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躁动(中篇小说)

2018-09-21  本文已影响45人  王安忆
躁动(中篇小说)

(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作者:王在

小林把写好的几篇小说稿又抄了一遍,装进信封,贴足了邮票,然后在心口上惦了惦,又仔细地看了看杂志的地址和邮编错了没有,当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就出了门。充满快乐带着希翼朝小学校二里远的镇街邮所走去。他想着自己写的小说,心中有一种甜甜的苦涩的希望和失望。稿子寄出去,能不能发表呢?编辑是否看呢?自己辛辛苦苦,好多时候都不想写了,可一旦放下笔,心里就涌起写作的冲动。小林把自己发表在市报和省报上的文章给同事们看,都说:真行。比报上其它文章好多了。小林心突突地跳,想来自己还是有写作天赋。在县里也小有名气,几个单位都想要他,但总是这样那样的原因,结果也不了了之。他在甬道里遇到顾老师。顾老师热情地招呼他:小林,今年能调走吧!小林心里无底。答曰:看吧。顾老师说:学校这么个熊样,烂朽朽的,地方又偏,早点离开吧。窝在这里整,你的才智早晚会磨光。小林散了颗烟,点头:是呀,我也这么想。寄封信都跑很远。顾老师点着烟走了。小林心里非常感动,觉得顾老师人不错。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小林眼睛潮湿了。顾老师三十多岁,背有点驼,头上有白发了。妻子在县城麻纺厂,是农村集资进厂的,相距一百多里。前几年顾老师几次申请调动,就是没有调成。顾老师爱人工资又低,于她也不来,他也少去,两口子天各一方,吃尽了分居的苦头,结婚和不结婚没什么两样。妻子桂英来几次哭几次,骂几次,说他顾茗没出息,没本事,说以前张涛怎么调走的,唐明怎么调走的,小陆怎么调走的。哭得顾茗心里又烦又乱,自己也觉得自己没本事,没出息,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晚上两口子睡在床上,屁股对屁股,谁也不理谁。桂英不断地抽泣,顾茗在心里不住地骂自己,骂父母,骂不平的世道。半月一月不聚,晚上睡在床上,甚至一点冲动也没有。妻子桂英停了抽泣,擦了泪,她以为顾茗睡着了,用手抚他的背。顾茗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哇哇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桂英,我窝囊,没夲事没出息,真的对不起你。我们不能调在一起,我们离婚吧,啊。妻子紧紧地抱住顾茗:你傻呀,慢慢地想办法吧,总会调上去的。他们紧紧地拥在一起,两个身体溶在一起,好象谁也离不开谁。以后又考调,多次名次在前,却没有取上,找到教委主任。主任说:你学的历史,上面的学校不缺历史教师。教委杨主任大腹便便地走了,他望着走远的杨主任,骂了一句:我操你妈。后来,几扑腾,麻纺厂破产了。农村集资工被解散了。这当好,他干脆把桂英和孩子接来学校,以校为家。一家三口窝在一起,靠顾茗一个人的工资,养个家,真有点力不从心,他望着乡政府大院的干部一个人养婆娘娃儿,日子过得特滋润特宽裕,媳妇儿无工作,却穿金戴银拽毛了,他又是羡慕又是恨。

外面下着雨,趟了一段泥泞,进了镇街。镇街坑坑洼洼,一条狭窄的通道两旁林立着高楼和古旧的木房。店铺冷冷清清,有好几家店铺里,摆着麻将桌,人们碰扛糊幺喝着。邮所的门紧关着,邮箱冷冷清清地挂在壁头上,沉默寂寞地望着坑坑洼洼的镇街。小林把信封拽进邮箱,往回走。然后回过头,看了一眼,才走了。

“喂,小林”小林的中学同学郭建华喊他。

“大作家,又写了啥作品?”

小林嗫嚅着:没写没写。看建华很忙的样子。小林说:你忙吧,建华。他点头:是呀是呀。建华分配在政府工作。大学毕业,在办公室打杂也五年了,妻子在林业局上班。

“你去忙,我去学校了”

“今天就在这儿吃饭,有几个客人”郭建华说。小林跟着进了建华的办公室兼寝室。一间房被拦断,外面有两张办公桌,几把椅子,办公桌上堆着一堆报纸,他说村长也不来拿,放着占空间。里面有一架床,一个衣柜,角落里放了一个火炉,墙壁熏得黑黑的。小林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建华:不是不是。我要调走了,进县委机关。今天请下书记,乡长,你来一起坐坐,坐坐就是吃饭的意思。

