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自己的身体——大野庆人中篇·工作坊学习笔记

“身体”是由我们创造而存在的，是一种幻想。 

6、一块比书本面积略小的白色棉丝发到每个人手里。

你用力地拉棉丝，是不是没有动静？棉是很有韧性的东西，你拉不动。再用力，渐渐拉成细长的丝，变得柔软，你也变得柔软，最后好像是孩子，有着喜悦，“妈妈”、“妈妈”。我们心里都住着一个孩子，与这个孩子相遇。

身体有各种质感、张力、硬度，有时很柔软，像个孩子。感受身体的质感从僵硬到柔软，和棉丝被拉开一样，每一个层级的质感都有所不同。

向观众传达质感。

硬度也是好的。近现代的这个世界变得僵硬了，钢筋水泥的高楼。硬的质感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

这次舞动给了我们很长的时间，让棉丝在我们手中变化，我用力的时候开始呐喊，棉丝真是可以拉到很细很轻柔，我的动作也随之变得轻柔，细长的棉丝轻飘飘粘在我身上又离开。

蓬蒿记录：

从坚硬到柔软

刚才我们和空间相遇过了，这次我们和身体相遇。

这是棉絮，这是做布的初级材料。我们用这个和身体相遇。

（用力扯棉絮）用力将棉絮抽开——啊——（自语）我很强壮，我很有力量。

（自语）我78了，我老当益壮！我78了，我是个壮汉！我比奥运选手还要强壮！

（棉絮被慢慢扯长，力量减小）我现在慢慢改变了质感。我的眼睛变了，我的身体变了，我是一个小宝宝，（温柔地喊）“妈妈”，我很柔软。

（不断变换力量，棉絮的形态也在不断变化）

强的身体——硬的质感——啊——又变柔软了——我是一个小宝宝。

这是我拥有的全部身体。你的身体有这么多的质感。强壮的质感，柔软的质感，你和它所有的质感来相遇。

我们这次用的背景音乐是安东尼的（英国乐队Antony and the Johnsons主唱）。

安东尼在英国威尔士出生，到法国学音乐，是个了不起的歌手。本来想做摇滚乐，就去了纽约。他身高差不多2米，很大很壮的一个人。

当时大野一雄表演的时候，安东尼去看了他的表演。大野一雄从硬到软的身体质感的转变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从音乐里自己也找到了柔软的质感，转变了自己的风格。新歌出来以后很受欢迎。

所以，强壮的力量可以转变成为纤细的、柔软的。

现在我们跟着安东尼的歌声，在用力的过程中体会身体各种不同的可能性，棉絮的形态是身体内部的一种可视化的表现。看着它变长、抽丝，就好像自己身体中柔软中的东西也被抽出来了。

背景音乐：Anthony & the Johnsons《Her eyes are underneath the ground》

有自己的心。

草非常坚韧。草受重弯腰，却能再起来，这也许人生的一个隐喻。

人生当中有很多的时刻，被压迫不得不弯下去，会受伤害，但是，总还是会再起来。也许这就是人生的魅力。

在日本，爸爸在教导孩子的时候会说：“你要做一个有心的人。”加入心以后，表现就会有力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作品。

以上，就是我想告诉大家的。 可能不容易，在人生当中，我们也要做一个找到自己“芯”的人。

加入了自己的“芯”以后，你的表现会越来越有力量。

所以大家要坚持学到的启发，坚持练习。

这里学到的都是技巧和门道，每天和空间相遇，去找到属于自己的作品。自己的作品不在于外露，而是从内部生发。所以，请大家也相信自己，会越来越好，不要停止练习。在创造作品的过程，也是在创造自己。

回到孩童时代

有一个词，“变化”，在日文里写作“变貌”。虽然改变的是表面的状态，但实际上变换的是一种内心的连接。

我在《花与鸟》的演出中有一段是扮演小兔子——我变成了我小时候的自己。记得小时候去原野上，看到小野兔在跳，（可爱地惊呼）“哇，太棒啦！太可爱啦！”。在这个过程中我好像也变成小兔子了。跳舞时，我就变成了它。我就回到2、3岁时候的自己，内心就有了连接。

