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色 | 沧海月明珠有泪
本文为原创兼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四联弹丨底色》主题征稿《古风言情》组。
序:明月夜,短松冈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京师郊外,皎洁而又清冷的月光照着棵桂花树下的坟头。令狐公子在这溶溶的月光下,轻抚着坟头上的墓碑。
沧海月明珠有泪月光像是蕴含着公子那浓浓的忧愁和思念而洒出一地的哀鸿。公子举起两个酒杯,一个对着自己那干裂的嘴唇,另一个对着墓碑上的名字“爱妻小奕之墓”,自言自语:“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清风吹来,旁边桂花如同细雨落在他的身上。果是明月夜,飞花弄影,寒蝉凄切,忧伤漫盖短松岗。靠着墓碑念着“小奕”而半醉半昏。
明月夜如梦如痴中,一女子缓缓走到身边,怜爱摸着他的脸,“令狐哥哥,你这是何苦呢。”
会挽雕弓如满月
我复姓令狐,先祖曾傲笑江湖,后隐居扶桑。我自小长于海外,练得家传剑法,后到中原游玩,认识一位好兄弟,叫袁崇焕。听说袁大哥在宁远和女真孤军作战,我从四川唐门“借”了个神器,风尘仆仆赶来救援。
宁远城上,呼啸着的火弹拖着长长的光芒划破夜空。土石飞扬,无数八旗兵马被震上半空。死者血肉模糊,肢体残缺。袁大哥以为暂时击退了八旗兵而松了口气,却突觉城墙摇晃,站立不稳!原来城下的八旗兵正用利斧凿城,若无奇迹,恐怕时辰之内城墙倒塌,到时千军万马蜂拥而至,宁远城,甚至中原的百姓都会生灵涂炭!
“袁大哥,这是万人敌。”我从身上拿出一个大包。
“四川唐门的万人敌?”
“正是!这万人敌堪称天下第一火器,为四川唐门千百年来镇门之宝。且不说江湖纷争,即使两军交战也威力无穷。据闻火力出腾,八面旋转。旋向外时,则敌人马皆无幸。”
忽一道白影飞来,我一时不备,居然让其将万人敌取走。
那人身穿白裳,柳腰苗条,虽披一粉红面纱,但看其双眼如一泓之秋水,遮不住一身高雅气质。月光带着雪花落在她的肩上,有如锦缎上的点缀,更是显得秀丽。
“久闻令狐公子行侠仗义,却想不到会盗取我四川唐门之神器。小女子奉家师之命,迢迢千里从四川一路追到关外,总算对家师有所交待。”那女子虽是苛责之意,但仍不脱其优雅本质,娓娓话语。
“在下此举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万人敌是贵帮镇门之宝,只是该次宁远大战,关系到大明存亡所以只好冒昧借取。宁远解围后,定与姑娘往唐门向贵帮谢罪。”
“根据唐门规矩,盗取神器者杀无赦,令狐公子如何谢罪?再说该神器乃开山祖师爷所造,精密绝伦,即使现在的唐门也无法完全制出该原始神器。多少年来,江湖各门派不敢进犯唐门,就是因为忌畏这祖师爷留下的万人敌神器。”
忽听到城内一片哇哇哭声,大批老幼妇孺跪在街上失声痛哭,且带着些怨意,“袁爷为了一己之私,把咱们满城百姓都害了!” 风呼呼地刮在他们脸上,浑浊的眼泪夺眶而出。哭泣声中,又听到些军民骂声,“哭什么!不许哭”,“还不回去,留在大街哭什么丢人显眼”。
袁大哥蹒跚着走下台阶,看着苍凉的宁远百姓,痛心疾首说:“各位父老乡亲,并非袁某好虚名而战,而是为国为民别无选择。宁远乃山海关之屏障,若失,山海关外无险可守。一旦鞑子攻破山海关,则天下苍生苦矣!父老乡亲们,袁崇焕给你们下跪了!”
袁大哥的下跪震撼了宁远的百姓及明军,祖大寿和满桂等明军将士都涌到他的身边,“大人,您是千金之躯,岂能轻易下跪?”
众人对着白裳女子说道:“女侠,若无万人敌,宁远所有的百姓都会被鞑子屠戮,我们为大帅、为宁远求你!”
