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奶奶那些事
我的奶奶是一个善良的小脚老人。瘦瘦的身材,大大的眼睛,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说过重话,她对我的疼爱,让我至今怀念。
奶奶活了79岁,在我高三那年去世了。我对奶奶的往事回忆,就是从5岁时候开始高三那年结束的,现在想起写奶奶,是不是有点白日说梦?但是我想抓住那些仅有模糊的记忆,来纪念下奶奶,因为在我的生命中,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奶奶,给我留下过温暖的记忆。
在我5岁的时候,外地生活的我们家决定举家回到家乡发展,父亲带着我先一步回到家乡,由于他整日忙于办理各种手续,我便被送到了奶奶家,由她看管我。
奶奶的家安在一大户人家的大院子里面。我对奶奶的记忆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原来的奶奶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不得而知,因为从来没有人和我讲过奶奶过去的故事,包括奶奶,包括父亲。奶奶的流年往事好像被尘封了。后来好奇的问起来,得到的答案也仅仅是,原来的爷爷死了,奶奶改嫁了,嫁给了现在的爷爷。
或者可以理解为,奶奶埋葬了过去,和现在的爷爷住在了这个大院子里,开始了新生活。
我被送到奶奶这里时,正值夏季,四间大正房的院子一片绿色盎然,女主人种植了很多月季和美人蕉,玫红色月季花色彩艳丽,散发阵阵香味,美人蕉唯恐落后,竞相争艳,吐露芬芳,总是引来花蝴蝶们翩翩起舞,流连忘返。
花团锦簇的院子与我五岁前“托儿所”生活环境完全迥异,让我新奇神往,我在这里度过一段快乐的童年时光。
院子男主人是个银行职员,有三个儿子。小儿子比我小两岁,看管小儿子便是奶奶在这个院子里居家生活的理由吧。刚来这里我常常想家想的哭,奶奶身边的这个细心温情的小男孩,便奉了奶奶命令,陪在我身边,认真耐心给我讲家乡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大大缓解了我思亲之苦。
我跟随这个大院的弟兄三人,在这个足够大的院子里捉迷藏,观察鸡下蛋,打弹弓,弹玻璃球,收集 他们家大量的小人书到集市上摆摊……比起现在,那时候的童年才是真正丰富多彩有意义!
我的到来让奶奶非常高兴,她常常在她的西厢房里快乐地喊着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的我,“小毛女,吃饭了!小毛女,吃饭了!”
奶奶和爷爷生活很规律,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时间,但是爷爷是棉麻厂的职工,是不用劳作的,和奶奶小日子过的也是有滋有味,怡然自得,一日三餐执行得认真细致,烟火气十足的两间小西房常常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奶奶爷爷不论春夏秋冬,不到5点就开始做早饭,冬天的早晨窗外还漆黑一片,与他们同睡一铺炕上的我,总在睡意朦胧中看见地上的爷爷披着大棉袄,坐在小板凳上拉着风箱的背影……
奶奶爷爷早饭必有开水冲鸡蛋,笼屉里总有热腾腾的各种面点。细心的爷爷自我来了后,每次蒸馒头时必得给我捏个栩栩如生的“牛”,童年的某些记忆是很深刻的,那个“牛”馒头的样子让我至今难忘。这个爷爷对我的好一直延续着,每到六一儿童节那天,他便给我零花钱,让我在炎炎夏日里,吃到那个年代的绿豆冰棍,度过一个真正意义的儿童节。
我生在晋南。晋南人是不喝红豆稀饭的,我第一次喝就上了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奶奶一日三顿,从不厌倦的给我熬红豆粥,有一次我喝伤了,躺了两天才好。那时侯,饭熟了,奶奶如果叫不回玩耍的我,在西厢房喊一声“喝红豆稀粥了”,我就会闻声赶回来。我对红豆稀粥的喜爱一直到现在矢志不渝,情节很深。
后来奶奶搬离了那个大院,住到了我们家又搬离后的大杂院里。大杂院处处曲径通幽,奶奶从原来的西房住成了东房,从奶奶家窗前经过是一条长长的细巷子,别有洞天又是一个小杂院,七拐八拐住户众多,奶奶住的东房成了交通要道,成了小杂院住户必经之处,成了一些关系好的临时歇脚处,当然这些都基于奶奶善良热情好客的好人缘,每次我去看奶奶,家里总有串门啦哒的各式小脚老人,有在炕上坐的,有在地上凳子上坐的,不管谁来,奶奶豪爽大方,总是拿出好吃的招待,一个劲的往人们手里推……
上初中时,一次母亲生病需要到外地做手术,奶奶便临时来到了家里照顾我饮食起居。难得我有父母不在身边、单独在家的机会,我叫来同学与我作伴,并不欢迎奶奶来,嫌奶奶碍事,常常甩脸色给奶奶,奶奶却从不生气,对我永远是笑咪咪地,摇动着三寸金莲,迈着小脚步,按部就班的做着营生。
奶奶曾经让我观摩过她三寸金莲中的小脚。一个睡觉前的夜晚,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奶奶从小腿开始,打开了一层一层的缠得很紧的深色裹脚布,我屏息凝视,灯光下,扭曲变形的脚掌呈现窄而细的新月形,肉色鲜红粉嫩。俗语说:“小脚一双,眼泪一缸”,缠足给旧社会妇女带来的痛楚难以想象吧,怪不得奶奶走不快!
姥爷病逝那天,家里只有我和母亲在,没有帮手,情急之下,只好由我徒步跑去奶奶家叫奶奶过来,没想到,奶奶笑着说“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撂了罪了”!那天她也是那样摇动着小脚,不慌不忙跟随着我,我却再也忍受不了奶奶的速度,一把将她背了起来,尽管我比奶奶身材大不了多少,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奶奶最后的几年中,我去看奶奶,她瘦弱的身体每况愈下,得了一种罕见的手抖病,碗里的东西都要扬撒到外面,吃不进嘴里。后来听说是因为和爷爷吵架,气窜进经脉了,奶奶选择针灸治疗,没想到挑针过头了,挑成手抖症了。我不由的伤感,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疾病和衰老是每个人都要无可奈何的去面对的。
高三那年的一个午后,复习完功课后的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梦见了奶奶头上缠上了白布,奶奶给我托梦了。噩梦惊醒于急促敲门声,报信的邻居来了,奶奶果然去世了。
后来几次梦到奶奶,穷苦潦倒,食不果腹。午夜惊醒,我身心俱怕。
再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再也梦不到奶奶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让我顾不上怀念奶奶,奶奶的形象逐渐淡忘。
此刻,决定写一写奶奶后,记忆的闸门被打开,回忆的潮水一幕幕涌上心头,多年尘封的记忆历历在目,像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对奶奶的回忆在脑海间异常清晰起来。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
祈祷奶奶在另一个世界能丰衣足食、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