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知多少（一）
太幼稚的年纪有太幼稚的脑筋，都不知道到底算不算爱……
很多人都在长大后怀念自己的青梅竹马，但我却不敢怀念他，可能因为有太多的愧疚吧。
【1】
认识褚扬的时候，我还在读幼儿园。平时在学校里，我的人设就挺“高冷”的，他不一样，是个小捣蛋鬼，老师常常为他头疼。基于此，平时他怎么捉弄我我也不恼不怒，就当耍猴，但有天他没来，我还觉得有些冷清清的，少了点莫名的乐趣。
我从小就是个孤独的小孩。爸妈就我这么个女儿，他俩也各有各的生活。
我妈当时在乡下工作，一周就回来两天，平时都靠每天一个电话跟我联系。我好像早就习惯了她在生活中的缺席，也不像别的小孩会对妈妈的离开大哭大闹。只是偶尔，周一早晨醒来她不在，闻到她留在枕巾上的发香时，心里会有些难过。
我爸只是个小公务员，平时除了工作，多的是应酬。他经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直到半夜才回家，把在沙发上的我抱回房间。那么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在时，我总觉得哪里都是鬼，于是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哪怕是炎热的夏天。
五岁那年我搬家了。搬家的第一天，爸爸提早下班，带我熟悉新家的环境。
我在院子里徘徊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hello，小禾~”
我转头一看，发现褚扬趴在墙外，嬉皮笑脸地跟我打招呼。
我也很意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我们居然还成了邻居。
我爸问：“这是你的同学吗？”
我还在纠结怎么回答，褚扬就大大方方地说：“是啊叔叔，我们俩在幼儿园都一起玩。我家就在隔壁呢。”
我爸说：“那太好了，以后你们就有伴了。”
【2】
我也忘了像我这么“高冷”的人怎么和褚扬变成了好朋友。
通常都是放学后，我安安静静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动画片，褚扬不久也来敲门，不管我应不应他，他都会自己开门进来，在我耳边叭叭叭地说他自以为有意思的事。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上小学。
我爸爸妈妈也很快和他爸爸妈妈相熟了。有时没空回家，就让他爸妈一起把我接回去。我待在褚扬的家里和他一起看动画片，等到晚上八九点爸爸才来接我。
褚扬的性子很热烈，当时他比我长得高，下了学会在自家庭院里，把我抱起来飞转。我可吓得要命，连连发出尖叫，他妈妈就会来骂他：“不准捣蛋！小禾是妹妹，要好好爱护她！”
褚扬倒也听进去了，之后他就换了种方法捉弄我。可能因为我“高冷”，就像一潭死水，他就越想激荡些许波澜。
我生日那天，他送了我一个小盒子，说是有惊喜。
等我满怀期待地打开后，密密麻麻的蚂蚁爬了出来，吓得我连忙甩手，差点哭出声来。
我生气了，说要向他妈妈告状。
褚扬连忙说：“别别别，这真的是礼物。蚂蚁可好吃了，不信你试试。”
我可没那么傻，知道他在耍我。“我试试？你自己干嘛不试试？”
褚扬迟疑了一会儿，将一只蚂蚁塞到嘴里，装出津津有味的样子。
“你看，我试了。真的，真的很好吃！”
“鬼才要信你！”
【3】
小学开学报道的第一天，人山人海，我们又在同一个班级门口碰见了。
名单上有我们的名字，他的妈妈笑着说：“正好，你们俩可以当同桌。”
班主任迟迟没有出现，我安静地坐着，打量周围陌生的人。而他晃着双脚，就像屁股被烫着了般，怎么都坐不安稳。
一想到将来有这么个闹腾的同桌，我的头就疼了。
“拜托，你能不能消停些。”
他拍了拍我的头，一字一顿：“不、能。”
我干脆趴在桌上装睡，压根不想理他。没想到我真睡着了，一觉醒来，班上安静了，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点名，我一看身边，位置空了。
我环顾四周，再没有发现褚扬的身影。
怎么回事，刚刚的那一切都是梦吗？
一想到这陌生的班级里，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时，我的心就更乱了。