那白裳女子正犹豫着,趁其分心,我一跃而起,扯过万人敌,“事态紧急,冒犯了。等宁远解围后,定与姑娘入唐门谢罪。”
白裳女子眼神虽露出一丝愠意,却没有拔剑刺来。
大批圆球从上往下,火焰四面喷射,有如仙女散花却赫然成魔,张血盆大口袭来,带着毒烟、火焰和灼热。鞑子兵一沾到火丝、毒气,即刻烈火焚身、毛孔爆裂,四处都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不到片刻,墙下的鞑子兵早已烧成灰烬!
努尔哈赤不甘失败,亲自指挥八旗兵潮水般涌来。我和满桂、祖大寿,还有一位青年将军吴三桂在宁远城外和敌人血战。突闻身后有人杀来,由于我的剑刚挡着前面的五把大刀而未能灵活自如,正暗自叫苦,却闻嗖的一声,后边两个鞑子早已毙命!
月光下,那白裳女子身轻如燕落下,手持长剑如寒星秋水,雪花带着些鲜血在其身上纷飞旋落,甚是飘逸灵动。落下的那一刻,粉色面纱掉落,进入眼前里的是一副鹅蛋形的脸伴随着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起伏,掩不住那清澈明亮的瞳孔。
我看呆了,“这是嫦娥下月吗?”
那女子脸色一绣绯红,起掌将我劈开。
我正嘀咕着:“看一眼都不行啊?”突然电光火石间,数十支箭从鼻梁插皮而过,不由吓了跳,“若非那女子发力,这次非死即伤。”
“感谢姑娘搭救之恩!”我与那白裳女子背对背作战。
“你不必谢我,在你没有随我到唐门谢罪之前,你不能死。”白裳女子道。
敌人越来越多,我杀得兴起,每走一步,剑光闪烁,大批头颅、手臂横飞!靴上染满鲜血,无数血印踏在雪地上。“姑娘,可否告知芳名?若是今日在下不幸去了阎罗王那里,也好替你求个长命百岁。”
女子喷哧一声笑了,露出两排碎玉似的白牙,“我叫小奕。”
这一战,我们不仅打败了女真八旗,还重创了努尔哈赤,袁大哥和我都一战成名,一个是大明英雄,另一个是江湖奇侠。大哥给我敬酒的时候,我一边回敬着:“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一边看着小奕。但见月光下的小奕,身着白色的纱衣,温柔而大方,看着我的眼神无处不是仰慕,我的人醉了,心更是醉了。
海上生明月
我叫小奕,是四川唐门掌门的入室弟子,当然我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包括令狐公子在这一刻都不知道。
令狐公子很崇拜袁崇焕,常说“袁大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所以愿意为他两肋插刀。袁崇焕对他说,魏忠贤想谋朝篡位,要谋杀信王朱由检。而今朝政混乱,人人皆说天启无能,只有信王才能力挽狂澜、中兴大明。令狐公子对我说,他要先去京师完成袁崇焕所托付的任务,再和我一起去四川请罪。
我们搭上了一条从辽东往通州的商船,眼前的大海像是被月光劈开了道皎洁而又崎岖的路,如银麟似的连番颤动。
“小奕,你要跟着我去京城吗?你要相信我,只要在下办完袁大哥交代的事,就一定会去四川唐门谢罪。”
“令狐公子,小奕和你一起出生入死、保卫宁远,直到建州停战撤军,当然知道你言而有信,且你盗取唐门火器确是情有可原。只是身为唐门弟子,当日放你一马,已是违背师命。唐门规定,缉盗者若接了使命,无论天涯海角都穷追不舍!”我倚在船杆边,披着件蓝白灰色的围巾御寒,海风一吹,觉得整个人发也飘飘、衣也飘飘,人也飘飘。
海面突起了个狂风,船家个奴仆正提酒送给我们,却站立不稳,看是摔下,令狐公子赶紧踢向其脚盘,让其不致跌倒。就这一刻,那人脸色亦变紧张,转眼间又堆满笑容。
“这是京师的鹤年酒吧?果是好酒!清香、醇甜、柔和,入口绵、落口甜、饮后香。”令狐公子朝我眨了下眼,我顿然明白,双手遮口举起酒杯。
令狐公子晕昏昏趴在桌子上,我也闭上了眼睛。
船家和其奴仆跳出,狂笑着,“想不到袁崇焕请这样的一个贪杯好酒之人进京,我等就看准机会在此酒中下无色无香蒙汗药。来人,搜他两人身上是否有密函之类,然后直接砍下脑袋喂鱼去。九千岁面前,咱们可是立下了大功!”
