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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之死

2019-03-04  本文已影响11人  空城之泪

        初一那年,我养过一只小松鼠。他已经死去八年。八年了,我才敢写下记录他的只言片语。 

        心向往之,求之不得。

        我记不清是哪位先生写过他和朋友松鼠之间的趣事:松鼠会在墙上挂着的麋鹿装饰上跳来跳去,会在先生写作时扰乱他的纸张,会调皮地窜到先生肩膀上。他的尾巴,蓬松开来,很软。那时候,我是多渴望也有一只松鼠为伴,为我的孤独画上色彩。我总是在每个周五回家的路上,留心着树上的动静,寻找我的伙伴。有好几次,我都看到松鼠灵巧的身子穿梭在树木中,心中好生欢喜与失落。他们躲着人,我根本不能靠近他们,何谈做朋友?

        人生若只如初见,于我于他皆是救赎。

        我不曾想到,不久之后就得到上苍垂青,我遇见了未睁开眼的小小只的松鼠。某个周天下午,我在家中看剧,邻居家的妹妹敏敏跑来喊我,说我家大白嘴里含着一只小松鼠,让我去救救他。我想着,松鼠的窝也该是在树上,自家的蠢狗不会上树。但在敏敏的坚持和我的好奇心驱使下,我在马路上看到自家大白。大白嘴里确实有东西,我近视眼,没看清楚。

        随着我吼了一声,大白委屈地把嘴里的东西放在了马路上。一群小孩轰得上前,大白跑走了。敏敏将他交到了我手上。他真的好小,眼睛没有张开,嘴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尖锐,但又软绵绵的,仿佛是因为饿了没什么力气哼哼。他的发毛,只是浅浅的一层,一点都没有我幻想中的毛绒绒的触感。我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欣喜,我有自己的松鼠朋友了。

        “姐姐,松鼠妈妈来了。”正在我端详他的时候,敏敏说。

        我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只松鼠。她蹲坐在一只树干上,眼睛注视着我们,尾巴在她身后动了动。我想,她肯定很着急自己丢失的孩子,尽管我很想要他陪伴在我身边。可我不能那么自私,他还需要妈妈的喂养和照顾。

        “我们都退后去,退得远远的,这样松鼠妈妈才敢过来接走她孩子。”我说道,将他放在地上。一群孩子跟着我后退,我们躲在了土坡后面观察着。松鼠妈妈没动,过了一会儿,她转身跳走,迅速消失。

      “回来啊!”我下意识喊了一声。

      “松鼠妈妈怎么能这样走了呢。”敏敏语气有些不解和抱怨。

        我让孩子们再等一会儿,有些孩子已经跑去玩别的了。敏敏陪着我等了好一会儿。松鼠妈妈任然没有回来。他被抛弃了。

        “我会养他的。”我对敏敏说。敏敏表示她有时间也会来我家看他。

        福兮祸所依,救赎最后成灾祸。

        我用牛奶喂他,有些他不喝,纯牛奶喝的要多一点。我用旧衣服和纸盒子给他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小窝,将他放了进去。第二天就是星期一,早上我去上学,星期五晚上才能回家。松鼠该怎么办?我爷爷奶奶是绝不会照顾他的。其他人能帮我吗?我立刻想到了住在我家上方的杨姨,她比我奶奶年轻个十岁左右,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很幸运的是,杨姨答应帮我照顾他。

        那一周下课休息的时候,我都会想他有没有好好喝奶?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杨姨会不会敷衍我,没有好好照顾他?毕竟杨姨白天要在田地里忙活。我想着,他长大了,要带他去哪里玩,最后我会把他带到自然深处,让他去找妈妈……我的脑子里,时刻都有他的身影,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终于过完难熬的一周。星期五晚上我回到家,立刻把他从杨姨哪里接回家。

        杨姨把他照顾的很好,长胖了一点,毛毛变深了一点。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我想让他一睁眼就看到我。第二天,敏敏过来看他。第三天,我嫌弃小窝太臭,直接用一床毛毯给他弄了个新窝。那晚上,雷雨交加。他一直不停地叫。我猜他是冷了,重新给他把毛毯盖了盖,他还是一直叫,尖锐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我从窝里拿出他,放在我的胸上,双手盖在他身上。

