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流浪者

去年冬天，晚上和朋友网上聊天，看到其他朋友出去旅游的照片，他说，“唉，什么时候找个时间我们也出去玩玩。”

我有些心动，就说：“不如明天吧。”

“明天？明天还要上课呢！”因为那是圣诞节前一个周的星期二，所以他这么回我。

“哎呀，走吧走吧，都快憋死了，大不了逃课嘛。”

“逃课？嗯...算了吧，会被处分的，这马上期末，万一考试被挂了怎么办？再说也没钱啊...”

穷学生哪有闲钱呀？可是听到他这么说，我就知道有戏，于是我勾引他，“我不是在星巴克做了三个月吗？现在手里有两千块钱，够咱俩花一阵子了。要说挂科，回来以后好好复习一下也就没什么问题啦~”

“唉，你别说了...再说就真的忍不住了...”

“哈哈，走嘛，不是说一辈子要经历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那...我们去什么地方？”

两千块钱当然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没装备去西藏肯定也要被冷死，最后商量了一下，去云南。然后两人赶紧下线关机收拾东西。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他从重庆坐动车到成都，我俩汇合后又一起坐十几小时的硬座到攀枝花，然后再转汽车去云南。

没有丝毫疲惫，旅途能让年轻人格外兴奋，任何平时觉得装逼的话题都会被提起。在火车上，在异乡的星空下，聊聊理想，生死，苦难，爱情，诗歌，并不唐突，就好像小桥流水一样自然。没钱我们就坐在酒吧外听乐队歌唱，分享下彼此单曲循环的歌曲，向陌生的姑娘们搭讪。

就这么晃了一个周，连预支的第二个月生活费也花光了，朋友只好先返回学校，但我决定再走一走。

搭半夜的火车正好节约了住宿费，凌晨五点到了昆明。刚出火车站，就遇见一阿姨问我，“小兄弟，是在找小姐吧？”

我乐了，想不到这会儿了都还有牛鬼蛇神，“这不马上就天亮了吗？”

“嘿，”她说，“放心，有窗帘的，阳光照不进来。”

我笑了笑向她摆摆手，然后沿着一条陌生的道路向前走了。

也不知道会走向哪里，反正自己选的路只有一直走。一直走，才能走到天色破晓，走到东方既白。

一两个小时后，走过一个街角向左转的时候，我发现商店橱窗前坐着一个流浪汉。从我出现，到我离开，我一直看着他，他也一直盯着我。

他有话想对我说。我看得出来。

其实生命里有无数次这样的情景，两个人初次相遇，却好似重逢一般熟悉。彼此眼神闪烁打望着对方，就是没人敢上前一步，于是，两人又消失在各自的生活中。不再有交集，只剩下后悔。

好吧，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我。走出百步远之后，我还是决定回到这个流浪汉旁边。

“你怎么到这里来啦？”我一边在他身旁坐下一边问。问得很随意，就像在自言自语，以免对方不理我造成尴尬。

“呵呵，流浪嘛。”

流浪？吓我一跳，这么文艺的回答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是哪里人？”

他口音很重，我只听清是贵州的某个地方。

就像我们真的是故交一样，他也不管我想不想听，就自顾自说着，“嗨呀，包工头两边吃钱，老板都找不到他，等于我就白干了半年。真是，运气太霉了，嘿嘿。”

“哈哈哈。”虽然是件令人气愤的事，但他的笑声感染了我，我也跟着他笑着。

相比平时和衣冠楚楚们的接触完全不一样，我才发现同他这样的人交流最舒服。他随便说，我随意听，坐下可以吃肉喝酒，起身也可相忘江湖，一点不尴尬。

他告诉我，他离家已经十多年了，再没回去过。至于原因，我也没问。

后面话说得差不多，两个人就静静地坐着，眯着眼睛晒太阳，像两根阳光下的木头。

“王子享受日光浴的时候，乞丐也在晒太阳”。我突然想起这句话，意思是说众生平等吧？

只是想不到两个世界的人竟然会坐在一起，街上的行人无不侧目。

是呀，世界这么急躁，大家都不肯再慢下来。哪怕不知道为什么要朝前面走着，只是看着大家都在走着，因为害怕掉队而跟着走着。谁还会傻傻守着小情绪？呵，人生不过是一场无痕春梦。没关系，你们先走，我们再等等。

快中午了。

我问他，“你现在住哪呀？”

“还是那个工棚里。”

“待会儿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等下到处去看看吧，找到什么就吃什么。”他说。

虽然会饿肚子，但我还是拿出书包里唯一一包方便面给他，他也不推辞，只是笑了笑。

临走前，我给他拍了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