这时候，我突然很想褚扬就在身边。
回家后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入学年纪太小，按规定要把我调到最后的班级。可我爸不愿意让我去，认为那个班级实际上是一群调皮鬼的天下。找了校长商量，换另一个人过去。没想到，最后校长选择了比我大三个月的褚扬。
第二天，在家门口碰见褚扬，我有点不敢面对他。
他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叫我一起去上学。
后来，无论怎么洗牌，我们都没再同班过。
上初中后的我们一天谈起这件事，我仍是觉得像是占了他的位置，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而他语气轻松地说：“这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小妹妹，我当然要替你去趟这个浑水。”
【4】
褚扬真的很适应那个班级。
我每天下学去等他下课，都能看到他在后排，跟几个小伙伴传纸条、丢飞机。他妈妈有时会来接我们一起回家，她骑着小摩托，我站在前面，他坐在后座，囔囔着要喝饮料。
他妈妈带我们来到一家商店，让我和他都去挑自己最喜欢喝的饮料。
一回家我们就坐在沙发上，边看着动画片，边喝饮料。我曾经以为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改变，我喜欢平静和安逸，即便他是个闹腾的人，但只要一个人闹腾就好。
这样的关系到小学二年级就改变了。我姑姑姑丈出国打工，将他们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妹麦麦寄宿在我家里。我爸倒是挺高兴，认为我又多了个伴。
一开始，我也是挺高兴的。毕竟在一个大房子里晚上只剩两个小女孩时，还有人比我更怕鬼。我也喜欢吓她，看到她那么怕鬼，我反而不怕了。
她是个很爱漂亮的小女孩。有天又是只有我们在家，明明只大两个月的我，却喜欢在她面前拿出大姐姐的姿态。看到她偷穿我妈新买的高跟鞋，我说：“小孩子不能穿高跟鞋。”
她不以为然。我就准备吓吓她：“你听过一个故事吗，以前有个小女孩爱臭美，老偷穿她妈妈的高跟鞋，后来她就消失了……”
“别说了，别说了！”她吓得跳起来就跑。
我表面安慰她，心里却在偷笑。
“姐姐，我害怕…”她楚楚可怜地说。
我又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怕什么怕，有你姐我在，你肯定没事！”
我本以为，新来的她不会改变什么。但没有想到很快，褚扬每天放学后叽叽喳喳的对象，再也不是我了。
【5】
小学的时候流行过一阵“仙女帮”，隔壁班里几个小女生cos七仙女，整天浩浩荡荡在走廊上“飞行”，声势壮大。
我们班的女孩也不甘心，认为她们那个仙女帮真是乌七八糟，连仙女的灵石都没有。于是也纠集了几人组成仙女帮，我和麦麦都在里头。
那段时间我们用省下来的零花钱买小卖铺的漂亮手链，自己组装成仙女的灵石。我还买了一排有亮粉的彩色笔，模仿电视剧里的七仙女给她们画妆。
麦麦喜欢古灵精怪的四公主，跟她抢的人最后都被她的撒娇劝退了。我只比她大一点，就cos三公主。当时我最喜欢的颜色就是金黄色。
有一天我们在操场组队“飞行”时，被褚扬看到了。他一把拉住我，嬉皮笑脸说：“哦~黄儿~不要离开我，我是金吒呀~~”
眼看其他人“飞”远了，我一把甩开他。
“滚开滚开，我都跟不上了！”
我急忙跑远，还听到他在身后大呼小叫，入戏很深：“噢~不~别丢下我，黄儿！”
回家的时候，仙女帮在岔路口解散。
我和麦麦到家才发现，忘带钥匙，只好去敲褚扬家的门。
他比我们早回家，但却不在屋子里，书包随意地丢在沙发上。
我们就出门找他，听到他家后院的枇杷树上传来他的声音：“我在这儿呢！”
树上枇杷累累，他站在树上采，把到手的果子丢向我们。我吃了口，好甜啊，麦麦就囔着也要爬到树上采。
褚扬见她不会爬树，小心点把她拉上去。看她在树上坐稳了，正要朝我搭把手。
“我才不用你拉。”我说，“我会爬树。”
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爬树。最后也终于艰难地爬上去了。褚扬怕我们够不着，帮忙压下了树枝，任我们采摘。
我们仨坐在树上，晃着脚丫吃枇杷，把枇杷子吐了一地。夕阳慢慢地落下。
麦麦说，我们的仙女帮还差一个人当小七，可以去找木子，她家就在附近。
