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
致我的一位好同志！
这是关于一条村子的故事，这条村最早的名字已经失落无考，只知道它现在叫做拜风村。
拜风村自古祭拜风神，每年在七月的时候都会刮大风。风来时，摧枯拉朽，风去后，狼藉满地。
传说中，这风神是一条如山高的大蟒，高居天上。每年七月的大风，就是大蟒神下凡所喷。虽然大风暴烈，但每次过后，土地都会变得更加肥沃。
村子里的人很团结，每次大风将来之前，都会守望相助，一起把家家户户仅有的细软搬到山上的洞穴中去，一起在山上生活一个多月。这在村子形成了一个习俗，称为“移居期”。
在过往三年里，每年的移居期村里都会剩下一个人。
这个人叫做阿黄，三年来到村里，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发现他时，正在村子外的林中游荡，迷迷糊糊地跟着村中的小孩进了村。他爬上了村东头的一棵大梧桐上，从此就住下了。
大家见他两条胳膊的肤色很黄，于是都叫他阿黄。
阿黄在村子里是个异类，从来不事生产，一天到晚净是在村子里游荡。他经常抬头看天，偶尔跟别人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大家都讨厌他，嫌他是个好吃懒做的寄生虫。
没错，他吃的饭是村里的。
村长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决定让他留下了，什么理由没有说。后来，见他一个人被孤立，不想搞出人命，只好经常给他粮食，村子里众人对他都恨得牙痒痒的。
“村长，为什么要养着这种废物？把他赶走吧！”大众都是这样问的。
村长的回答一直都是：
“他是不会干活的人，我们如果把他赶走，不就是杀人了吗？”
这个理由一点都不充分，甚至有些不可理喻。假如一个人自己都不会为自己挣口吃的，那这种人留在世上又有什么用？
所以，就在他来到村子的那年夏末，到了移居期时，大家都不让他上山上的洞穴去。村民们都恨不得阿黄直接把大风刮走，可是阿黄却在大风面前表现得非常无所谓，他完全没有要上山的意思。
阿黄的表现正合村民们的心意，他们都暗喜这个人终于可以永远消失了。
村长劝过阿黄一同上山，但是阿黄只是呆呆站着不说话，双眼盯着天空。
无奈之下，村长带人离开了村子，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任何人理会阿黄的死活。
移居期转眼过去，当村民回到村子后，惊奇地发现了阿黄竟然没有消失，也没有死。他正坐在一堆倒塌的颓垣败瓦上，无所事事地抬头望天。
自此，村民们不但嫌弃他，也害怕起阿黄来，人人都认为阿黄可能是周边林子里不知道什么野兽成的精，所以才会这样不通人性，而且不怕大风。
后面连续三年的移居期，都会发生一模一样的事。最奇怪的是，自从阿黄来了之后，三年来这里土地的肥力一年不如一年。往年一年三熟的稻子，变成了一年两熟，收成大减。人们越来越不敢靠近阿黄，都觉得他邪乎得很。
大家都向村长告状，请求把阿黄赶走。
村子说起了一个故事：
在我八岁的时候，曾经听我的曾祖父说过我们村的来历——几百年前，在我们村子的后山上发生过一场可怕的大战。作战的并不是人，而是神兽——一条大蟒蛇和一只凶悍的金翅大鸟。
一蛇一鸟为了争夺这座山打得昏天黑地，山崩地裂。
究竟为什么要争这座山也不知道，我们的祖先曾经猜测是这座山有神异的珍宝。有不少勇士在大战之后纷纷上山寻宝，后来越来越多人来这里寻宝，结果都在山脚住下了，这就是我们拜风村的来历。
传说后来有很多人都在某些时刻见到过那条大蟒，甚至还看见它飞升入云。于是，“大蟒神”的名号不胫而走。人们开始祭拜大蟒神，因为在人们心中，大蟒神是那场大战的胜利者，那只金翅大鸟早已在历史上销声匿迹了。
自从村子开始祭拜大蟒神之后，每年的七月都会有摧枯拉朽的大风降临，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受灾，死伤惨重。