一贼人正要搜,冷不防被踢下大海。
贼人大惊,“你没有喝酒?”
令狐公子大笑,“当然没喝!你们只知道我贪杯好酒,怎不知好酒之徒必然懂得品酒,而品酒之要点在于闻酒。只要好酒放在鼻尖,即能闻出酒里是否带有蒙汗药。即使无色无香,但好酒如鹤年酒,水份和酒料必恰到好处,多一滴水,少一份料亦能改变酒味,何况是药?还有这位船家小哥,你双腿功力不弱啊。”
十个大汉手持刀剑,缓缓围着我们,令狐公子突然长剑弹出,十人尚未反应过来,却见一道寒光,向众人右手砍去,刹那间惨呼声不绝,兵刃纷纷堕地,十条手臂被尽数砍下。
船家喘着气说:“我们是东厂中人!杀不了你,也活不成!但我们还有后招,会让你和我们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船家和他的手下都坐在板上,仰天呼呼狂叫,捡起板上的刀自刎。我觉得这些人临死之前的狂叫不太寻常,狂叫或是歇斯底里、或是嗷嗷大哭、或是鬼哭狼嚎,但这些人狂叫却是十分尖锐刺耳,直入海风。与其说是悲鸣,更像是某种提示,难道就是所谓的后招?
突然浪卷波涌,商船猛烈被撞,船客们惊恐万状地跑出来,船身如一醉汉摇摇欲坠。众人一看,只见一条鲨鱼长达十米,头呈三角状,露出椭圆形的眼睛和三角形的牙齿,飞速来回撞向商船,商船颠簸得厉害,有如脱缰的野马在浪涛乱舞。
令狐公子道:“传说渤海人善于猎鱼,了解鱼类之间的呼唤,从而引导鲨鱼互相攻击,甚至击毁敌人船只,莫非他们是渤海国的后人,被魏忠贤收为己用?”我心想令狐公子果然见多识广,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商船不断摇晃,就在鲨鱼入海时,尾巴一扫,我被扫落于海上。
令狐公子抓着绳子飞到上空,抓起我的手。鲨鱼再次来击,令狐公子猛然一拉,我整个人在鲨鱼的纯白色利齿中擦身而过。
“小奕,你没事吧?”
“令狐哥哥,我没事。”在鲨鱼刀剑似的牙齿而过的我,竟然毫无畏惧,不知不觉,我叫他做令狐哥哥。
鲨鱼老羞成怒,再次暴烈扑来。令狐哥哥拉起我。我的身体刚在鲨鱼口中跃起的时候,由于怒涛拍船,加上令狐哥哥用力过猛,帆杆断了。我整个人堕入鲨鱼的口中,眼前一片漆黑。就在堕入之时,我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插在鲨鱼喉里而没有被吞入肚里。我自小习得水性,一时半刻都淹不死。
鲨鱼既痛又怒,翻身打滚于海浪中。我不知道令狐哥哥怎么样,但相信他一定救得了我。我紧紧握着匕首,不断循环,可是渐渐精疲力尽,呼吸越来越紧,眼睛变得模糊。就在我以为要葬身鱼腹的时候,鲨鱼浮出水面,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背上的血和口中的血混杂一起,在月光下,分外鲜明。原来在我掉入鱼口的时候,令狐哥哥跳到了鲨鱼的背上,用长剑插于鲨鱼背身,即使鲨鱼入水也不放手。匕剑里应外合,居然不可思议杀死了鲨鱼。
众人将我和令狐哥哥捞上船板,不断称奇,只听说虎口逃生,这次居然是鲨口逃生,好些人说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神奇世面。
我们瘫在船板上,也不管众人,只看着对方,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月照在甲板上,轮廓显得那么分明。令狐哥哥忽然对着我扑哧笑了,原来鲨鱼的鲜血染红了我的白衣,“小奕妹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白衣粉纱,现在可是红衣粉纱。”
我提起拳作势要打令狐哥哥,却被他抓住,然后把我抱在怀里。我没有推开他,只是对着他的耳朵笑骂问:“令狐哥哥,你会欺负我吗?”