褚扬说：“这么好玩，我也要。那我就当金吒吧~”
我一想到他早上在操场把我截住，还那样怪腔怪调让人难堪，就冷冷说：“我才不要你当金吒。”
他微微一愣，似乎察觉到我有些生气，故作轻松道：“行，麦麦，你是四公主吗？我当鱼日怎么样？”
麦麦甜甜一笑：“好呀！”
【6】
此后我们仙女帮集会，总有褚扬在场，他还会和麦麦搭腔，回家的路上，两人也常常互相叫角色名，入戏真够深的。
我虽然表面没表示，但心里却很是失落。
一次放学路上，他们又叽叽喳喳地聊天，我安安静静在旁边听着，突然注意到，以前褚扬总是站在我这一侧，现在他已经站到麦麦身边去了。
我想，应该是偶然吧。
故作不经意，挤到他俩中间去，褚扬还在滔滔不绝地讲，却很快又换到了麦麦的那侧。
这下我心里隐隐明白，有些事已经发生变化了。
那段日子，我对麦麦产生了莫名的敌意，觉得是她的出现，夺走了爸妈对我的一半关心，也抢走了我身边的好朋友褚扬。
虽然我对褚扬总是爱搭不理，或者一脸嫌弃，可只有他的嬉皮笑脸，他的耍宝逗乐，能和我的生活带来一点快乐，让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耍脾气，总有一个人不会放弃我。
可现在我却成了这段关系的边缘人。
麦麦没有任何改变，她还是爱粘着我，在睡前跟我讲悄悄话，甚至愿意配合我，给我当模特，任凭我在她的身上摆弄各种布条纸巾。当时我的人生理想是，成为服装设计师。
有天，麦麦在国外打工的爸爸回来了。放学后，我们在校门口碰见他，他开着一辆面包车来接我们。
麦麦对他爸爸说：“再等等褚扬。”
等褚扬到了后，麦麦又对她爸爸说：“我想喝饮料。”
面包车开到超市门口，我们仨从车上跑下来，欢快地选择自己爱喝的饮料。
等到结账时，麦麦的爸爸露出纠结的表情，对褚扬说：“我带的钱不够，只能买两瓶，这次只给两个妹妹买好吗？”
我们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褚扬最终懂事地点点头，把饮料放回了架子上。
回家路上，面包车里再没有来时那样轻松愉快的氛围。我知道麦麦爸爸在说谎，他只是不愿意给“外人”付钱，哪怕是一瓶饮料的钱。
我知道褚扬心里也有些难过，他肯定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但我又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你对麦麦这么好，麦麦的爸爸就这样对你。
下一刻，麦麦打开瓶盖，把手中的饮料递给褚阳：“你先喝点吧。”
【7】
有时候我挺讨厌麦麦的，觉得她真是太会选择性地讨好别人了。
我们在树上摘了李子，回家路上碰到遛弯的褚扬奶奶，麦麦马上就抓了一大把李子，递到了她的手上。而当时我的奶奶就在不远处，她却没有任何表示。
我觉得她只是为了讨好褚扬的奶奶。也如她所愿，褚扬奶奶对她也越来越好。
那时候我们有个特殊的爱好，叠好多纸飞机，飞到褚扬的家里。纸飞机上写了各种话：“明天一起上学吗？”“傍晚一起玩吗？”“你作业写完了吗”
成群的纸飞机飞进褚扬家里，落在客厅后，我们就跑开了。他奶奶很爱干净，看到客厅落了这么多垃圾，气冲冲地又拿起扫帚往外扫：“哪家的调皮孩子，把垃圾全扔到我们家来！”
麦麦看到了，连忙跑过去说：“奶奶，那是我们的纸飞机，要给褚阳的。”
褚扬奶奶的眉头一下子展开了，说：“等扬扬回来我让他找你们去。”
褚扬一直很调皮，成绩不算太好，是老师格外关注的对象。他妈妈因此对他管得严了，不允许他放学后到处乱窜，得先把作业写完。
有几次褚扬写完作业，我们俩还在写作业。他一个人在门口的巷子里乱窜，时不时学几声尖利的鹰叫来吸引关注。我们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他还在巷子里，一边加紧写作业一边笑而不语。
后来这鹰叫就成了我们之间的暗号。
在吃饭时，听到外头传来鹰叫，我们就马上竖起耳朵，加快扒饭，知道褚扬在找我们。
有一次，我吃得慢了，麦麦早就出门了。
等我出门时，就看到他俩在巷子里嬉笑追逐，我怎么也加入不了，就只能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我只觉得很落寞，心里想，如果以前我不对褚扬那么冷声冷语，应该就不会失去他了吧。
我心中暗暗决定，要掰回一局。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