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天写作计划|第133天，“我的爷爷奶奶（四）”

4.龙

这天气呕得像一个大蒸笼。

田埂上的人们一个个猫着腰，卖力地挥舞着镰刀，顾不上用脖子上的毛巾抹把脸。

小孩子们也跟在大人的身后，胳膊上都挎着竹筐子，一边拾麦穗，一边嘻嘻哈哈地追着蜻蜓，打打闹闹，不时地被回过头来的大人们吼一嗓子，方才老实下来，消停不了多久，就又追追打打起来。

空气中像是凝固着重重的水汽，鸟儿们也没了高飞的力气，低低地擦着地皮打转转。

兰儿爹一脸严肃，“得赶在暴雨前，把麦子收完！”兰儿娘，用自己的毛巾，给兰儿爹擦了擦脸上和脖子里的汗。她回头看了眼兰儿，发现女儿倒是很认真地猫着腰捡拾麦穗，眼见得臂弯里的筐子快冒尖了。

“哎呦！”兰儿感觉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脊背，她揉了揉后背，回头一看，是邻家那几个皮小子儿，他们正对着她哈哈笑呢。

打头儿的叫“三娃”，最黑最皮的就是他。

“嘿嘿，兰妹，歇歇，歇歇嘛，你看这是啥？”

兰儿瞪了他一眼，却见他伸出的手心上一个红红的活物。是一只红蜻蜓，一支翅膀被他夹在指缝间，已经奄奄一息飞不动了。

“给，给你！”三娃把手向前伸了伸，兰儿看了看这只红蜻蜓，它同体亮红，非常美丽。

“不，我不要，你快把它放了吧！红蜻蜓是信使，小心雷神来找你！”兰儿瞪了他一眼。

“姑娘家家不要，给我们了啊，给我们了啊！”旁边的几个小子一边嘻嘻哈哈地打趣，一边跑过来抢蜻蜓。

“啪！”只见三娃把这只蜻蜓摔在地上，又用鞋底碾了碾，转身跑了。那几个还要跟着他屁股后面闹，突然被天上的一声惊雷炸得一跳，四散逃开去。

黑压压的天空阴沉着，紧跟着轰隆隆的闷雷滚过来，大人们正暗叫“不好！”，豆大的雨点子就砸了下来，越来越密集，田地里的人们推着各自的手推车，开始向田外的草棚里跑躲。

兰儿随着爹娘也赶紧往自家棚里躲，他们前脚刚跑进来，后脚倾盆大雨就像漏了般，泻下来。

“这可咋办？我们被困在这里可怎么办啊？”兰儿焦急地望着外面的大雨。正想着呢，一个顶着外套的身影一头扎进了她家的草棚，兰儿打量过去，那是一张腼腆的少年面孔，眼睛亮晶晶的，看到这个小姑娘正在看他，略有歉意的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雨好大，借您家一片屋檐，不甚感谢！我是邻村过来办事的，感谢啊！”少年深施一躬。

“邻村？是西头赵家村，还是东头刘家村？”兰儿爹看这个后生年龄不大，说话很老成的样子，笑着问到。

“大叔好，我是刘家村的。”这个少年再次躬身做自我介绍。“刘家村？”兰儿娘心下想，“公公年轻时曾和刘家村的一家大户私交甚密，还曾和他家儿子许下过娃娃亲”，“看来刘家村不愧是“秀才之乡“，重视修学，果然治家有方，后生们说话竟如此细致，不粗糙。也不知道兰儿未来的女婿，是否也是如此好后生？……”

兰儿娘还正暗自思忖着呢，转头一看，两个 孩子竟已经熟络了许多，一起扒在门口望雨呢。

“快看！”兰儿指着远处，“云朵就要掉下来啦！”

原来，几句话的功夫，这场急雨的势头已经渐渐褪去，只是因这雨，把云朵也坠下来，真如兰儿所说，一朵一朵快要掉到地平线上的感觉。

“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少年轻轻吟诵出一首古诗句。

“哇，小哥哥，你读的是啥？真好听！”兰儿问到，还没等少年回答，她又说，“小哥哥，我也好想学啊，你能教我吗？村头私塾里的老先生都不收我们女儿家的。”

“好啊！”少年一口答应，“下周这个时候，还是这个地点，我给你送些书来，都是好诗词。”

“好嘞！那说好了，必须都是‘客舍青青柳色新‘这样的好听的诗啊！”

少年眼睛一亮，好聪明的姑娘，只听一遍就记住了呢。

“快看！”远处有人喊，“龙王！”

兰儿拉着少年忙向田野跑去，朝人们所指方向看去，等他们定睛时，只见那低垂的云朵之间，果然有一条鱼尾样的“活物”，灰白颜色，钻入钻出，甩出一条长长的鱼尾。

当下，很多大人都拉着身边的孩子连忙跪地，匍匐在湿滑的地面也丝毫不介意。兰儿却拉着少年向那云彩疾跑过去，她想追上那条“龙”，看看“龙王”到底长啥样子。

两个人一路跑出去，一直跑到水渠边，上气不接下气时，却发现“龙王”早已不知所踪。

他俩相视而笑，因为彼此的鞋子都不知道啥时候跑飞了。

这是，他们的初次相见。

之后，她称他“二哥哥”，他唤她“兰妹”。

——我的爷爷给我说，他见过龙。听完这个故事，我觉得，那天，他的惊喜一定不只是见了“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