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彼岸花
文/晓月轻霜
那一世,我们终于越过了天河,清许如银的月光洒在我与他的身上,一千年的隔岸相守,从好奇到思念,心,如被蚕啃噬,情,如丝层层相缚。
神说,你守着你的花,他守着他的叶,你与他,花不见叶,叶不见花,断一切念,弃一切情,跳脱这红尘,你与他便都修得正果。
我见过佛陀,庄严神圣,在他的身后,灿烂夺目的五彩佛光令我心生仰慕,甚神往之。只是,我是妖,低贱如泥,那是佛,高不可攀。倘若有一日,我得成正果,我便能入得了他的眼。
于是,我自是欢喜应允,朝夕与花相伴,耳听流水潺潺,这差事岂不妙哉?
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我数了一季又一季,直到忘了时间,忘了佛陀的样子。流水匆匆,我的思念还未及向其倾诉,它便一路东奔,也将我的仰慕带走,只留满腔的怅然。
某一天,我忽然看见河对岸那个未曾谋面的他,伫立良久,看着这边,若有所思。他眉目清俊,衣袂飘飘。原来妖,也可以如此华而不凡。
日复一日,他在对岸看我,我暗忖,他是否也如我一般感到孤独?
年复一年,他伫立岸边,我心动,他是否也如我一般,渴望有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渐渐地,在他出现时,我心生欢喜,在他离去时,我心生惆怅。
每天,不待花开,只盼那刻两岸相望,天河隔着我和他,我们在不同的结界,我冲不破,可我的心,已飘飞过河,只望他珍之重之。
我依旧每日修行,以前,是为见佛陀,如今,只为与他相聚。
悠悠的,应该过了千年,因为我已能察觉自己的道行又突破了一层。我喜不自胜,我要用这千年的道行,冲破那层结界,去天河的对岸,与他相依。
我终于见着了他,高洁华贵,仪容俊美,我一脸惊喜,他一脸震惊,只这一刻相逢,已胜却一切正果。
只差一步,我就能碰到他的衣袂,就能投入他的怀抱,诉说千年之情,相思之苦,他的怀抱,定是温暖如春。
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道行,冲破结界惊动了天神,就差一步,我已被天神一脸怒容的打翻在地。
你与他,生生不得相见,世世不得相守!神的诅咒让我心神俱裂。
我望着他,他的眼里布满忧伤,是了,他的心也与我一样,那瞬间,一丝欢喜在痛苦中绽放。
我冲他喊,等我,不要忘了我,生生世世,我都会记得你!
我被打入地狱,千年道行尽毁,神将我化为一朵花,名字叫曼珠沙华,他问我还有何愿?我说,给我这世上最妖艳的颜色,这样,每一次轮回,他都会看我一眼。
神叹了口气,答应了我的要求,鲜艳如血的红色立刻染遍全身,在这黄泉之路上,异常耀眼。
我等了一年又一年,每个魂灵经过我时,都会被我耀眼的红所吸引,随着我的身影走完这黄泉路。
我不知道这些目光里有没有他,在他目光停留时是否还能忆起,曾经我们千年的相守。
有一天,在我一如以往的恣意开放,伸展身躯去吸引魂灵的注意时,佛陀竟来了。
又一个千年过去了,你,可悟了?佛陀问我,我默然无语。
我对佛陀已无仰慕,心心念念的,只有那气质高华的身影,和最后记忆里那双布满忧伤的眼。
佛陀叹了口气,因缘际会,一切皆是定数,前世,你被禁止越过天河,此生,就让我渡你过河吧。
他将我拔起,揣入怀中。佛的怀抱,会是何种感觉?我的心里,不免生出好奇。
我在猜测,佛陀的怀抱是温暖的,亦或是冰冷的,但在揣进袈裟的瞬间,电光火石一般,源源不断的画面便涌入了我的脑海。
前世的前世,我是一株花,平凡无法力,在佛陀经过时,被他无意踩断。
他心生怜悯,度以仙气,将我救活,成为天界的一个花妖。而我却生出凡心,对他仰慕不已,为此佛陀心生不安,决意要度我,让我出离红尘,心无杂念。
他嘱咐天神将我安置于天河边守护仙花,在日夜修行中断情断爱,得成正果。
谁知我冥顽不化,他化身在河对岸关注我,心生无奈。
当我用千年道行冲破结界,不顾一切越河而来,他心中震惊异常,为何时间竟冲不淡我的执念,他自责不已。
在我被打入地狱并向神讨了一个愿望时,他恍然大悟,人世间为何有度不完的人,断不了的情,他向佛祖请命,自愿降为菩萨,誓要度尽可度之人,地狱不空,终不成佛。
原来如此,因缘际会,真相竟是这般!我仰面而泣,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我的执念,我的妄想,我哭尽了泪,泪化成血,滴滴滴入三途河,直到浑身尽白。
过了岸,佛陀将我从怀里取出,看到一身净白的我,喜不自胜,你已悟了?好花!好花啊!
他将我种在河的这边,给我取名曼陀罗华。
回头,他看见三途河水已被我的鲜血染红,于是掬起一捧河水,撒向对岸,无数曼珠沙华立即破土而出,遍染大地,如鲜血铺路,尽显妖艳。
转头,失了鲜血的我一身素白,如洗净铅华,了无挂碍。
佛陀温和的对我说,从今往后,你便做这地狱的引路使者吧,与我一起度尽红尘执迷之人。
于是,我有了两种颜色,红色的,真爱如血,名叫曼珠沙华,接引魂灵带着前世的情怨,走过黄泉路。白色的,断却红尘,名叫曼陀罗华,启示魂灵了断三生,走过三途河,从此脱离苦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曾经的佛陀化身菩萨,在这无边地狱度了无数人,了却了无数因缘,却又有无数的人在轮回中又回到地狱。每回经过,他总是温和的看我一眼,随后便又匆匆离去。
彼岸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这是后世世人的传唱,其实,他们错了,从来就只有花,哪来的叶?
天神也错了,他说生生不相见,世世不相守,而今,我生生世世与他相见相守。
佛陀也错了,地狱不空,终不成佛,这红尘跳脱不开的,不就是那层层自缚的情,自缚的怨吗?我与他,究竟谁是执,谁又是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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