后来，连续好几年都出现了相同的风灾，而且受灾过后土地会变得更肥沃。终于，有一部分率先想通了，他们认为这是大蟒神的赠礼，每年降下大风是给村子翻地，提高肥力。
根据流传下来的记载，当时有不少人都声称亲眼看见大蟒神从云端降下半空，吐出大风。
自此之后，这里的人们都把大蟒神奉为“风神”，村子也改叫“拜风村”。
又是七月，移居期逐步逼近，人们纷纷开始收拾细软，大家照旧不跟阿黄打一声招呼，由得他自己留在村子里。
这一次的大风来得比以往更加猛烈，简直就像要把整座山都掀翻一样。同样奇怪的是，这次在刮大风之余，竟然还伴随着滂沱大雨。
这雨势大得就像天河缺了堤一样，没日没夜地下，乌云和闪电遮天蔽日，山下的拜风村完全被淹没，水势一直涨到半山腰处。
一天夜里，如鬼哭神嚎般的大风呼呼大作，风声伴随着震天动地的惊雷怒吼，把躲在山上的村民惊得瑟瑟发抖。
有人在充斥了天地的朦胧大雨中，发现了什么。
“看！风神！”
不知道是谁先叫起来的，反正越来越多的人都看见了。
在大雨之中，有一条巨大的长条形身影在天地之间飞舞，那长度简直可以把天地连起来。人们虽然看不清楚那东西的样子，但是没有人会怀疑那就是风神！
随着风神一声声的咆哮，整个天地都开始发颤，大雨的方向仿佛都被影响了，一团一团的白雾不知从何而来，渐渐开始充塞在天地之间，村民们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然后，最恐怖的并不仅仅是这样。
随着一声尖厉的啸声，一股猛烈的大风不知从何而起，瞬间把一团团即将结合的白雾吹得一干二净。
“那是什么！”
又有人喊道，众人的目光齐向一处望去。
大雨之中，众人看见了另一头庞然大物，视野虽然朦胧，但一看就知，那是一只巨鸟，正在扑动一双足以遮天的翅膀。
金光晃动——在雨中发散出绚烂夺目的光彩。
村子颤动的嘴唇动了下，蹦出了几个字：“金......翅......鸟？”
众人均是一惊，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但接下来的一场触目惊心“史前大战”说明了一切，一蛇一鸟在地下打到天上，大风大雨伴着电闪雷鸣，直杀得昏天黑地。
大地在震动，众人纷纷冒着大雨，从山洞里跑出来，跑到山顶上去。
果然不一会，整座山轰然塌下，刚才的山洞完全被填满。众人纷纷死命抓周围的树木和岩石，天地摇晃不止，众人的尖叫却淹没的风雨雷电的巨响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地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回过神来，都不知道风雨是几时停下的。他们在稳当落地之后，马上就远眺之前的蛇鸟大战处。
但见：
天地萧瑟处，巨翼覆苍茫。
长蛇将燃尽，金翅即成殇。
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巨大神兽——
长蛇伏地，半身起火，即将燃尽；
大鸟倒卧，双翅僵硬，艰难扑动。
一天一夜过去了，始终没有人敢下山，走近神兽。终于，翌日黎明之际，一声长啸惊醒了山上的众人。
他们看到：
金翅大鸟艰难地支棱起身子，一双金翅不断努力拍翼，一下两下，直到几百上千下，它终于可以自如地活动自己的翅膀。
随着一双金翅越拍越快，有若垂天之云的大翼扇出天地之间的一抹阴影，阴影背后随即带来了一阵阵猛烈的大风。
这阵大风，拜风村民最为熟悉不过了——
这就是每年移居期的大风！
众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金翅大鸟奋而起飞，留下了一条长河般的死灰和空旷清凉的天地。
这一次，当大家回到村子，那个好吃懒做只会抬头看天的阿黄，终于消失了。
（完）
2022-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