每个人的心里、身体里都住着很多不同的样子，请把它跳出来，全部都是你自己的东西。

这就是舞踏和别的舞蹈不同的地方。

现在我们把自己内心天真幼小的一面作为材料，在舞踏中表现出来。

3、做一朵玫瑰

拿一朵花走路，感到自己就是这朵花，感受花的根部扎向大地深处，花的头部迎向太阳，把我们的脊柱拉长中正，慢慢地我们自己变成那朵花，自由走动，360°无死角，注意后背的质感。

芭蕾舞是给观众只看正面，而舞踏中，我们把背部给人看。

我的感受，我选择了一朵深红色的玫瑰，把花像老师演示的一般举在眼前，花颤颤巍巍的，拿不稳。为了保持稳定，必须小心翼翼地行走。我的做法有两种：要么稳定而放缓动作，要么索性不去保持，只是舞蹈，于是花并不总是在我眼前，也会偶然到我肩头、身侧。

当有花这个实体时，感受会细致很多，我虽然没有感到自己是一朵花，或者眼前的这朵花，但是我感到花的纤细。

蓬蒿记录：

花与空气、土地、整个空间都看着我们诗意化的身体，当我们手持玫瑰，诗意化的身体。

当我们手持玫瑰，玫瑰花会变成你们的老师，要向它学习。玫瑰花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玫瑰花。你对她说：“啊！你好美啊！”玫瑰就说：“那好吧！嘴那么甜，我就教你吧！”。

玫瑰花向着太阳往上生长，我们的头部的也是；玫瑰花的根深深向着没有阳光的大地扎根下去，就像我们的脚一样。所以我们的身体里既有光明，也有黑暗。

脚面向黑暗和大地，头顶着蓝天和光明，自己是玫瑰。

我们将玫瑰举起，在光明和黑暗当中，带着这样一种感觉，走起来。

在跳舞时，光明与黑暗共在。玫瑰花枝的颜色——绿色，是因为光明与黑暗结合才产生颜色。所以它是自然的底色。

头顶光明，脚立大地，持着玫瑰往前走，到了一定时候，（手一松，花落地），你就可以不需要玫瑰花这个老师了。花是入门的是一个道具，但是最后你要变成玫瑰花。

行走虽然是一种日常动作，但其实它也很难，需要大家多多练习。刚才我指导大家收下颌，但目光仍要有意识地往前往高处看。因为如果学会收回来，放的那一下就能非常耀眼。

学习怎么行走是一生的话题，走路也许就是生活，就是人生本身。

探戈是从走路开始训练的，走路是所有事情的基础。我们需要学会将脚跟很深很深地扎下去，感觉一直扎到地球深处。

每个人都是一朵玫瑰花，从哪个角度都是。（旋转角度，不停向大家强调）I am a rose!rose!rose!我从哪个角度看都是rose!所以不要只面向一个方向跳舞，而是要从不同的方向转身。我的背特别有魅力的。任何角度看都有魅力。

所以不要那么小气，不给别人看。

追逐风吹过的玫瑰

大野先生带着学员们用身体感受玫瑰花：

怎样学会走路呢，首先让花也走起来。风来了，花被吹跑了，花被吹得支离破碎。花是主导 ，你让它不要走。你追着他就跑快了。接下来是学奔跑的方式，在任何角度，都可以加速，花被风吹跑的时候。你要说等我，但花是主角，他被风吹跑。分两半，一般在对面，一半在这里，过来一次，就被风吹过去一次。

脚底别出声，用力狂奔。这边的人，不用那么着急，可以中间有一份风，可以停一下，帮助我们控制自己的身体，有时快，有时慢。

“花被风吹跑的时候，你说：‘等等我’”

