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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江西餐厅

2019-08-10  本文已影响12人  W浩克

深夜一点钟,几粒雨滴落在窗外十五层楼阳台的铁板上,啪嗒作响,如同摇滚乐结尾处零落的鼓声。墙外的空调机嗡嗡地呼吸着,它的肺叶像是费力地在搅拌着什么。沉默、巨大,带着浑浊雾色和朦胧光亮的黑夜正透过玻璃窗注视着我。我将窗帘拉上,不留一丝缝隙,却难以成眠。

两个小时前,我和德志站在西直门地铁站外的马路上等滴滴,接到了一辆特斯拉,但订单被车主取消;第二辆大概是起亚,或者是别的什么,我忘记了,它把我俩分别送回了住处楼下。

我还在想那家餐厅的名字,应该读作白鹿江\西餐厅,还是白鹿\江西餐厅,尽管我们吃的是江西菜。

江西菜或者广州菜,适合带着女朋友来吃。从长春来的春明老师,坐在我对面的暗金色窗帘前这样说。

他虽然这样说,但我觉得他是在问我一个问题,一个和吃饭毫不相干的问题。或许他已经问出来了,因为我想到了一座城市。

1999年的夏天,母亲带着我从吉林坐了两个小时的绿皮车去长春的老姨家串门(现在的高铁只需要四十分钟了)。老姨家客厅的墙上有一扇白色的、打开的百叶窗,窗外是另一片广阔的天地,远处的水泥台阶上坐着一个微笑的小男孩,后来,他见到我像一匹马一样想跳到窗子上,被吓得大哭。于是大人们把我拉了回来,没能出去。至今快过去二十年了,我仍然想从那爬过去,跨过台阶爬到起伏不平的草地上,仰头望明亮的云。

那是一幅画吗?德志笑着问我。不,那是一扇窗,我十分确定。

老姨家的客厅还有一个神秘的玻璃门酒柜,虽然我只看到了大大小小的玻璃杯,但我觉得那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酒柜,它在那扇窗户对面的墙角上。在这个柜子的上面,有一只浑身白色而肥胖的猫,头顶没有两道黑色条纹,毛有些长,眼睛却永远闪着光。后来这只猫不知所踪,变成了一只瘦小、脑袋上面有两道黑色条纹的白猫。

你是从那之后就开始幻想了吗,小六。坐在我右侧、靠窗子的ZanD问我。可能是这样的,老大,但我到现在也没有幻想的意识,即使我们一起在长春上大学的时候。

在大学的时候,我和ZanD宿舍的四位姐妹,有许多次聚会,大部分是在江山的那家牛魔王火锅店,有一次是因为范大妈谈了男朋友,他的新男友发现了玻璃杯底印着:FYSB,像是骂范大妈的拼音缩写;有一次是ZanD失恋了,我总是喜欢在这家店叛逆地点一份撒尿牛丸,那次也一样,这很有趣,希望老大不会介意。他们把我排在第六,中间有一位其它班级的女孩搬走,羊鹿蝇搬了进来。我虽然没搬进去过,但我知道宿舍的号码是525,因为在大四的时候,我住的男生宿舍号码恰好和他们相同。

我们也有过一次聚会,昊哥。你毕业的时候,我们送你和师姐,在一个餐厅里,你还上台跳了一支舞。

从大一到大三,许多个周三的下午,我会一个人从宿舍楼走过中心广场,进入综合楼华舞堂的练习室,学习跳poping。练习室的一面墙,装着一扇镜子,镜子里有鼓点鲜明的音乐和瞬间蹦跳、收缩的肌肉,他们像灯火一样把整个房间都点燃了。我上一次在人们面前跳舞,就是德志看到的那次,不过他至少应该还看到过一次。也许那次的灯光有些暗,是在夜晚的操场上。我被拉去给德志那届新生表演节目,他们穿着军训服坐在草地上,空气中是塑胶跑道和混着汗水的帆布迷彩服的味道,夜风偶尔从鬓角吹过,仰头是无极星空。

