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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这辈子 | 你的骄傲却是我的自卑

2018-03-15  本文已影响64人  疯哥哥l

想说个故事,故事却没有好的主人公,姑且说我自己吧。二狗我本是三秦汉子,却很娘气,红唇粉面,虽然个子一米大,腹肌也有八块,俏脸儿根本匹配不住浑厚的身躯。于是年轻时便刮了光头,在黄土塬上或者河里晃荡,越是天热的时候越晃荡,目的是想让黄土高原的紫外线把娇嫩的皮肤伤害掉。但,总事与愿违,强烈的暴晒之后,最多的反应的是面红耳赤,与想要得到的结果离的更远。豪迈的心总是让我对外在的型框有太多不满,我俊俏的脸庞实在对不起这豪迈的三秦大地。

从小到大,我在这种自卑中煎熬,发展成怨恨,这种怨恨甚至波及父母,这么好看的我实在愧对我豪迈的心和生我养我的豪迈的大地.

 姑且把这种怨恨放在心里,个人的灾难毕竟只属于个人,无需让其他的外人怜悯,别人也不会有怜悯施舍于你,就这样吧。于是在其他的方面提高自己:割麦子我是村里第一快,拉板车我是塬上第一牛,即使打拳也是后辈里面打的最好,打泥坯、挖河泥,溜羊圈我都是后生里面的头手。但也只能减少我些许的自卑,每次见到隔壁二憨子粗狂豪迈的面庞,我心里的酸楚只有自己知道。

年岁的增长让内心的自卑增长的速度加倍,心口的石头越长越大,夜深人静是我最伤心的时候,从窗口看天上的星星,闪动的不是爱,而是无边无际的忧愁。在每一次的对视中我都在想,如果我手中有一把刀,我会划破自己俊俏的脸,甚至戳瞎一只灵动多情的眼睛。在血流出来的时候,把脸涂成红色,粘一些玉米须子,拽出一把铡刀,冲着星星大喊“关二爷在此,取尔等首级如探囊取物尔,爷爷是铁铮铮的汉子……”可是,结果总是一样的,我手里没有刀,即使有也下不去手,这更加激化了我的自卑,我非但是个俊俏的男人,而且胆怯,百无一用,连书生也不是。用剪刀、用烟头、用黄土高原的土疙瘩……方法有一万种,一种我都没有用过,甚至都没有尝试过。我为自己的懦弱愈加自卑。

后来,上了学,看了一些书,却让我愈加自卑,各式的英雄,各样的好汉,热血之余,是更多的失落。于是只读才子佳人,反观自己的穷酸和寡才却愈加无地自容了。于是便不爱说话,不跟人交流,离大家都远远的。寄情于山水?更迈不开远行的脚。我是个俗人、平凡的人,也许我只属于这个山村,那三亩旱地,三亩水田应该是我安身立命的最佳所在。

却有哪一天,塬上的渠里送水来了,搅合了黄土的水浑浊不堪,引水浇田的我,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想到水里面洗一洗,我感觉自己好脏,浑身上下长满了虱子。幸好水不深,不会游泳的我却也不至于淹水,我把头埋在水里,二三十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决堤,泪水混合着黄桨淹进了我的心里,心里面原有的沟沟坎坎一下子被黄土淤平。

 在十里外的渠口,大家找到了堵在淤土里的我,他们说见到我的时候,我两眼圆睁,口鼻里面全是黄土,我没有死是所有人诧异的事情。我被传为传奇,有更多的眼光关注我。他们不知道我为何会掉进渠里,一米八的个子为什么会被三四十公分的水冲走,口鼻里满是黄土却还能活下来,这个小伙子竟然还是如此的俊俏。这所有的东西都是没办法解释的,我也不能说清楚,也没有说明的必要了。我更加的落寞了,但是关注我的人却更加多,出于礼貌,我只能对所有关注我的人报以微笑,只微笑。

 时间在我的微笑里死去,爸妈总是会在门口接待一些附近活络的人,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我长大了,是要找媳妇了,那许多家的姑娘都觉得我是有一些姿色,却也有胆大的女人用言语挑逗我,甚至对我动手动脚。老实巴交的父母即使见到这些事情,却什么也不说,他们好似知道我的自卑,避免刺激我而不敢和我交流,甚至眼神也不跟我交流。我对父母报以微笑,他们尴尬的面庞似乎有苦涩。

我没有想过改变什么,因为知道什么都只是徒劳,我有心如清风一样悄然离世,却也不甘在这世上不留一点痕迹。

文化革命的大浪潮风起云涌,但没有人来找我的麻烦,我的毛笔字只会写春联,却不会落在大字报上,我锄着地,割着草,放着羊,即使受到突然的一脚,挨到蓄谋已久的皮鞭,只会微笑,也不去理会。他们知道我是你个憨厚的人,再后来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憨人,便没有人来理会,村内私塾先生的书都被我藏在了地窖里面,啃着红薯、放着羊在塬上呆一天便是我的生活。冬天冷,就山上山下地跑,夏天热,就脱光光跑,没人管我,我也不管任何人。

几个城里来的人住进了村里,他们没事便说着西安老孙家的羊肉泡,肉夹馍,水盘羊肉,二憨子们总是流着哈喇子听,我却只愿啃我的红薯。遥不可及的事情带来的不是希望更是绝望。我已经绝望,不求其他。

