行走的肥胖雪人,即使这样,雪仍然被北方的人们所喜爱着,它是自然送给冬天的人们的礼物,不可或缺。
北方时常是,下雪时并不极冷,融雪时才是最冷的,这也许也是雪略显调皮的一面。当大雪落尽了,松树粗壮的枝干与针一般的叶子上挂满了沉甸甸的白,仍然是那么挺立着,叶子也仍是绿着,是冬季万物凋零枯朽中的一处傲骨,仿佛它也是跟雪一样的,是属于北方的,扎根于北方的,代表着北方的。
北方的雪可以在地上积存很久,久到你不能走快,因为它的最下层有些已经结了冰,因此城市中马路上的雪,是需要出动除雪车和人力去清除的,中小学校每到大雪,也会组织学生去扫雪,那是很让学生们开心的事情,不仅不用上课,还能趁老师不注意打打雪仗,特别爽快。
打雪仗在北方是很激烈的一种游戏,似乎也与北方人直接不拐弯的性格有关,我记忆中的几次打雪仗,每个人脸颊都冻得通红,身上却早出了汗,有些玩到兴奋,手套也不带,于是连手也冻得通红,搓起的雪球,最大的比人的脑袋还大,趁人不备一雪球砸下去,眼镜都给砸到地上,晕头转向时再被人一推,整个人就跌在雪里,这时若对手更“阴险“,便会一拥而上,恨不得将你用雪埋了,大家的笑声长久不绝。
说到底,不管是雨,还是雪,都是奉献者。
“春雨贵如油“”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些都是对雨雪奉献的肯定,可惜当下的人,都在水泥森林中穿梭忙碌,为生活奔波,为物质沉醉,除了雪的纯白这种不需要思考的、给感官带来直接刺激的美以外,没人再考量雨雪为人类社会带来的浪漫与奉献了,实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