学员拿着花向前行走，但是要感觉花是被风吹走的，自己的身体跟着花前行。

随着学员们一遍遍的练习，大野先生直称大家表现的越来越好，就要带着这样的意识，随着花，一直到在舞台上如果没有花，也可以随心随欲的走。接下来先生让大家用花行走，跟着花行走。然后先生介绍接下来的曲子，是波兰作曲家所作，他小时候见识过奥斯维辛集中营，就是这样的经历，让他成了一名音乐家。《悲伤的奏鸣曲》，有着非常悲惨的音乐背景。

说到此，大野先生讲到了自己的国家，日本也经历了很大的灾难，地震，海啸，经历了很多，也死了很多人。很多生物，花花草草，他们也会悲伤。我们为他们举行葬礼，花要往前走，去参加朋友的葬礼。大野先生让大家用自己的身体去表现心情，用花的群体来做一个花的哀悼。

花的葬礼，我们经历了很大的伤害，其实自然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花很伤心，做了一个巨大的葬礼，主角是花。

舞蹈时间

背景音乐：格雷茨基《第三交响曲·悲歌》

大野先生看完大家的舞蹈，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舞，尤其是到最后半场，他说奥斯维辛死去的人和他一起在看着大家的舞蹈，和大家说谢谢，就是一种这样的舞。花和悲伤，借由这些，让观众看到了。悲伤是一种情绪，很难让别人看到，花不是自己，需要用自己悲伤的情绪。

先生说：“即使我带着满身伤痕，但是我也要继续幸福地活下去。生活虽然充满了不幸，但我想告诉年轻的人们，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活下去，去寻找生活的美好。”

舞踏很重要的一点是：自己在自己的身体里找到主题，从里面找到外面，创造主题。

背景音乐：《Amazing Grace》

每人来领一张纸巾，你们用这张纸想象自己心里住着一枝花，想象它是一种什么花。

有人曾问过我主题是从哪里来的，我说，这是从心里开出花来。手如何走出来，手出来的时候，手跟着心一起出来，这是舞踏很重要的一点，同时从精神内部伸张出来，可以是你的悲伤，也可以是你的善良，也可是你的愤怒，你自己培养心里的花，把自己比作一朵花，当自己变成了一朵花之后，再开始跳舞。

不是变成花，那个舞是属于自己的。

创作一朵花

我们创造的不是形状，而是创作了一朵有生命的花。

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张纸巾创造花。做成你心里的样子，你心里的花。

先生看完大家花的舞蹈，说大家在做花的时候，已经变成一个很好的舞了，然后他让大家试一试想象着纸不见了，但手还是做最花的动作

做花的美丽本身，因为做花的过程中会感动，心里的感动会给花生命，心里是对生命有感激和感动的。我们创造的不是形状，而是创作了一朵有生命的花。

如果你在舞台上觉得自己在跳一朵花，但是观众并不是这么觉得。但如果你是在创造一朵花，反而他们会觉得你们是一体的 。

这两者都很重要，需要很用心专注的做。演员在舞台上，才会自己去做，这才是真正好的舞蹈演员，看着他的眼光是很重要的，是生命，特别细腻，动作很细腻。因为是在创造生命，是一件很精细的活。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加上服装、道具就可以上舞台了。虽然是一样的道具，但是每个人的舞蹈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人仅仅是玩弄动作给观众看，但我觉得还是内心的东西更有魅力。我看到大家发自内心地跳舞，自己也很兴奋。

访谈实录：

在跟父亲学习舞蹈的七年里，他总是不断地对我说“花朵很美，你要把花朵的美丽跳出来”。所以，在七年之中，我一直在跳舞，想把花朵的美丽跳出来。我问他，花朵的美丽是怎样的、怎样才能跳出来呢。我想，无论是什么样的艺术表现，总是会有其极限。所以，与其苦思冥想如何表现花的美丽，还不如自己变成一朵花。日本特别重视背部的表现。

大野庆人：“我想，无论是什么样的艺术表现，总是会有其极限。所以，与其苦思冥想如何表现花的美丽，还不如自己变成一朵花。”

