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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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父亲大人: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一别经年，殊深驰系。儿，问你好！
先说一件高兴的事儿，你有好大孙了。这件事儿呢，我在你坟前和你讲过了，你容易忘事儿，在这里就再啰嗦一句。
前两天，你两岁的大孙子突然问我道:“爷爷，爷爷，我爷爷呢？”
孩子稚嫩的话响起在耳边，我笑着的脸突然僵住了。见我久久没有说话，他又一蹦一跳的玩他的玩具小汽车去了。
一晃你已经离开我4年多了，仿佛眨眨眼就过去了。
人呐，是个很奇怪的生物，它会自动过滤掉那些让你不开心的过往，就像从没发生一样，直到某一个闸口突然被打开，尘封的记忆就一股脑儿的，扑面而来。
这几年，生活的压力太大，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浸于感伤和怀念。只是偶尔会想起你在世的时候，经常哼的曲儿:“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直到今天，所有的回忆一下子涌现。
老爸，你身体一直不太好，13年的时候就开始走路有点颠簸了，后来越来越严重，用拐杖，坐轮椅，到最后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记得我刚毕业那会，第一次用工资给你买了一根拐杖，你开心坏了，说孩子长大了。
我们去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医院，你都知道的，医生说没办法，寿数已尽，回天无力，只能静静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时候我好希望出现一个我看过小说里面的那种国医大师，一套行云流水的医术就把你治好了。
可惜呀，小说照不进现实。
你老人家走的时候，我在外地打工，没办法见你最后一面，连夜赶回来，却又被隔离了。疫情嘛，按照你的说法，这是一场总动员打鬼子的战斗。
在乡镇的隔离点，我作为外来人员，按要求被隔离两周，只有等到出殡那天，才能去送送你！政策如此，也只能作罢。
我最后见到的场景，是你穿着你最爱的中山装，被推入火化炉的景象。我一边安慰着哭的死去活来的妈妈和姐姐，一边也伤心落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骨灰盒。你就这样没了，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再无你的任何踪迹。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老父亲啊，你常常说，你是个园丁，教书教了42年，退休后，又被学校返聘了，又教了4年，整整46年，带过上千个学生。
这是你的骄傲。你就爱和我说这些，说的高兴了，又说起你读书时候的事情。
你说我爷爷是个捕蛇者，掏空家底把你供到了初二。
五六十年代的初中，在一个偏僻的小农村，这已经很难得很难得了，听说我爷爷给村干部送了几条大补的花蛇，才让你得了这个铁饭碗。
这真是铁饭碗，一干就是半个世纪。
记忆中的你是个严肃、负责、有原则、教书水平高而且从不损公肥私的一个人。
在我记事中，你在学校教书从没迟到过，每次去学校，都非常准时。
你有一件洗的发白的灰色工装，胸前的口袋里揣着一只钢笔，还有一张教育部组织优秀教师前往新疆旅游时，你站在胡杨林树旁拍的严肃的照片。
你喜欢这样穿着，然后走进教室开始一天的课程。
你从不接受学生家长送的任何东西，偶尔别人送一两包便宜烟，像什么玉兔啊雄狮啊等等，你才会笑呵呵的接着。
老头儿，你就爱抽烟，这点很不好。
但是你也不白拿别人东西，过年的时候，你都会自己写几副春联用来还礼，你的字写的很好，和打印的一样。
你有时候也偶尔“贪污”一下，在我读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里有一块用了十多年的黑板，那时候已经闲置了一两年，你眼馋很久了，终于忍不住了，就搬回了家。
然后你从学校里面带了四五盒粉笔给我，让我每天学习练字。
你说我的字写的太差了，和你的一比简直不堪入眼。
我高兴坏了，然后背着你天天拿着粉笔在那围追堵截蚂蚁，看着蚂蚁在我画的粉笔圈里面打转，我心里乐开花了:蚂蚁真的太笨了。
现在回过头想想，那时候的自己也不比蚂蚁聪明多少。
我出生那年，听说你胃大出血，血吐了两脸盆，在医院急救了好多天，才把命给救回来，那时候落下病根了。
后来98年江西大洪水，村里地势低，洪水来的急，运输船只少，家里东西多，我那时候也还小。
种种困难碰到了一起。
没办法，你就把我绑在背上，一趟一趟的趟水搬运东西。洪水终于退走了，你也累倒了，又是大病一场，连续几个月才慢慢好转。自那以后，你身体就没好过。
就这样日子不好不坏，跌跌撞撞的到了2020年，因为疫情，已经在家耽搁很久了，我要去打工了。
你仿佛心里预感了什么一样，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我望着面容枯槁胡子拉碴的你，你几乎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我把你的手塞回被窝，然后轻声问道:“老爸，你还有什么心愿不，等你病好了，带你去完成。”
良久，你才吃力的张口，我耳朵贴近你的嘴才听清:“回……回新疆……看胡……胡杨林。”
说完，你仿佛用尽了力气，闭上眼睛就那样睡着了。
我知道，那是你很自豪的一件事儿，作为优秀教师公费去新疆旅游。
我望了望你，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带你去看看。然后拉着拉杆箱，五味杂陈的走出了家门。
没想到，这一眼万年，就是永别，天人一方，再不想见。
纸短情长，诉不尽衷肠，笔浅缘深，写不全大爱。
父亲，孩儿不孝，没能完成您的心愿，只希望天堂那里，也有胡杨林！
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