中午,人不多。餐馆四周雪白的墙上安了璧灯,气派豪华。老板娘笑盈盈的接着书记乡长。乡长说:老婆子准备好了吗?语调不怀好意。老板娘笑媚媚的:郑乡长,我不跟你说,你骂人。就忙她的去了。

建华一人甩了一包烟。菜齐了,桌边放着几箱啤酒。书记坐上方,乡长侧坐,小林坐下方。建华拿酒。郑乡长拿了瓶:啥牌子,北京,青岛?老板媚媚的:最好的,青岛牌。几个人喝起来。

建华介绍说:这是我们同学小林,在镇小学教书,搞写作的。书记乡长啊啊了几声,接着吃菜喝酒。小林喝了一瓶,建华喝了二杯,书记乡长喝了三瓶。建华敬酒。“李书记,我敬你”,李书记说:先和郑乡长喝。郑乡长推:先和你同学喝。小林说:先跟领导喝。建华端着杯:李书记,我敬你六杯。这一杯,谢谢你对我的关照,第二杯,祝你身体健康,第三杯,祝你步步高升。第四杯,四季来财,第五杯,祝你女儿金榜题名,第六杯,祝你全家平安幸福。郑乡长想推酒,说醉了。书记说:那怎么行,酒不越令麻。建华说:郑乡长,看不起我们年轻人?郑乡长接过酒:今后天下是你们的。说着一饮而尽。到小林处,小林说:勉了吧。建华:不能勉不能勉。喝了六杯,六六顺嘛。接着小林走圈,说请领导关照关照,祝高升高升,祝老同学调动成功。恳请两位领导尽力帮助。接着李书记郑乡长走圈,大多鼓励希望的话,他们言辞恳切,信誓旦旦。之后他们把烟拽到包包里说:不陪了不陪了。我们有个会。书记乡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桌上就剩下小林和建华。建华倒满酒,小林说:你有点醉了,不喝了。建华说:喝,喝,我没醉。建华喝了酒,话多了起来。建华说:你倒好,在教育单位,大家都比较淡泊,没什么可以争的。在政府大院里,大家都神秘兮兮的,人人都很紧张。一言一行都要注意,稍有不慎,就要得罪人。别人就要整你,落井下石。你看书记乡长面上和,其实暗地里斗来斗去。相互咬相互拆台,都想争权力,都想捞便利。为调动的事,找了他们无数次,他们踢皮球似的,一个推一个,他们哪里是人分明是鬼,真想吃了他们。这次妻子发了最后通牒,调不回去,就拜拜。小林感叹着:世风日下。建华也感慨:长此以往,国将不国。问:小林,你调电视台的事怎么样了?小林:八字没有一撇。要跑!小林和建华都各自摇了摇头,一颠一倒地走出餐馆。胖胖的有点姿色的老板娘走过来:老郭,钱,钱?建华说:好多。老板娘说:二百六。郭建华底气不足:这么贵?老板娘:酒都是一百多。算优惠的了。建华还想争:能不能再优惠些?老板娘娘娘腔十足:不能再少。对工资只有两百多的建华来说:这一顿饭实在太贵了。

老板过来了:就二百五吧。建华从包里慢慢地摸出二百五十块钱。老板望着建华、小林远去的身影,向镇街上吐了口唾沫,唾沫落在坑洼里的水中,然后哼了一声。

小林踏着坑坑洼洼的镇街,走过田埂小路,回学校去了。路上遇到几个学生喊他,他嗯嗯应了两声,回到小屋里就呼呼地睡着了。

电视台招聘考试就要报名了。今县电视台对社会公开招考有写作特长的人做编辑。小林发了不少作品,同学朋友都劝他,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小林的心也动了,进城发展平台高些。于是他把发表的作品剪揖下来,读了一遍又一遍,自我感觉良好。把作品复印了一份,再找身份证。翻箱倒柜地找,就是不见。怎么办?明天开始报名了,限三天。小林乘车到了文化局,找到报名处。报名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是文化局的副局长,后来文化局和广播局合并,他作了文化股长。他叫姚志清,他们认识。曾读过小林的作品,感觉特好。他说:这么远,你把准备的东西带齐。小林说:要哪些材料?照片四张,身份证,单位证明,作品原件。小林匆匆赶回,在镇上照了像。然后写了单位的证明材料找学校盖章。下午,他拿着材料在校长门前徘徊了一阵,身上烟都没带一包。他去买了烟才鼓起勇气,走进校长的寝室。校长在书桌边翻什么东西,他老婆在削苹果。校长没叫他坐,他站着嗫嚅说:李校长,我盖个章。李校长抬起头来:盖啥章?小林散了烟,又毕恭毕敬把火给打上。李校长慢条斯里接过材料。望了望,说:学校缺人啦!小林心里格登了一下,马上从包里摸出两包中华放在桌上:小意思。李校长把烟推进来,说:不要不要。小林在心里说:嫌少!平常烟酒往他屋里提,他从没拒过。嘴有点大。但小林忍住了。人往屋檐过,不得不低头。小林把火熄,但他仍立在那里。终于校长说:等我们几个领导研究一下吧。小林又散了根烟,划上火小心翼翼地点着后退了出来。