我是舞踏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件作品。我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岁月，已经有了这把年纪，我自己就是经年累月的结果。即使站在这儿，就是一个作品；即使再站二十分钟也不会腻烦。还有我的背也是很有魅力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很美的，就像百合花的每一个角度都是百合花一样。跳舞和表演，要从相信自己是一个作品，很有魅力开始。让自己的全身都焕发魅力，然后将其表现出来就可以了。

所以，他没有给我具体的动作指示，而是用语言来启发我的动作；直到现在，我还在运用他编舞时启发我的那些话。我的脑子里不会想太多，只是想着，“活着真好”。我是带着活着所带给我的这种感动和生动在跳舞，带着对生命的感恩在跳舞。

背部的美

有一个挑担子的人边走边吆喝。一个过路人经过时，他说：“先生，买点吧！”

过路人说：“好，我考虑一下。”

卖东西的人回答：“好，你考虑一下。”说着又往前走了。

那个过路人看着卖东西的人转身，他说：“这个人很靠谱，他说的话可以信。”

说话的话你可以说得天话乱坠，骗人的话也可以说得很真。可是背影是不会骗人的。

在生活当中背影也是很重要的。照镜子也要多照照背面。背影美不美？更美。

所以让我们来创造背部，这是做为舞者的一个重要素质。我们要跳那种没有正背之分的舞蹈。身体的任何角度，甚至本身，都给观众看，都在表演。每个人要相信自己都是特别有魅力的。全身的每个地方都可以表演。

因此，我们来试试用背部表达我们撕扯棉絮的那种质感。同时注意表达身体坚硬、紧张的质感。舞踏之外的很多舞蹈都是要求身体的柔软，可身体这种僵硬的质感是不可忽视的。

4、.一块毛巾。

如果你在工作台前坐着，这时候有人在后面叫你，你应答一声，转过身去。就是这个转身的动作。好像身体拧起来。

找拧毛巾的感觉，在拧的过程当中去体会喜怒哀乐不同情绪的变化，你可以很使劲，也可以轻柔，注意后背的旋转。

当我这样跳的时候，我的情绪得到极大的抒发，日常不能宣泄的，甚至认为它们并不存在的愤怒、委屈等情绪出现了，表现在了扭动手帕、手用力、长大嘴呐喊等动作上。

笔记：

最微小的舞蹈——拧扭

拧的动作也是不变的，本质的东西，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动作。而当你把内心的情绪拧出来的时候就因人而异了，悲伤的人拧出悲伤，愤怒的人拧出愤怒。

拧的动作可以看成一个最微小的舞蹈。如果你拧完，加上一个回头或转身的动作，这便是身体在拧。这是欧洲的芭蕾舞没有的动作，这是符合现代人行为的舞蹈。

拧的动作可以看成一个最微小的舞蹈。

5、一张薄纸的世界

看一张佛像的图，普通佛像双手是合在一起的，这个佛像两手之间是一张纸的距离，这代表着纤细。

而纤细对于舞蹈是特别重要的，感受双手手掌之间有一张纸的空隙，去感受动作的细腻程度。

你身体的其他部分，比如腿与腿之间，都是如此，两腿靠在一起，其实中间有一张纸的距离。

我的体会：

我自己在这个动作里体会到了很多，双手手掌之间的确有距离，双腿之间也是的，当我移动时，我手上的距离也在移动，也在保持，里面有东西在流动，情绪慢慢就出来了。

笔记：

纸的质感是与日本人的精神是紧密相连的。纸可以看做日本度量距离最细微的尺度，从一张纸的纤薄中也许可以产生细腻和精致。对于日本人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元素和感觉。我们需要把握这种细腻的感觉。

曾经有一架差点坠机的飞机降落到羽田机场之后，乘客紧急疏散，从出事的飞机上逃离下来。记者去采访他们，问他们当时发生了什么。乘客回答说，就差一张纸的距离了。

生和死之间只隔了一张纸那么薄的距离，也就叫“千钧一发”。

日本有一种传统的艺术形式叫做歌舞伎。如果是年长的演员想要表演年轻的女孩，就需要这样走——在两腿之间保持一张纸的距离，舞姿非常细腻。在歌舞伎里，未婚少女走路的方式就是两腿之间有一张纸的距离。

