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尊严，从来不需要男性来成全

      长篇小说《什么也别说》是一本曾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2019年年度非虚构类图书的纪实文学，它讲述了一个发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北爱尔兰冲突中令人心碎的感人故事。故事涉及的背景纷乱复杂，同时登场的人物也为数众多，然而核心人物始终只有两位，琼·麦康维尔以及杜洛尔丝，两位女性。

      因此在很大程度上，《什么也别说》是一个女性故事。琼·麦康维尔是一位独自拉扯着十个孩子的新寡的母亲，丈夫刚因癌症去世。

      1972年年末，琼·麦康维尔在家中遭人绑架带走，从此不知所终，她的十个孩子在此后的四十年里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母亲。直到40多年后，此时时间已经进入了21世纪，北爱尔兰冲突也以和平协议的方式得以解决，琼·麦康维尔失踪的真相才被缓缓揭开。揭开真相的是正是杜洛尔丝，一位临时女共和党人。

      杜洛尔丝生活在一个共和党家庭当中，父母以及姨妈都是共和党人。在一次游行之后，杜洛尔丝也加入了临时共和党，希望通过暴力来将英国人赶出北爱尔兰，实现爱尔兰的统一。

      杜洛尔丝和妹妹（普赖斯姐妹）因为一桩爆炸案而被英国警方逮捕，在狱中，杜洛尔丝对妹妹说，“什么也别说”，意思是不要向英国警方吐露任何真相，沉默就是她们反抗的武器。

    书名“什么也别说”正是来源于此，这是共和党人的沉默原则，普赖斯姐妹在狱中通过沉默维护了自己的尊严，甚至还换来了祖国的和平。

      这是本书中最令人动容的地方。描写战争中女性形象的作品不少，但鲜少有像杜洛尔丝这样，与战争、与敌人正面相对，和男性一同挑起了战争的重担。

      女性先天力量的弱势让她们在面对男性时具有先天的劣势，然而杜洛尔丝却用沉默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她仿佛在告诉我们，女性的尊严，从来不需要依靠男人成全。

      因此出狱后的杜洛尔丝被人们奉为英雄。然而属于英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杜洛尔丝出狱之后再没有回归到战斗当中，她曾经的信仰背叛了她，历史无情地遗弃了她。

      曾经，作为共和党人，杜洛尔丝被要求“什么也别说”。但当后来共和党遭遇欺骗和背叛，自己的信仰崩塌之后，杜洛尔丝还是开口了。

      她说出了当年的真相，企图还原真实的历史。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所谓的真相，或许依旧被谎言包裹。《什么也别说》到最后也没能告诉我们，琼·麦康维尔到底因何而死。

      因为就连杜洛尔丝都没能知道当年的全部真相。杜洛尔丝只是依靠自己的回忆来还原历史。然而回忆常常是靠不住的，人们会按照我们内心的想法去美化记忆，仿佛这样就能篡改真相，就能将罪恶一笔勾销，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于是杜洛尔丝的回忆与琼·麦康维尔十个孩子的回忆产生了冲突，他们讲述的是同一件事情，但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真相仿佛从没有被真实地记录下来，与其说出谎言，还不如什么也别说。

      但事实上，什么也别说并不能真正给我们带来幸福，因此杜洛尔丝在四十年后才会开口，她不再信仰“什么也别说”。

      在小说最后，我们会发现“什么也别说”最初的来源或许只是临时共和党领导人亚当斯个人的信仰。

      他生长在一个充满了暴力与侵犯的家庭当中，为了保护自己，亚当斯选择了“什么也别说”，这背后所代表的，是爱尔兰对于性侵的沉默文化。

      事实上不单单是爱尔兰，几乎在世界各地，对于性侵，我们常常处于一种沉默文化当中。人们羞于提及这个话题，仿佛犯错的是受害者，而不是施暴者。

      然而沉默从来不能让伤害一笔勾销，什么也别说也无法将罪恶掩埋。只有开口，只有斗争，才能赢来正义降临的机会。就像当初的杜洛尔丝一样。

      有一个著名的“矿井下的金丝雀”理论，说的是19世纪的煤矿工人在下井之前，会带一只金丝雀，如果井下有毒气，金丝雀就会开始吵闹。因此“矿井下的金丝雀”被视为是安全的牺牲者。

      杜洛尔丝仿佛就是一只“矿井中的金丝雀”，她不惜用生命为祖国的安全统一作出牺牲。同时，在40多年之后，杜洛尔丝缓缓开口，不再为当年的罪行沉默。于是，正义终于有了被伸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