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骨子里的爱

那些永久难忘的记忆——回忆我的父亲

刻在骨子里的爱

1  通常，人们嘴唇能发出的最甜美的字眼，就是“妈妈”，世界上赞美母亲的文章或歌曲不计其数，然而父亲却常常被人们遗忘、忽略，甚至仇恨，因为父爱是沉默的，他的苛责和严厉也许会让怨气冲天，甚至憎恨和厌恶，我对父亲的印象期初也是零乱和模糊的，对他当初的一些行为感到不解，一度觉得父亲在家是可有可无的，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

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依然清晰地记得，天气异常的闷热，虽然过了立冬，但人们还穿着薄薄的春秋装。那天我和妹妹带着三岁的儿子在公园里游玩，突然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父亲突发急病住进了医院，当我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时，父亲躺在急诊室的床上用白床单盖着，旁边是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看到这一幕，我立即放下孩子，揭开床单，看到他的眼似乎睁着，面部表情痛苦，嘴微微张着，好像有话要对我们说，父亲一定是不舍得这个家，舍不得他一生钟爱的事业，我一把抓住父亲的手，使劲地喊：“爸爸，你醒醒，你睁眼看看我们，你跟我们说句话好吗？”，然而一切声嘶力竭的呼喊都无济无事，他的手是那样的冰凉，他的鼻孔还流着血丝，全身也是冰凉的，他再也听不到女儿深情的呼唤了，那一天感觉天都要塌了，家里的顶梁柱突然间就这样没了。

父亲呀，难到您就这样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匆匆离开我们了吗？上苍啊，为什么对我们如此不公平，让我们这么早就是没了父亲；父亲呀，您不是说这辈子亏欠母亲太多，您要用后半生好好地来疼爱她，补偿她吗？怎么说话不算数了呢？生我养我的父亲呀，您辛苦了一辈子，还没有好好地享受一天晚年生活，儿女们还没有好好地报答过您，您却不给儿女这个机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呢。哭天动地般痛苦的呼喊，一切都无济于事，父亲再也听不到了。

父亲的突然离世，对母亲是个沉重的打击，母亲一时难以承受，更害怕睹物思人，为此，父亲生前遗物的大部分都被烧掉了，只留下了一套完整的公安警服。那是一套五八式的公安制式服装，上白下蓝，斜纹布面料，做工精细，上衣佩带斜长方形红色塑料领章，这套警装代表着父亲四十三年献身公安事业所走过的风风雨雨，代表着他一生历经苦难对公安事业的痴心不改。后来，母亲把那套警服交给了我，我把它重新洗了，精心地熨烫，套上防尘罩，挂在我的衣柜里，每每看见它，就好像父亲始终陪伴在我身旁。

2 我的父亲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除了有三个姑姑，他是家里唯一的一个男孩，因此，爷爷奶奶总是对他宠爱有加，父亲从小聪明好学，是当地的高材生，十七岁那年，县里招军人，父亲通过考试成为军队的一员，后来被分配到开封地区公安局工作，从事刑事侦查，父亲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他用实际行动实践了他的诺言。

由于工作性质的特殊，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很少回家，偶尔回一次家，休一次假，单位也会托人给父亲哨口信，说有重要工作任务，要他赶快返回。

那时，我对父亲最深的印象就是他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家里的事他一点也帮不上忙，好像把所有负担都推给了母亲，心里很是责怪他，怨恨他。父亲是一个严守工作纪律的人，凡事涉及到工作内容的话题，从来都是只字不提，守口如瓶，他在工作上，生活中的种种遭遇我们也了解甚少，再苦再难，父亲从来不抱怨，不躲避，总是以一腔热血对待工作和生活，好像他从来没有烦恼一样。

后来，听母亲说，父亲为了全家人的日常开销，生活上特别节俭，他的工资很低，爷爷奶奶常年生病，五个儿女需要抚养、读书，父亲的生活担子很重，为了多省一点钱补贴家用，他十几年从来不舍得吃细粮，从来不舍得给自己添件衣服，作为男人，他也从来不舍得花钱买些烟酒，碰到一些减价的棉布料，父亲偶而会买一些带回家，那时候一些炒熟的落花生和小小的水果糖及漂亮的花衣服就成了对父亲最热切的盼望。

