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主体

据说，文学的主体，是诗和小说，像我这样的散文，用修辞手法跟你叨哔叨，叨哔叨的，都属于文学的边角料。

凭啥啊？

因为，人家有历史。

在我们还是北京猿人的那个时期，诗用来表达感情，小说用来讲故事，这就是最初的文学。

一群原始人围着篝火听一个聪明的老人讲故事，那就是我们的第一部小说。

老人只有三十岁，因为原始人一般活不过三十岁。

故事的内容和食物有关，就像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翻来覆去都是咸菜和窝窝头。

饥饿曾主宰人类的记忆。

所以，人类历史上的第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名叫《我在河边老树桩旁捡到了一只兔子》，故事的内容是：我在河边老树桩旁捡到了一只兔子。

全书完。

没办法，那时候的人都拙于表达。

人类历史上的第一部浪漫主义小说，名叫《兔子后腿要烤到几成熟才好吃》，故事的内容是：兔子后腿要烤到几成熟才好吃。

他们找不到准确的用字，只能尽力去表达自己的感觉，那样的生活很美好，离现实很遥远，现实中只有凉飕飕的河水，与酸不拉叽的浆果。

现实中还有文学，可怜的，匮乏的文学。

那时候，文学还不是一种学问，文学只是对生活的描述，还是只用名词和动词，没有形容词的描述。

有一天，一个原始人爸爸出门打猎，他和他的家人已经饿了很久，所以他很努力。

猎物跑得很快，他追不上，因为他已经饿了很久，可突然，那只兔子撞到了河边的老树桩上。

是的，原始人爸爸笑得很开心，他要把这个故事讲给自己的孩子，但有限的文字又限制了他的表达，于是就有了那个非同寻常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我在河边老树桩旁捡到了一只兔子》。

原始人爸爸想着这个故事，他对自己的故事感到非常满意，却总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他又想起了另一个故事，为他讲述那个故事的人，已经被野猪撞死了，但故事的内容却被保留了下来，故事的内容是：兔子后腿要烤到几成熟才好吃。

那个故事满足了他的很多幻想。

他回到家，发现自己的老婆在出门采浆果的时候被野猪撞死了，山洞里四个月大的孩子嗷嗷待哺，孩子还没长牙，没妈只能饿死。

于是他跪在地上，跟四个月大的孩子一起嚎啕大哭，哭得像个168月大的孩子。

后来，嚎哭无法发泄他的情绪，眼泪不能宣泄他的怨言，于是他仰着脑袋大喊：“悲！悲！悲！”喊得声嘶力竭。

那就是最初的诗了。

“悲”可能是他儿子的名字，或者是他老婆的名字，可我哪知道这个？

我都快写不下去了。

可他还在那儿嚎嚎，“悲！悲！悲啊~”

我去，有完没完了，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赋予诗歌灵魂的…

诗朗诵？

难道他真是个诗人？

可他长得不像啊，黑瘦黑瘦的，哪哪都是毛，光着腚，还漏着蛋蛋，屁股上的屎都没擦干净，他拄着一根橡木棍子，吃得比猪多跑得比狗快，他一拳能打我好几个。

这哪像个诗人啊？

他嘴里只有一个单调的音节，反复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看起来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儿哈。

可这哪能是诗人啊，这，这不高雅，对吧，这货还漏着蛋蛋，蛋蛋上还沾着泥。

这货不会质问神明，因为语言里没有神明，这货不会反抗命运，因为语言里没有命运，这货不会表达遗憾，因为语言里没有遗憾。

我们有草，但没有绿色，有风，但没有天空。

那时我们甚至没有星星，没有任何与生存无关的东西。

我们没有高山，没有大海，没有一望无际，只有水，只有冰，只有冷，只有火和兔。

我们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没有梦想，只有生，只有死，只有猪。

那时候，猪还是个挺凶猛的动物。

那时候，诗人的任务，是从没有浪漫的生活里找到浪漫，从没有表达的世界里创造表达。

那时候的浪漫主义，就是一个关于兔子后腿要烤到几成熟才好吃的问题。

那时候也没有一群贱兮兮的人跟你讨论文学的用处。

后来，原始人变了，穿上裤子才知道羞耻，脱掉裤子又学会了坦诚，裤子真是文明的标志。

但文学不是，文学本是一种非常野蛮的东西，后来才成了矫饰的艺术。

来，大家跟我一起念：

“操。”

这就是文学，它是一种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