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启蒙教育（三张版图）

农耕时代

第一张版图：地上的裂纹

携带着尘泥家里家外穿行，这个习惯人不死不会改变。

即使抱着面孔，也想在篷发、鼻孔、指甲缝自由进出。

头发结角叫“油”，手指头墨黑叫“污”，鼻孔洞洞脏了叫“烟囱”。

平生对荒漠没特别印象，与广袤的草原差不离吧？

一个黄，一个绿，一个精瘦汉子，一个阿娇肥婆，

有家藏有能力，就可以转性。

久在江南，零星的荒漠也有：与鱼一起干化的塘泥，

困在杂草中走不出境的清砂，长在沙洲上、根系发达的芦苇丛。

总有一天，我把干裂的塘泥制作成垒墙的砖块，

把亮晶晶的石英砂涂抹在墙面，把芦苇交给音乐家制作成管笛。

第二张版图：低空中飞跑的燕子

三角形的头型税利、椭圆形的身子赛飞机，细细臂杆举着黑色的旗。

早有雄鹰的热望，却总在人家屋檐下建设避风港。

一夫一妻，比翼齐飞，把星河里的青草、把月亮湾的污泥交叉层叠，

竖起一个蛋形的窝。

拼着老命钓来飞虫，塞入赤膊的小家伙口里，就像蝴蝶进入狼群。

贪得无厌，不仅人类独有，家禽猛兽皆是知音。

善良总被邪恶强奸，燕子不去计较世道，只把春风当作宗教指引。

第三张版图：父亲的背

说父亲黑不溜秋的背是高山的山脊，咱不敢有这样非分的想法；

说父亲长年裸露的背是千年乌龟的硬壳，似乎总能掉下几片雪片一样的皮。

母亲杏黄眼珠，盖着一层白翳，总把亲戚甲认作朋友乙。

独独对父亲的背，感觉到如纵纵横横的自留地一般熟悉，

多少宽多少长，不用木匠的工具能报出个准确的码尺。

这个背脊淌下过天文数字的汗滴，也背过七个孩子的身体。

有一个哥儿夭折了，也就不知道了男子汉固有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