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一刻的你,当被定格?
“他对她说,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他根本不能不爱她,他说他爱她将一直爱到他死。”看完这句话,合上书,回味无穷。
这是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书不如其名,如果以为它是在写言情,那就未免太小看这位传奇的作者了。出乎意料的不仅是它不那么关乎于风月,作为一本自传体小说,它讲述了杜拉斯大约还是十五岁小姑娘时的经历——关于绝望的母亲,颓丧的家庭以及窘迫的生活。开篇颇为吸引人,从一个年轻男人的视角描述杜拉斯的“诱人”。“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是的,难以想象,这时的杜拉斯已经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而这位与她相差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士即将成为她的伴侣。杜拉斯认为,自己一生中至少有一个这样的形象不应被忽略、被抹杀、被遗忘——头顶黑饰带浅红色男帽,穿着镶金条带的鞋,嘴上搽着暗红色唇膏,身着那件妈妈的绸衫。这一刻,她是十五岁半。之后,她便老了,容颜被摧毁了。这一形象,杜拉斯在文中反复提及,正因此,她成为了“有故事可写的人”。
《情人》那个堤岸的男人就这样落入了她的手中,无论她是否爱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国男人面对一个白人小女孩,他颤抖!他无法自持!文中除了对于性爱的大胆描写,并没有交代二人的浪漫。之后,面对这个女孩,他索求;面对她的家人,他想哭;面对传统的父亲,他无奈;面对父亲的金钱,他妥协;面对世人的眼光,他逃避;面对不被祝福的爱情,他终于还是选择后退……作者说,“坐在这部小汽车里真该大哭一场”,可见她对自己作为“情人”的态度。
《情人》书中的第七、八章,杜拉斯大笔墨地描写了自己的家人——被贫穷活剥了的母亲、如战争般暴虐无道的大哥哥、将不死归于死灭的小哥哥以及十五岁前后的自己。“这个家庭就是一块顽石,凝结得又厚又硬,不可接近”,作者痛苦地回忆着“色调如战争”的童年,她将这一切畸形的根本原因归于贫穷。母亲和哥哥们消费着妹妹和妹妹的情人,却又咒骂她不知廉耻。她没有说自己的不幸由家庭造成,但是那顶男帽是母亲买给她的,绸衫是母亲自己不穿给她的。相反,她同情自己的母亲,说她是一生对着沙漠的女人。在她的笔下,“贫穷”和“罪恶”也顺其自然地因果相循。
因为有这样一刻,杜拉斯的人生轨迹得以改变。在梁文道先生对于此书的解读中,他说杜拉斯曾经苦恼的问题在于她认为自己的人生好像没有核心。后来,在她看来,那个核心就是那个没有被定格的形象。我对这样的解说感到惊讶且钦佩。人生没有核心会怎么样?如海草飘摇,没有方向,没有信念。可是,人生的核心又是什么?往往只是一个不应被忽略、被抹杀、被遗忘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