再老一点的女性，就要罗圈腿走路了。即使年轻演员用这样的方式走路，看起来也会是老态龙钟的样子。

所以，最难的就是这一个纤细的距离。

背景音乐：《挂满了柔软幕帐》

玛丽亚·卡拉斯（Maria Callas），歌剧《玛侬·莱斯柯》

访谈：

这让我不禁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是谁，我该怎么办，我从日本的传统艺术当中能找到什么东西呢？

生和死之间只隔了一张纸那么薄的距离，也就“千钧一发”。这种说法将纸当做了日本度量距离最细微的尺度，也许纸的厚度就代表了日本的细腻。从一张纸的纤薄中也许可以产生细腻和精致。对于日本人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元素和感觉。对于这个感觉的把握，德国人就不如我们了。因此，正是得益于学习德国现代舞和法国默剧，我才开始找到自己的身份、定位，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6、不同的视角，感受“三眼”鹰眼、虫眼、自然之眼。

日本浮世绘，葛饰北斋的浮世绘作品《神奈川·冲浪里》，100多年前，在巴黎的世界博览会上展览。日本还有其它很重要的画，但当时就选择这一幅作为日本画的代表，当时的梵高和莫奈看到这幅画以后大吃一惊。远处的富士山只有中间一个小尖，是用从高处往远处俯瞰的这样一种广阔的鸟的视角来观察的；而这一边是用虫眼的视角，看到波浪中的一条船，它很大。而浪花是自然的视角。一幅画里就有鸟的、虫的，和普通的视角。

注意眼神的训练：

可以像鸟一样的视角，远眺，也可以像鹰一样聚焦在一个具体的点上。

可以像虫一样的视角。

可以也自然的去看万物。

可以向内审视自己。

这个动作当我做到鸟的视角时，代入感特别强，情绪很饱满，那一刻自己就要飞起来，动作不是由大脑所控制的。

笔记：

10、雪月花的结尾。

一只舞蹈有三种结尾的方法，分别是雪月花。

像雪一样慢慢地融化。

像月亮一样慢慢地变成半圆 ，最后到月牙。

像樱花一样风一吹迅速的凋落。

笔记：

在日本有一个熟语，他们会把“雪月花”连在一起说，但没有风。日语里面有个词叫做“面影”，意思是浅层表现出来的状态。

那么，什么是“雪月花”呢？那是一个事物过程的完结。

下雪了，一个很美的世界。但是一觉醒来，第二天一看，雪没了。可明明昨天还是白茫茫一片，今天雪就融化了。静静地结束，无声无息的像雪一样，消失不见了。

月亮呢，满月，走的越来越小。走了，拜拜，观众会想告诉它，别啊，回来，再走一遍。

日本有一座古都，叫做京都。和京都人告别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因为会一直和你告别， 不停的告别，一直走到很远的地方，不知道要说多少遍“再见”。

（大野庆人还亲自做了示范，他可爱滑稽的表情引得在场学员忍不住笑场，更是觉得这位七旬老人的亲切和蔼。）

在日本提到花，第一想到的肯定是樱花。大片大片的樱花林，非常美丽。但春天的第一阵风吹过，他们就全部消失了。昨天明明还开着，今天就都谢了，我们会很悲伤，也会舍不得。就像在舞台上跳舞，辉煌的跳完，潇洒的走了。大家也会有这种感觉：刚才跳得那么好，怎么忽然就结束了。

虽然很精彩但还是会结束。在日本总结这种结束的方式，一共有”雪月花”三种结束方式。

日本有一个说法：结果好一切都好。所以如果跳了一支舞，怎样让它结束呢。创作一种方式结束，这对于舞蹈的创作很重要。当然并不是说开场不重要，但当你做一个作品时，开场自然会出现，但是结束却是需要我们去创造的。