正是父亲用他无声而又无私的爱，支撑着这个家，使老人安享晚年，儿女们能够上学读书，健康成长。小时候，特别渴望到父亲工作的城市去看看，终于有了一次机会，那年我大概五六岁的光景，哥哥姐姐也放了暑假，于是父亲托人把我们三人带到了开封。

刻在骨子里的爱

初到一个开美丽而陌生的地方，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好奇，父亲每天早上去食堂为我们打饭，放到桌子上，自己就去上班了，每天还会买些甜香可口，诸如甜瓜及冰棒等，变着花样给我们弄些好吃的，好玩的来招待我们。要开学了，我们不得不回老家了，清楚地记得那天父亲让我们三人搭乘一辆朋友开的敞蓬车，怕我们受凉，父亲还特意找了个小被子盖在我们身上，还一再嘱托开车师傅路上注意安全。就这样，我们姊妹三就像印度电影《大篷车》里的主人翁一样依依不舍地和父亲挥手告别，父亲也微笑着向我们招手，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霎那，我看见父亲用手在抹着眼泪，那个暑假虽然在开封只逗留了短短七天，却是我有生来对父亲最温馨最甜蜜的一次回忆。特别是自己结婚生子后，更深深地感知到来自父亲骨子里深深的爱，这爱里不含丝毫杂质，那么纯粹，令人难以忘怀。

刻在骨子里的爱

3童年的记忆里一家人总是和父亲分离着，后来，由于父亲表现突出，政府为了解决夫妻两地分居、孩子上学难的问题，为我们一家四口解决了城市户口。本以为全家人从此可以团圆了，父亲却因工作需要调到了县城的一个劳教所工作。记得学校放假时，我和母亲常去那里看他，那里的办公条件艰苦，办公室和宿舍都安排在窑洞里，不过，倒也干净、清爽，各项工作开展得井井有条，听父亲说，这里关闭的犯人大多思想复杂，管理难度大，稍不留心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墙壁上悬挂的各类锦旗，足以证明这是父亲和他的同事们团结协作、辛苦劳动的结晶。每次离开，父亲总是反复叮嘱我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刻在骨子里的爱

作为人民的公仆，父亲始终坚持公平正义，铁面无私，性格耿直的他，对一些不良的社会现象都会及时地予以揭露或批评教育，然而就是因为他的耿直却遭到了不公正待遇。

一次，我们居住的那栋筒子楼里，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非常淘气，那天他翻窗户到一住户家里偷东西，被我父亲逮了个正着，毕竟是个孩子，出于职业习惯，我父亲就对这个男孩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然后就放他回家了。后来得知，这个调皮的孩子是单位一位领导的儿子，觉得我父亲的所做所谓有失他的面子和尊严。

1985年初，按照政府规定，开封地区撤销后，本市的公安局和省会的公安系统合而为一，大部分同事收到通知书后都到新岗位上上班了，然而我的父亲却迟迟没有收到调令，工资停发将近一年时间，一家人靠大姐资助艰难度日，后来听说我爸性格耿直得罪了上司。

那一段时间，没有了生活来源，父亲心急如焚，常常和母亲一起抱头痛哭，那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哭得那么彻骨、痛心，一夜间，父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人世间如此残酷，人情如此淡漠。

不过，后来，政府相关领导了解到相关实情后，很快为父亲解决了问题，并补发了所欠工资，父亲到达新工作岗位后更是不懈怠，很快投入到工作中去。

由于多年的刑侦工作，父亲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和同事们侦破了一起又一起的大案要案，荣立个人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一次，嘉奖无数次，这些奖励证书，母亲一直很小心地保存着。

最近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两箱父亲生前的笔记本，那是怎样的日记本呀，顺手翻开这些日记本，里边全是密密麻麻的工作日志及案件总结，从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整整十年，他是如此用心，优美的字体记录着他每对每起案件的理解及侦破方法和一些错程序的总结，看到这些，我感慨万千，伤心地掉下了眼泪，这里边凝聚了父亲多少辛勤与汗水呀，也许这就是父亲留给儿女们最好的财富了。