令狐哥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念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听到“天涯共此时”,我本是幸福的心突然沉了一下,“此时”!我们就只有此时吗?
风月四时同笑傲
天启皇帝驾崩了,临终前指着弟弟朱由检说:“吾弟当为尧舜之君。”可魏忠贤并不甘心失败,他让人在信王入宫登基前的一个晚上,谋害朱由检。袁大哥托付令狐公子的任务就是保卫朱由检。刺客是个女子,叫蛇灵,是东厂最厉害的杀手,也是魏忠贤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张牌。令狐公子和小奕进宫的时候,内卫已被杀死,蛇灵正要刺杀信王,幸亏二人及时赶到。
皇极殿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雄阔的大明皇城屋檐上,站着三个人,令狐公子、小奕和蛇灵。蛇灵邪魅一笑,但见一团黑色的影子半遮着明月,看起来就像广寒宫里的恶魔张牙舞爪要撕开圆圆的月屏。她举起红酥手,玉指纤纤,袖中赫然露出条紫光闪闪的毒蛇,看似鳞甲反复,却闻得金铁相交之声。定睛一看,原来是把紫光软剑,长约三尺,兵刃柔软,颤于风中。
令狐公子杀向蛇灵,如同长虹贯日。料不到蛇灵反应如此迅速,软剑一扬,如同一条又软又绵的蟒蛇,紧紧缠着他的长剑。
一阵白风飘过,挡开了蛇灵的紫光软剑,原来小奕以绝顶轻功飘过。虽是生死决战,但月下二人看似寒星弄星,如同一对璧人。
蛇灵笑道:“真是一对鸳鸯,只可惜是对苦命鸳鸯。”
令狐公子喜欢“鸳鸯”二字,但不信“苦命”!他虽看不出蛇灵的剑法破绽,却看到小奕的飘逸身影使得蛇灵难以集中精力对付他,于是道:“小奕妹妹,攻她上盘。”
小奕的“好”字话音未落,就像高速旋风,撕裂空气,三百六十度围着蛇灵的上盘刺杀。令狐公子则横剑向蛇灵下盘杀去,虚虚实实,看是刺向小腹,蛇灵若来救,就顺手变招斩其小腿。以蛇灵的武功,且不说两人,就算数十人围攻也毫无畏惧。只是二人的剑招、身影、甚至发力的默契竟然配合到天衣无缝般,一个在上空使“凤凰于飞”,另一个在下盘用“游龙戏水”,本是寻常无奇的剑招,在二人合璧之下,有如一龙一凤,精妙绝伦。
蛇灵看到二人眉目含情,顿时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剑阵!二人的第一个心愿并非杀死蛇灵,而是关切对方的安危。一旦蛇灵出招攻击任何一方,另一个人就会奋不顾身出动绝招刺向蛇灵,所以打得无懈可击!
蛇灵冷笑道:“人道剑法最高境界是无招胜有招,我看你们是有心胜无心!”
皇极殿上,三件神器碰在一起,如同惊雷震动着整个皇城。蛇灵一个跟斗翻到半空,试图于高处攻击二人。小奕一剑挡去,看是内力不如蛇灵而被震开,眼看就要摔下皇极殿顶,令狐公子飞去拉了一下她的手指,顿时如同飞鸟凌波,轻轻反点,天外飞仙般的立在空中回舞。
蛇灵变刺为削,剑光回旋,罩着要害,然后甩手反攻。那紫光剑先是如同毒蛇起攻时高高昂头,和小奕的剑对碰时,却变为卷曲,尾巴剑柄发力,剑从后到前收缩,然后一道紫光弹射出去,咬着小奕不放。令狐公子发动内力,如山岳般同四周的群山融于一体,长剑昂扬而出,和小奕一刚一柔,使得好像太极阴阳两道,逼得蛇灵连连回招自保。
“令狐哥哥!”小奕袖中挥出一条长长的白绢,原来她虽善于轻功,但亦知悬崖峭壁哪能轻易如履平地?于是袖里藏有长绢用以应急。令狐公子顿时心领神会,顺势拉着白绢,在皇极殿上行走如云,斩击、翻身、旋子、飞脚攻击蛇灵。转完一圈,就让小奕旋转飞跃,攻击蛇灵。蛇灵刚挡开令狐公子的剑招,尚未看出破绽,就被小奕刺得眼花缭乱。二人循环往复,将空中决战配合得完美无瑕。刀光剑影,快如闪电,旋转乾坤,阴阳双合,杀得龙蛇起陆,月毁星沉!
