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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鸽的一家三口|图片来自网络

我跟哀鸽Mourning dove的恩怨纠葛应该追溯到我来美国之初。

我租的房子有个露台，背阴。在阳光强烈的亚利桑那，待在这个露台不伤皮肤，也不伤眼睛。露台没有屋檐，上方只有几根木条装饰，完全可以仰望通透的蓝天。所以，这个露台非常适宜我阅读、喝茶、发呆。

然而，没有屋檐只有木条装饰的露台，是鸟儿们喜欢歇脚的地方。我常常清晨刚刚清扫过，傍晚又看到了一地鸟屎。可气的是，有时它们还拉在我的桌上、椅上！

一个我如此喜欢的地方，却被鸟们弄得乌烟瘴气，无法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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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着头顶淋屎的风险，静立露台，准备亲自将鸟们吓退。经过观察，发现前来为非作歹的不是很多种鸟，只是一种类似鸽子却又比鸽子小的鸟。它们一群群飞起又落下，像蝗虫般可恶。

有时，它们也单独行动，独自一鸟威风凛凛站在我家露台上方的木条上，东张张西望望，留下一泡屎，又啪啪翅膀，发出尖锐的啸叫声扬长而去。它的这种啸叫声不是来自嘴巴，而是来自它们的翅膀，这是一种很特别的声音。熟悉之后，我都不用看，听到那声音就知道有哀鸽在我周围飞过。

这种鸽子，穿一袭灰色羽衣，大部分的哀鸽在身体左右两侧，有黑色斑点，而展翅飞翔时，可以看见它们展开的尾部有一圈白色的波浪样的纹路。它们在凤凰城地区数量众多，天空里、屋顶上、草坪中，到处都能见到它们。

普通的鸽子发出咕咕的叫声，这种鸽子发出的叫声特别，不是婉转，也不悦耳，它们鼓起胸部，用鼻子发声，那声音似哭似泣，十分悲哀，所以叫做哀鸽，或泣鸽、哀鸠。哀鸽属于鸽形目，鸠鸽科，哀鸽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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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对哀鸽厌恶至极，想了各种办法驱逐它们。试图从它们脚下夺回属于我的领地。

先是买了一个假的猫头鹰放在阳台上吓唬它们，它们完全不鸟看似凶猛的假猫头鹰，不久之后，它们照常聚集在我的露台上方嬉戏拉屎。甚至，还有直接站在猫头鹰头上，向我示威。

后来，请房东帮我订了铁丝网在木条上方，并且剪断一些铁丝、立起，让木条像钉板一般，让它们无处落脚。然而，它们总还是能找到一些没有剪断的地方，仍然常常前来骚扰我。铁丝网只是让我的露台比隔壁邻居家的鸽粪产量低了点。

再后来，我的房东帮我买了一个超声波红外线装置，放在阳台，日夜发出我听不见，但是鸟们听了耳痛的声波，它们终于不再靠近。当然，一并被吓得不敢来的还有我喜欢的蜂鸟。

我与哀鸽的过节从此暂告一个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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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我搬了家。

新房子阳台上也没有顶，甚至连装饰的木条都没有，完全是裸露的空地。我想，这么一块普通的地方，鸟们不会再有兴趣前来占领吧。事实证明，我太天真。而前来侵犯我的还是那群哀鸽。

北美的鸟类种目繁多，形态各具，有不少是很可爱的。在我窗边铁木凌霄前悬停的（蜂鸟）、在我屋前松树上唱歌的、在屋后粉花风铃木上歇脚的、在我书房窗口上方高高的天空里滑翔的（白头鹰）、在我家院墙西侧的夹竹桃树篱里筑巢的、在树形仙人掌上亲嘴的（亚利桑那爱情鸟）……它们都带给了我很多美好的体验，让我感激它们为我的生活增添了乐趣。

但是，哀鸽呢，除了拉屎还会做啥？叫声又那么难听！

我妹妹笑我：一只鸟，你还指望它能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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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以后，我没有了超声驱鸟装置。我只好去买了个老式的吸尘器（就是不用清理集尘盒的那种，买很多一次性集尘袋，满了直接扔，不用恶心处理鸟粪），天天打扫被哀鸽糟蹋的阳台。