“雪月花”这三个字很美，日本有很多用作店都用此做名字。

《雪月花》酒井抱一  来源：维基百科

雪指的是静静消失。月亮指渐渐残缺和远去。花指的是一下子消失。

舞台好比一个满月，不能戛然而止。满月会渐渐残缺亏损，变得越来越小。

这是人生的尽头，人生，也是这样消逝的方式。大野一雄先生用了十年的时间跳”消逝”，与我们告别。演出结束和人生结束方式是及其的相似。

舞蹈时间

背景音乐：《平安夜》（Silent Night）

大野先生让大家从从舞台上美好表演结束的那一刻开始，从变成满月开始，然后渐渐残缺，和人生的相遇、分离以及结束是很相似的。

先生说

月亮是远去，对视着看着远去。雪是不惊扰对方，静静地消失，在对方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这个时候心里想着，马上要离开了，但不去又不行。此时的我就有这样深刻的体会，我的告别方式，就是慢慢地渐渐地淡出这个舞台和生活。

（大野先生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全身散发的淡然的气息，好像“逝去”对他而言并不是这场生命的终结，而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雪的退场

雪是不惊扰对方，静静地消失，在对方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舞蹈结束有骤然停止的结束，也有动作渐缓、灯光渐暗的结束。我觉得结束时渐渐淡出可能会更好，因为如果戛然而止的话观众可能会不明白，你一直是有情绪在里面，但现在却被切断了。

在冰雪里面会有这样一种体会，寒冷的感觉，雪的离开也会有这样的寒冷，是进入到骨髓里的寒冷。就是这样一种感性，亚洲人独特的感性。笔记：

我自己曾去巴厘岛，问当地的人：你知道什么叫做冷吗？他们说不知道，他们没有感觉过寒冷。所以我坚信寒冷是我们非常宝贵的体会。

先生说

虽然是悄无声息的离开、结束，但是作为舞，它是最棒的。

曾经有人要求，让我跳一支安静的舞蹈，刚才在不是跳安静的舞蹈，而是成了安静本身。有时为了跳安静的舞蹈，反而跳出了最吵闹的舞蹈。真正变成安静本身的时候，观众就会感觉的到。

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在期待着一个安静的夜晚，因为大人们一直在打仗不安宁。世界上的孩子们都在说，好想安安静静地睡个觉啊。

在战火连天的地方，孩子们睡不好觉，为了让孩子们得到安宁，我们要变成安静本身。所以大家其实学到的，一个是结束，一个是如何变成安静本身。

尼采也说过，我们要学习走路。

结束需要给观众看背影，这是在舞台上。那么在日常生活中，和他人说再见，也需要看背影。你觉得他的背影还在看着你，即便他转了身，只剩下他的背影，你也不能走，还要继目送他离开。

当你转身要离开，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忽然回头一看那个人还在目送着你，这是一种默契。要学会在背上做一个眼睛，和看你的人形成这样一个关系。背上的眼睛如何走动，即便是黑暗当中，只要有眼睛，脚底有眼睛，就可以看下去。所以大家的舞蹈，就是想着眼睛在哪里 ，当被问到这个舞蹈叫什么，它就叫做“眼睛” 。舞蹈就是眼睛，这一点很重要。

大野先生让大家再跳一曲“眼睛”的舞蹈。因为头、背上都有眼睛，我们用头顶的眼睛去看看宇宙。

访谈：“向上去的时候，背心这个地方要顶出去。那个地方一定要撑住两个肩胛骨，这样你才有向上撑的力量。这样的话，就能表现得很有力量，所以肩胛骨中间的地方要非常有力。”

大野先生还说起自己的经历，为了能够让自己表现的“圆”一点，他也会用古典芭蕾的一个技巧，因为背心的肌肉群很重要。它是背上的眼睛。他说道，我们在排练，其实就是在训练和创造眼睛的过程，还有背上、脚上的眼睛等等。舞台空间和日常空间是不一样的，不在一边上。用手指着看世界，我们的末端很重要，因为眼睛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