地上的众人看得如痴如迷,什么大明剑侠决战女真间谍,更像是天仙伏魔!一条白绢牵着对神仙璧人,在苍穹中竦身入云,无翅而飞!如同古人所言的“谪堕神仙侣,飞翔鸾凤姿!”白绢更像是道鹊桥,一头牵着牛郎,一头牵着织女,千声玉佩过玲玲。二人的剑法又快又密,如同细雨刮过,在蛇灵的身上刺了好多剑!
朱由检巍然站在地上,他的脸上看不出失去哥哥的哀痛,也看不到所谓登基的喜悦。直到蛇灵从皇极殿上掉了下来,魏忠贤垂头丧气瘫在地上,朱由检终于笑了,仰天喝道:“朕是皇帝,朕是大明的皇帝!这是朕的江山!朕的大明!朕要中兴大明!”
除了令狐公子和小奕,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对着朱由检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对着二人和颜悦色笑着。令狐公子却直觉,皇上的心是阴沉的!似乎皇帝对公子的敌意更胜于魏忠贤,尤其看到令狐公子抓住小奕的手不放,那股男人的嫉恨直射入公子的心里。小奕垂下了头,没有看令狐哥哥,也没有看皇帝,而是漠然看着地上如水的月光。
满船明月从此去
朱由检登基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袁崇焕!而且还要以袁崇焕通敌卖国为由将他凌迟处死!我杀入天牢要救袁大哥,想不到大哥说:“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唯有和辽军旧部救出袁大哥的儿子杀出京师。
到了个山谷,看是摆脱了追兵,于是想休息一下。只见一轮玉盘似的明月高挂在墨色的天上,月光像流水般得泻下来,照得大地一片银白色。我心想,“若是小奕看到这么美丽的月亮,她一定会喜欢!”
一阵寒风吹来,几朵桂花掉落于地。桂花树突然落下一人,秀发如漆、肌肤胜雪、美目流盼,正是我的小奕!只是她的身上若影若现带着几许寒意,以及一丝杀气!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我看到小奕十分兴奋,眼睛里布满了神采,手足都似乎带上了种轻快的节奏,却发现小奕的神情语气十分冷漠。
“小奕妹妹,你是怪我不辞而别吗?我只要把袁大哥的儿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就会回来找你,我会和你一起去唐门谢罪。”
小奕淡淡摇了下头:“唐门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们答应我不会再找公子的麻烦。”
我先是喜悦,然后内心一沉,“她叫我公子?”
小奕再道:“令狐公子,留下袁崇焕的儿子,我让你走!”
我震惊道:“你说什么?小奕妹妹!”真不敢相信那个和我生死与共的小奕妹妹竟然说出这番话。
“我不是你的小奕妹妹!我是当今五省总督陈奇瑜的女儿,也是皇上未过门的妻子,陈小奕。”小奕的眼变得那样的冷峻,就像桂花树上的霜气那样,没有半点柔情。
我顿如五雷轰顶,整个人万念俱焚,“我的小奕妹妹竟然是当今皇帝未过门的妻子!难怪朱由检看到我的眼神带着嫉恨!”
“大明正是风雨飘摇!家父为了中兴大明,让我拜入唐门,将唐门火器技术献于朝廷。同时让我学得一身武功,以助信王,也就是我的夫君成就大业。袁崇焕的确没有叛国,只是他功高震主,尤其在辽军的眼中,只知有袁督师而不知有皇上,所以皇上必须要杀他,而且还要以国贼之名让他身败名裂,这样大明才不会出现曹操司马昭之类的权臣篡位!袁崇焕虽死,但声望犹在!如果他的儿子落到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中,随时可以振臂一呼,鼓动辽军,颠覆皇上的江山。令狐公子,请把袁崇焕的儿子交给我,我可以保证他会好好地活着!也可以保证让皇上放过你!”
