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四）

大年初一，村里一阵阵鞭炮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睁眼看到姊妹几个横七竖八的睡姿，就又哈哈的闹。听到我们在闹，妈妈们就拿了新衣服让我们起床。

还没起床，妈妈们就分发红包，从大到小，人人有份。大娘就逗：“咦，红包都发了怎么没有人磕头？”

我们就躲被窝里，这个大叫着：“没听到，没听到。”那个大叫着：“磕过了，磕过了。”

一阵闹腾后，终于挤到奶奶屋，准备吃早饭了。早饭前要放炮，虽然都在大伯家吃饭，但四个院子里都要放炮，就像四个院子里都要贴对联一样。

这项工作一向是四叔的，谁让他最高、最小呢。我们是四叔的小跟班，四叔走哪，我们跟哪。这个拿着打火机，那个拿着炮，咋咋呼呼的一群人，声势很浩大。

村里辟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新年好”的问侯声此起彼伏，家家的欢笑声从屋子里传到大街上。四叔就加快了步子，我们也跟着一溜小跑。

走了一圈，放炮的任务完成了，我们又回到大伯家，这次鞭炮一响，我们就雀跃着散了，洗手、洗脸，吃饺子去。脸平时不怎么洗，非要洗也是被妈妈强迫着才胡乱的沾下水。可今天没人强迫也都认真的洗脸，一会要走街串巷拜年去。

正吃着饺子，一拨一拨的人，已经来了。进门就给我爷爷奶奶磕头，有真跪地上的，也有只说磕头却并不跪的。跪或者不跪，没人讲究，全依着他们自家习惯。人来了，就齐了，不拘形式的。

大伯看着一拨拨人来，就对三叔、四叔说：“走了，回来再吃。”大年初一讲话有很多讲究，不能着急，不能骂人，不能催人………

三叔四叔性子慢，放平时大伯早要吵人了，可今天他只敢说到这儿。三叔四叔也明白，加速吃完嘴里饺子，就站起身往外走，刚走出去，三叔又折回来——他忘擦鞋了。三叔出去，四叔又折回来——他说嘴里有味，要漱下口……

每每这时候，大伯就搓着手在外面走来走去。爸爸则一脸无所谓的和门口走过的邻居聊天。他们哥儿四个的表现，反差这样大，我们就全笑起来。

他们一走，三婶就试探性的问：“大嫂，咱啥时候走？”大娘慢吞吞地说：“慌啥，都是老媳妇了，咱那几个婶子大娘不会跟咱计较，叫我再喝点汤就去。”

大娘要喝汤，四婶就赶紧再盛饺子：“我怕急着走，没敢吃饱，嫂你喝汤，我就再吃点。”

吃饱喝足，我们就跟着妈妈们去拜年。女人拜年，不像男人，男人拜年从进屋到出来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大娘她们几个，进屋就坐到炕上，没完没了的聊天。还好三婶负责任，她总是提醒大娘：“嫂，我们还有好几家没走到呢。”

这才能把大娘叫回神来，可人走到屋外了，还扯着脖子和屋里人聊着天。

走着走着，发现大姐不见了，她凑巧遇到了她的同学，溜了。再一会儿，二姐、三姐不见了，她们也陪同学聊天去了。再一会儿，我和弟弟、六妹也不跟了，我们捡炮去了。

放过鞭炮的地面，一片红红火火，家家门前像铺了红地毯似的，总有一些炮没来得及爆，就掉地上了。男孩子就爱捡这些“哑炮”。我对炮没兴趣，可弟弟有兴趣，我要看着弟弟不让他自己放炮——这是爸妈和大伯他们专门交给我的任务，每到过年我就对弟弟寸步不离的。

六妹对炮也没兴趣，可是和跟着妈妈拜年比起来，她更乐意跟着我。我们就和弟弟一块捡炮。六妹捡到炮就跑过去：“哥，给你。”我捡了炮也给弟弟。有时候三个姐姐凑巧看到我们，也跟着捡。

捡的多了，弟弟就想要放炮，我不允许，他就不敢放，只能装口袋里。

玩累了，我们就带着战利品回家。弟弟进门就嚷嚷：“妈，姐不让我放炮，我要放炮。”妈就说：“你姐做的对，让爸带你放炮去。”

爸总在和爷爷下棋，他们谁也听不到，三叔就总带了我们去放炮。一个一个的放不过瘾，三叔把几个炮摆个花，炮捻儿对在一起，用香对准炮捻儿，一下子一圈儿的炮就啪啪的蹦出去了。

大伯看着我们闹，他就跟着笑。到做午饭的时间了，三叔一定要去帮厨了，四叔就乐呵呵的从三叔手里接了香，继续带我们放炮。

四叔胆子大，他敢手拿着点着炮，再扔出去。有时故意摆个向我们扔炮的架式，我们吓的四处躲，却发现他手里就没拿炮。

大伯就又要吵他：“不能那样玩，叫他们学你咋弄？”四叔也就再不敢了。

手里炮没了，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闹哄哄吃完，我们就又挤一块玩，玩着玩着，却又都睡着了，昨天晚上闹的实在太厉害了。

一直闹到初五，三叔四叔要上班去了，元宵节村里也很热闹，但三叔四叔他们不回来，我们家热闹的气氛也就淡了。

小时候的年味呀，夹杂了长辈的慈爱，姐弟间的友爱；混和了饭菜的香气，鞭炮的响声。小时候的年味呀，是国泰民安，是平安祥和，是父慈子孝，是手足情深……

要说有年味，那一定是小时候的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