我依然在我的日子里咀嚼着绝望,除了在后山凹里的时候。后山凹是我的神光,那里面有最炫妙的世界。黄土高坡的山除了知名的几座,其他便只是丘壑了,后山凹像我一样只能是后者,她是一道壑,前山是一个百米的斜坡,后山是一个百米的断壑。我爱她是因为,后山竖崖下面有一个黄土高原上难得一见的湖,湖边便是花草,即使冬天这儿也是羊最喜欢来的地方。更为神奇的是,百米的竖崖上是一个个清晰可见的断层。如果我想要贝壳,我想要好看的鹅卵石都可以在那上面不同的断层里找到。看着这片竖崖,幻想着自己作为一个科学家,目睹着黄土高原的变迁,无数的生灵和故事在这起起伏伏里面呈现,沧海桑田,激扬壮阔的景象怎么一个美字了得。

但是我的生活却没有改变,即使我救了一个从竖崖上面跳下的女子。我依然自卑,我依然绝望。

人生最大的麻烦从我救起的那个姑娘说起。竟然有一个人把嫁给我当成了她的人生目标。她说她父母双亡,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我不是她的亲人,她是我的仇人,她的一跳,让我人生最快乐的圣地变成了梦的坟场。我恨她,我不可能娶她。我诅咒她以后只能找一个最没用的男人,一世劳苦,一生受罪。

我的诅咒神奇的应验了,她嫁给了我,这本不该发生,只怪这个有心机的女人一直不死心。开始她时时刻刻跟着我,我却不愿搭理她,自从那处竖崖被她玷污了之后我便再不去,我的生活更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田埂间来回踱步成为了我的新休闲方式,秋日的一天,玉米长的腰深,田埂两边绿油油的叶子招人怜爱,我踱着方步游走在这碧绿的世界,我早已经忽视身畔的她。其实最近我对她也另眼相看,这个执著的女人却也有几分姿色,只是我对她的恨意从来没有消失过。正午的时节是日头最辣的时候,晒紫外线的习惯我依然保持,虽然早已经没有意义。也许是这绿意盎然的世界把我融化了,却不曾注意天气的变化,当暴雨把我完全打湿的时候,我依然在沉醉。我享受着与自然相处的最美最纯真的存在,我是雨的一部分,我是这自然的一部分,我早已消失,我回归了自然……

我享受着灿烂的自然时光,慢慢地睁开眼睛,雨水高的无边无际,我的心也随着雨水长到无边无际。我还是感到了身后的异样,她也纹丝不动地立在雨中,像雕塑一样注视着我,她早已除去身上所有的束缚,赤条地立在哪儿。眼神笃定,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过她圆润的乳房,滑过腰腹,回归大地。她比我更加地融入这世界,比我更属于这自然,原始的冲动流遍我的全身细胞,我一把抱住她滚进这黄土高原的土地……

我娶了她,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责任,我需要为我的行为负责。直到第一个孩子出生,我始终没有再碰她,我是个记仇的人,我的恨不会轻易消失。而她却似得到了皇上的恩赐,欢声笑语弥漫在窗前屋后。她的欢乐更刺激了我的孤独。

老二和老三的出现让我的生活有了一些改变,看他们长大是我发现的另外一个有趣的事情。当他们会说话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是一个爱安静的人,我喜欢看麦苗儿长高,看高粱抽穗,看玉米鼓包,爱看星星眨眼,爱听内心的呼唤……他们便不说话,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俊俏的脸,我似乎忘记了那些自卑,即使记住也已经无关紧要。我告诉他们,我希望他们成为画家,用安静的方式描绘烦躁的世界,用朴素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澎湃。他们懂或不懂,也无关紧要。

和她一同来的人都回到了他们原先来的地方,我劝她也回去,她却无动于衷,告诉我很多年前的话,她只有我一个亲人,因为我她又有了三个新的亲人。

我干的一手好庄稼活,却也写的一手好毛笔字,过年或有家婚丧嫁娶时我也愿为登门的人帮忙,我读的书也为大家认可,他们好像早已忘记我被渠水冲走的故事,情愿把家里的孩童交给我读书认字。竖崖不能去了,田埂间也失却了自然的味道,大把的时间索性便交给许多的孩子。我自顾自地把书本上的东西泼洒出去,让他们浑身湿透,我内心的世界,依然无边无际,自己也失却了方向。

从箍新窑到盖新房,从老母西去到老父辞别,从老大远嫁到老三成家,我一米八的个头和俊俏的面庞依然没有改变,只是头发由多变稀,由黑变白。老二成了一个学画的人,他画了那处竖崖,也画了那片田埂,还画了广袤黄土高原的一片清凉。

她在我的身边一晃很多年,我未曾注意她的变化,老二说他妈是幸福的,因为她的心里始终有满满的爱,她走的时候没有跟我说话,老二告诉我他妈妈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能把我养的胖一些,脸庞虽然俊俏,却太清瘦。

老大远嫁他方很少有信,老三忙着自己的事情却也没有时间,我便也无牵挂,背着老二的画走在起伏的黄土高原上,偶尔也会去看看后山凹的竖崖,走一走绿油油的田埂,想一想身后的故事和故事里早已消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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