星空被轻云遮盖,几片雪花从经开球场上空顺着灯柱滑了下来,那年我支持的长春亚泰队在最后一场比赛中胜利,并且保级成功。呐喊声整齐地从看台上传到中间绿色的草皮上,然后发出飒飒的风声变成一道美妙的弧线,划过球场上空。

Hulk也喜欢足球,足球总是让人抱以幻想,也是另外一种现实。没错,春明老师。

我穿着利物浦那件红色运动短裤,踩着一双李宁球鞋,从二舍后边的石阶上走下来,经过操场外的柏油路和一边种着杨树的小路,走到红色跑道上。经开体育场外边的车流飞快,球迷从世纪广场轻轨站出来结队跨过绿化灌木跑过马路。拿着球票的黄牛不断上来搭讪,直到检票门口卖烤肠和鸡汤豆腐串的摊位旁边。我感到身体有点颤抖,因为我要开始战斗了。

现在他们怎么样了?春明老师问道。长春队降级了,我们学院的球队也不存在了。

春明老师的写作课对我来说是一门比较轻松的课程,因为不用在期末考试前背厚厚的笔记,偶尔ZanD会走到我的桌子前来收作业。我写过两首藏头诗,改编过《如果这都不算爱》的歌词,玩过一次小说接龙——我写了那篇小说的结尾部分,关于一个有着诡异气氛的噩梦,梦里面出现过一只叫做“黑狗”的猫,那是ZanD在她那部分构想出来的,这名字起得很好。

在此之后,也许是在德志来之后,春明老师开始每天写古诗,发表在朋友圈里,一直写到现在。

我以后打算尝试一些其它形式的写作,不再每天写诗了。春明老师说道。说到诗歌,我和昊哥在北京遇见也是因为诗歌。德志笑着说。

北岛先生的诗歌朗读会,开在北京大望路SKP四层的书店里,当我到达书店门口的时候,已经有读者聚集,我向前面看起来像某座大学学生的青年询问排队地点,那青年转过身,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老大没有变化,我们都是射手座,即使她声称自己没有像我一样渴望自由,并且表现出一种安静、优雅的气质,但我还是最喜欢她那张扎着脏辫的照片,我猜她也很喜欢。

春明老师坦露自己的体重增长了许多,但我们都觉得他没胖,可能他只是没有中年人的油腻,却仍然保持着轻微的愤怒,让人感觉很舒服。

我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德志。朗读会的现场被观众合围,我和德志站在最前排。嘉宾依次上前朗读,来自四川地震灾区的藏族孩子们,唱起了一首藏语歌,我不知道歌词是什么,可我知道那是他们的某种幻想,一种融合着诗性与神性的幻想。

所以,在你心里是有种声音的,它吸引你到这来,小六?

我拿着学士帽、穿着学士服坐在学校的体育馆,在我的周围是穿着和我一样服装的同学,校长站在我们的前方讲着最后一段严肃而幽默的话。左侧观众席上坐着古代汉语课的李长仁教授,他双目端视前方,神态正气昂然。听说他已经去世了。老大告诉我。

留在长春的同学告诉我,他们建了一个名叫“联系昊哥请吃肉”的微信群,把我拉进去意思是在长春要长聚。后来大家都怎么样了?春明老师问道。

没过多久,我就离开长春去了杭州和北京,从群里退出了。现在,当时群里的那些同学几乎都已经离开。比如,最近我看到范大妈回到了草原上,正在骑马,天很蓝,很清晰,像一幅画。

一幅印着白色百叶窗的画挂在老姨家客厅的墙壁上,我踮起脚伸手推那扇窗,一阵清风吹进屋来,酒柜的玻璃门哗哗地响。德志起身将ZanD身后的窗子关上,春明老师放下酒杯,慢慢吐到:晨钟暮鼓唤初心,吉外师生文院人。白鹿楼前齐聚首,宜春厅里共倾樽。胸怀汉苑峥嵘志,情系华桥砥砺身。今夏槐花开且落,明年怒放盼逢君。

住在隔壁的室友刚刚回来,他关上房门后大概进了卫生间。我听见从淋浴喷头冒出的水流混着泡沫砸在地面瓷砖上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远,远到成为一个记忆,成为一段和黑狗、火车、草坪、百叶窗有关,不可知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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