记得和父亲一起工作过的一位同事讲，像你父亲那么敬业的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由于父亲认真细致、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重证据，重调查研究，制止了好几起冤假错案。

有一次，登封一个村庄发生了一起杀人抛尸案，犯罪嫌疑人第一时间很快就缉拿归案。但，后来在审讯中，父亲发现了很多疑点，比如案发时间和嫌疑人离开家的时间不太吻合，此人杀人动机不明确等。

为了取得第一手资料，我父亲带着他的两徒徒弟翻山越岭，步行五六个小时到案发地——一个偏僻、人人烟稀少的小村庄查证落实，到达现场后发现，由于犯罪嫌疑人反侦查能力很强，现场被他弄得一片狼藉，模糊不清，几乎所有的证据都被他毁灭了，就在他们准备返回时，父亲灵机一动，突然发现了墙角处一个模糊的脚印，正是这个脚印成了破获这个案件的关键，通过比对，真正的凶手终于浮出水面，在铁的实事面，凶手最终交待了杀人抛尸的整个过程，最终受到了法律应有的惩罚。

父亲和他的同事因劳累过度都病倒了，住进了医院，他的徒弟一直抱怨说我父亲太傻了，下一次再也不会跟他一起出差办案了，对我父亲“意见”很大，甚至每次提起那件事他都会恼火。

我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他穿上人民公安这套警服起，就清楚知道他肩上所担负的责任与重担。由于长期无规律的生活，通宵达旦地翻阅卷宗，分析案件，原本健康的父亲患上了严重的高血压和脑血栓，为了不耽误工作，也为了给家里节约开支，父亲一直用药物控制，没舍得到医院好好地做检查治疗。

现在回头想想，我们觉得很对不起他，大家都觉得父亲一项坚强乐观，这点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结果，由于我们的粗心，由于我们的无知，长期积累的病灶终于有一天爆发了，要了他的命。都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可以说，父亲这一生无愧于国，无愧于家，他是人民的好儿子，也是我们的好父亲。

4 父亲故去后，我多次梦见父亲，并问他：爸，这几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家？他说：我出差去了外地，突然病了，住进了医院，就和你们失去了联系，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后来，梦中我又见到了父亲，看到他又黑又瘦的，猛然感觉一阵心酸，就上前问他：爸，您在那边过得好吗？我们和妈想你都想疯了，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父亲说：你们放心吧，我一切都好，还是干原来的工作，你知道爸喜欢这个工作。这两个梦就像真的一样，后来我把这两个梦告诉了母亲，她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安慰。

父亲走后留下了两个厢子，母亲一直保存着，舍不得仍掉。一只是父亲去广州出差时购买的柳条厢，红绿相间，轻便灵巧，携带方便；一只是父亲去海南出差时购买的棕榈厢，结实耐用，天衣无缝。这两个厢子，陪伴父亲走过了六十三载的风雨人生，也见证了父亲历尽苦难，对公安事业的矢志不渝，痴心不改。我们敬爱的父亲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警察的一员，虽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业绩，更没有什么高的官职，却用实际行动为保一方平安，为了人民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尽到了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敬爱的父亲，您的一生无愧于一个优秀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无愧于无数个先烈用热血铸就的这块金色盾牌，无愧于人民公安这套警服。父爱是深沉而厚重的，您更是我们伟大而合格的父亲，儿女心中永远的骄傲和榜样。

5 如今我敬爱的父母都已魂归故里，回到了曾经生养他们的那片故土，回到了那个安静美丽的小村庄。弯弯的小河，清清的上岗旁，将永远陪伴在爷爷奶奶身边，愿清风拖去一份安康，愿一切美梦成真。从此，我把家乡那座不知名的山叫做父亲山，把那条不知名的河，叫做母亲河。父亲山，母亲河是儿女心中永远的丰碑。

风儿

2016年6月14日

后记：我是伴着痛苦与泪水写完了对父亲和母亲的回忆，由于天气炎热，得了严重的结膜炎，但和他们无私的付出相比，真的是不足挂齿，也算是了确了一桩心愿，谢谢父母生我们，养我们，供我们读书，儿女这辈子欠父母的太多太多了，无法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