“你这是想囚禁袁公子一生吧?休想!”一个旧部喝道。
“让皇上放过我?看来朱由检不仅想要袁崇焕的儿子,还想要我的命!皇上的眼里有两个敌人,一个是威胁他皇权的袁崇焕,另一个就是威胁他爱情的我!”风吹红了我的眼眸,也冻僵了我的心,昨日的温柔,今夜竟然变得如此冷酷。看着四周流淌的月光,如同李白所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这一刻我唯有把最爱的小奕妹妹含在心里,提起了剑,对着袁崇焕的旧部轻声说,“快带上公子走,这里我断后!”
小奕冷冷摇了摇头,缓缓拔出了剑,一改平日的秀丽文雅,披头散发,双眼目露凶光,近似爆裂,像是淌出血水,浑身上下充满杀气,⻓剑直往,整个人撕心裂肺冲向我,看似招招致命。
“杀了我,你就可以夺得袁崇焕的儿子,皇帝就会龙颜大悦,封你做贵妃甚至皇后!”我一来恨小奕欺骗了我,二来为救袁崇焕的儿子,于是头热脑涨,怒火焚身刺向小奕。
我们打了数十回合仍然分不出胜负。此时只见小奕身影像团银光,剑锋看是刺向我的咽喉。我深恨小奕不念旧情而直取我的要害,同时又带着痛不欲生的悲切,竟然不躲闪,持剑刺向小奕的心脏,这可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我们的剑都十分疾快,若不挡开必然双双毙命,但看这气势,我们都没有放过对方的意向。
我正要闭上双眼而去,却只觉左脸一丝微痛,原来就在毫厘间,小奕手中的剑一偏,剑锋从咽喉擦过我的脸蛋,从而划下一条细微的血丝。然而我的剑却擦进了小奕的心脏,顿时鲜血淋漓!
这一刻,我才如梦初醒,小奕是为了成全我的忠义而刻意死在我的剑下,“她没有负我!”
“令狐哥哥!”小奕虚弱叫着。
想起那夜在船上,她问我,“令狐哥哥,你会欺负我吗?”我更是心如刀割,紧紧抱着小奕。小奕全身冰冷,嘴唇发紫,已无半点神彩。只是看到我的眼神,衰白的脸露出一丝熟悉的柔和且又宽慰的笑容:“令狐哥哥,对不起,我骗了你。小奕自小和朱由检一起长大,先皇早就给我们定了亲,官宦之家,身不由己!只是在小奕的心里,只爱令狐哥哥一个!小奕只恨和令狐哥哥有缘无份!如有来生,小奕愿意生生世世和令狐哥哥一起,笑傲江湖。”
我泪如雨下,不断呼唤着“小奕”的名字,把唇凑到了她的嘴上,轻轻咬磨。小奕深深感受到了我的呼吸,她没有动弹,任由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然后徐徐闭上了眼睛。
我抱着小奕的身体哭念着:“满船明月从此去,本是江湖寂寞人!”
结:沧海月明珠有泪
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攻破了京师。他果然带着袁崇焕的儿子进入皇城,要找朱由检报仇,只是看到朱由检家破人亡而放过了皇帝。他虽然任性不羁,却一直没有忘记我。
那夜,他把我葬在桂花树下!然后每一年的这一夜,他都来拜祭。巧合的是,这十七年来,每一次他来的时候,都是月圆之夜!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他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过。每次在我的坟前,都一边喝着酒一边叫着小奕妹妹。他哭着伤心,躲在树林里的我看着也难过。他怎么会知道,我天生异于常人,心脏在右边而不在中间。我为了他背叛了我的皇帝夫君,背叛了我的家族。我也不能和他一起,因为从名义上,我是皇帝的妃子;从现实上,若皇帝知道我没有死,和他一起,我的家族极有可能被毁灭。只是现在皇帝已经自裁了,传闻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我父亲、以及曾经的我,苦苦支撑的那个大明要灭亡了,我是否还要像过往那样卑微地活着呢?
每一年的这一晚我都望穿秋水地盼望着他来,但又怕他来。看到他平安无事,我欣喜若狂;看到他在坟前喝得痛不欲生,我肝肠寸断。每一次在他神志未清的时候,我总是像今晚这样,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然后贴着他的嘴唇,叫声“令狐哥哥”,虽然他一直以为是在梦境中。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令狐哥哥在我的怀里沉沉入睡,我贴着他那滚烫的脸,柔柔地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