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
想起外婆,依旧爱笑的模样,手中的拐杖放在脚边,她在和奶奶聊天。家长里短她们是不谈的,最爱的是回忆往昔,两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脸上浮现无暇的笑容,往事在她们口中娓娓道来。
外婆这一生,是够苦了。
外公去世那年,我的母亲只有三岁,仍是孩童的年纪,舅舅是家中长子,却也十四五岁。这个家庭还是要靠外婆。日子继续往前,无论悲欢。
我搬着小板凳,依偎在两位老人跟前。夏天的蝉依旧不知疲倦,邻居家的孩子举着手里的长棍,棍子顶端套着捉蝉网兜,跑过去时,起风了。
外婆没有再嫁。带着五个孩子,就这样走过来了。日子是什么样的呢,外婆对奶奶说“去挖莲藕,工分挣不够啊,没日没夜的,大冬天啊,腿受了寒气,那也得去挖啊,现在啊,就这样吧”她云淡风轻的说着,却从此要靠拐棍了。
奶奶耳背,我同她说话必须要很大的声音,外婆和她交流起来却和平时说话一般,这或许是她们老姐妹之间的默契了。
我怕舅妈,每次去舅舅家总是蹲在门后。舅妈倒也不凶,但我心中总爱把她想成恶毒的王后,外婆便扯着我的手,告诉我说哪里哪里有零食,那是很开心的了。
北方的夏天依旧闷热。我家住在村边,门前是排排杨树,再往西走,是条小河,夏季雨水多,总会漫过小河,连成一片。平常时间,风吹叶动,却是避暑的佳地。我妈把外婆接来,和我住一屋,我夜里睡觉不老实,左右折腾,终于摔下床去。外婆惊起,担心的询问,我却摸着脑袋傻笑起来,“外婆,我摔下来了”。
外婆腿脚不便,洗澡时却可以站着擦完身子,妈走进来,给她洗脚。外婆却很害羞,仿佛做错事一般,絮絮叨叨的说着,我有时会跑去,然后一溜烟跑开,我还有很多游戏要去玩。
奶奶家住在村子中间,那时奶奶腿脚利索,总爱陪着外婆,她们算是一生的姐妹友谊了。
是什么时候外婆身体不好了呢,连拐棍也拿不起来了呢。
我去读初中那年,舅舅家里也搬家了,外婆随舅舅搬去城里,表姐在家里洗衣服,外婆坐在院子里,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她那时还能拄着拐棍,会在院子里走上几圈。小侄子在她旁边玩耍着,我和妈去看她。后来的事呢?后来过去许多年,我仍然会记得那天,阳光很好,那天的外婆也很好。
此去经年,到底是多少年?
外婆去世了。
从此我再也没有外婆了,没有人会拉着我的手,说,这是好吃的啊,那个老人在几年前就离开了。那年我高一,老家屋后的桃花开的特别旺盛,那年的桃子我没有吃到,外婆再也不会去我家了。
此去经年,这一去便是七年,从此再无人陪着奶奶去忆流年。林中蝉声闹耳,树下孩童却懒的理它们了。
寒假有事回趟舅舅家,进门去,外婆的照片在客厅摆着,黑白的影像,熟悉的脸庞,却再也不在这世界上了。转身,心啾啾的疼。
外婆知我胆小,竟从未在我梦里出现,而我走在夜路中,心中也多了几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