        “这下暖和了吧,别叫了。”我说道,心想着等他暖和一点,千万记得要把他放回窝里。我晚上睡觉特别不老实,喜欢乱动。我担心伤害到他。

        一辈子忘不了的痛。

        我不知道,自己竟然睡着的那般快。等我从一滚雷中惊醒,心中突然一悸,双手往胸前一摸,什么也没有!心顿时凉下了半截,我有些手抖地掀开被子,翻来覆去都没看到他。没见到他,心里反而有些希望。

        床上没有,我看到床下。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所看到的场景。他仰躺着,短小的四肢无力地张开,身子扁平,屁股上流出的屎粘在身下一团。他的胸膛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我欺骗自己,可能只是他呼吸太弱,我近视眼没看清楚。下床的时候,我摔倒了下去,食指慢慢地靠近他的鼻尖,没有呼吸。他死了,他的身体凉透了,也不知道是多久死去的。他是被我活活在身上压死的!我压死了自己的朋友,我幻想过跟他的未来全都破碎了。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是罪人啊!

        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我抱着他的冰冷的尸体哭喊着。为什么要睡着?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胸前?为什么要给他换窝?为什么要把他从杨姨家带回来?要不是我做的这些,他就会活着。也许一开始,我们再躲得远远的,松鼠妈妈就能把他接走。

        又是一个惊雷,我吓得身子抖了一下,瘫痪般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雨下得特别大,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跟我一起在哭。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天刚蒙蒙亮。我从二楼下去,遇到了奶奶,她正在喂猪。

      “你哭什么?”奶奶问了一句。

      “松鼠死了。”我说话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你就哭哭啼啼的。死了扔了呗,你还麻烦你杨姨帮你养了一周,我早就想给你扔了。”奶奶说着,提起她手上的猪食。

        我想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奶奶根本不懂我的痛苦,她完全理解不了我。她认为他是麻烦,她认为我不该找杨姨帮忙。我从她的语气中,知道杨姨也把他看作麻烦,不过是看在我去找她帮忙的份上才帮的。没一个人懂……

        “现在不需要杨姨帮忙了。”我说着,走进了雨里。

        “你去哪儿,还下着雨。”奶奶的声音焦急地说。

        我转过身看她,我知道她会嘲笑我:“我要去埋了他。”

        “直接扔到水田里就好了!”奶奶不赞成。

        我没有理会,转身走了,眼泪又往下流。我用手给他刨了一个坑,一晚上的雨水让泥土变得很软。那坑根本没花我多长时间,他的身子太廋小了,一个小坑就能埋下。我一层层地盖上泥土,他的身子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会来祭拜你的。”

        那之后的几日,我情绪不高。家人拿这事嘲笑我,他们笑话我哭,笑话我埋他。甚至连我弟都笑我。

        我不想和他们说话。松鼠是我的朋友,我想共度很多美好时间的朋友,一个会很爱我宠我的朋友。现在他没了,还是被我亲手害死的。

      我食言了,这八年来,没有一次祭拜过他。我怕想起他,我怕一祭拜就会想起自己害死他的事实。我埋葬他的地方,已经修建成了水泥路。

        八年过去了,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哭得泣不成声。我室友也不会懂的,我没有哭出声音。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

        我突然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对动物没有一点感觉,它们从我的生命中被割裂开去,成为了不和我相交的一部分。

        在松鼠前,我还曾养过别的动物。我抱回家一只软软的小狗。我每天喂他,我去哪里吃酒的骨头,都会用纸巾包回来带给他。他会在星期一的早上送我上学,星期五的傍晚蹲在马路边等我。可他只活了一年就病死了。我养过的三只小燕子,炎炎烈日的仲夏,我会跑到田地里去捉他们的食物——我最害怕的青虫、毛毛虫。可他们三天后就消失的了无踪迹,我连片羽毛都没有找到。奶奶说是被猫吃了的,我恨死猫了。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是奶奶说谎了。我从闺蜜家带回来的猫,没过几天就在水里淹死了。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养动物了,我会害死我的朋友。他们是我可以无忧无虑,倾尽全力照顾的对象。他们需要我,我从未感觉自己如此重要。可他们都会很快抛下我,不是出于我的过失,就是出于生命的无常。我不敢再付出我的心,每一次都得到的是失去。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拯救别人呢?

        心,就是这样硬下来,再也不愿意轻易敞开。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冷漠地看着他们死,因为我们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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