在这样一天天的辛劳中，我对于哀鸽们的怨恨是逐渐堆积的，终于在某天的清晨爆发。

那天，我在厨房准备早饭，忽然看到一只哀鸽飞进我家底楼廊下。我直觉它是要筑巢。赶紧拉门出去驱赶，却发现它是从卷帘窗框上方的鸟巢里飞出来的。

我一直知道那儿有个鸟巢，却从来没有想过它就是哀鸽的！我顿 时有了一种终于可以报仇的快感，立刻去车库搬了梯子，爬到高处将鸟巢取了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从头顶上方挪下那个巢，以为里面会有鸽蛋。毕竟，鸟们不同人类，巢不是它们的日常居所，巢只是它们产卵、孵卵、养育下一代的场所。

我家廊下的哀鸽巢|橙子摄

然而，让我大失所望的是，巢里除了大量的鸟屎，根本没有鸟蛋的影子。我把这个丑陋、恶心的鸟巢扔在草地上。忍不住发了个朋友圈吐槽它们的拙劣——哀鸽，不止到处糟蹋人类居所，连自己的巢穴都筑不好。在我眼里，这种鸟是一无是处的。很多朋友笑我的愤慨和槽点。而网络上真有关于哀鸽拙于筑巢的故事，我在回复中，以此证明我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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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就在我破坏掉一个哀鸽巢的第二天，我的朋友Li在她家的后院也发现了一个哀鸽巢。

朋友Li家后院的哀鸽巢|Li摄

这个哀鸽巢不在她的廊下，而是在她家的杂物箱里，在一堆纱手套上。这个巢看上去同样是低水平的，只是垫了一些树枝在上面，谈不上精巧的造型和坚固的结构，松散而粗糙。

不过，我的朋友是很欣喜的，因为她发现巢里有一只雏鸟，羽翼未丰，灰色的稀毛下粉色的皮肤清晰可见。雏鸟的旁边是一枚已经有了裂痕的鸽蛋。一种春天里新生的美好感染着她。

惊惶担忧的大哀鸽｜Li摄

而且，在她靠近杂物箱的瞬间，一只哀鸽扑棱着从中飞出，停在她家的院墙上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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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朋友Li发来的照片，小哀鸽的楚楚可怜和大哀鸽的担忧张望在一瞬间让我心头一软，似乎对于哀鸽的怨恨就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我想着前一天扔掉的那个鸽巢里应该也曾经有过小哀鸽的诞生；我想着努力去扭转对于哀鸽的感受；我想着为它的一无是处正名：它们其实是鸟类界的好伴侣和好父母的典范。

资料说，哀鸽忠于爱情，实行一夫一妻制，雌鸽和雄鸽轮流孵卵，共同养育幼鸟，不仅吐出鸽乳喂养小鸽子，还飞出去寻觅种子带回给小鸽子，但是，不管怎样，父母总有一方留在巢中陪伴、守候小鸽子，直到它们二十多天后能够自己独立生活。

我的朋友Fan跟我说，她亲眼观察过哀鸽孵卵不离巢，找食不离巢，父母始终左右陪伴孩子，须臾不离不弃的感人场景。

现在想来，我冲动地扔掉鸽巢的举动，让我失去了一个观察它们感人生活场景的机会。

附注

哀鸽之所以在我搬家后依然纠缠我，是因为我的新居在一个高尔夫球场内。

我家的门前正好又是发球区。那些打高尔夫球的人，在抡起球杆奋力地发出汀汀汀的发球声时，常常削飞一块块草皮。于是，打理球场的墨西哥工人们不停地补撒草种来维护发球区的草坪。而哀鸽们是素食主义者，它们只吃种子，不吃虫类。这是我家阳台上不断需要清理鸽粪的根本原因。

在一年两次的大播撒季节，我家房前屋后可以有几百只的哀鸽同时前来啄食草籽，场面宏大而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