小林心里干急,脸愁愁的。出来正碰着顾茗招呼他。小林没理他。顾茗说:怎么,遇麻烦了。小林说:考调要单位证明,李校长不盖章。顾茗:你就死脑筋,如今都那风气。小林说:我送了两盒烟。顾茗:你也太耍人了,两盒烟就打发了?顾拍拍小林的肩:开通点,都什么年代了,经济时代?然后夹着书走了。

小林想请李校长吃饭,李校长喜爱喝晒。他又请了和自己特好的同事柯平相陪。第二天,他提烟,扛着酒又进了李校长的门。他老婆和当兵的大儿子正在彩电下哈哈地笑过不停。李校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周小蓉老师。他们正在谈什么,小林去了,他们又说些彩电冰箱天气什么的。小林散烟,周小蓉笑着说:我有点事,你们聊。边说边退出了屋。小林:李校,我清你说顿便饭。李校长:不了不了。小林:走吧走吧。李校长经不往小林的缠,他们几人一前一石向镇餐馆走去。有几个老师站在后面议论,指指戳戳。小林本想喊建华的,他回县城去了。三人进了馆子,老板娘笑艳艳的:李校长,李校长,坐坐坐坐。老板也赶忙迎上来散烟。小林在郭建华学了一招。一人一盒大中华。

吃着喝着,李校长满脸红光,平时的严肃深沉一下子不见了,话也多起来。几个人轮流走酒。老板也过来走酒。老板说:教八年级一班那老师也太不负责了,该换一个。我儿子在吼转班。李校长说:我过问。老板敬酒教烟,诚意十足。小林在心里哼了一下,你也有求人的时候。柯平说了句:老板也想儿子有出息。老板说:望子成龙,天下父母心。李校长老板哈哈地笑了。

李校长喝高了,他仍倒上酒:小林,你放心去考,我决不阻拦,我巴不得学校多出几个人才,这个塘塘小,装不了大鱼。喝,祝你调动成功。他一饮而尽。感叹说:当老师,的确也没啥意思。干一辈子,才智消耗了,什么也没有。柯平说:李校不错了,几个孩子都找到工作了,家里什从也不缺,房子也买了,小康了。李校长说:我算东南西北?你看别人郑乡长,才当几年乡长。小洋楼都修起了,并且把自己的陵寝都修既庞大又漂亮。哎,说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一结帐,二百五。小林说:少点。老板说:行,给二百肆十五。小林还是心疼地拿了。这些钱需要写十多篇文章,耍花几个月的辛苦,熬好多个夜晚。

学校证明办好了,小林还是给李校长送了二百元钱。他拿着材料往屋走,碰到顾茗走厕所回来:如愿了吧。小林竖了竖母指:你高。但心是痛的。

现在愁办身份证明了。需要到派出所去办,一打听是杨干事在管户籍。小林忧郁了。去年,杨干事有个侄儿来自己班插班读书,听说那孩子调皮得很,家长来了几次求情,小林就是不肯答应。后来家长找到杨干事,杨干事也来说。小林说:调皮生不好管,影响班风,科任教师有意见,影响教师考核。最后拒绝了,后来那孩子在一所私立校去了。私立校,钱说话。小林听人说,杨干事曾打听过自己,说那老师很不通胎!

小林很不愿去找杨干事。刁难,怎么办?事到如今,只有厚着脸皮。报名只剩一天了,他找郭建华,建华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去,或许他大度,我去,明知那么一回事,他不办,你搬石头砸天?

小林心里忐忑,但还是麻着胆子去了。杨干事说:公章在张所长那儿。小林去找张所长,张所长去省里开会去了。小林怏怏不快地走出来,心急如梦。小林在镇街犹豫徘徊,一点儿办法也想不出,脑子里涌出想找李书记郑乡长,他们有一面之交,或许他们会帮忙。他没有把握地朝政府院子里走,在乡政府门口,突然一个声音在喊他:叶老师。小林抬起头,有点茫然,忧戚戚的眼里迷离朦胧,他想应付了事:你是……“我是杨小莹,你的学生,你不认得我了。”,小林望着打扮新潮,个头苗条,脸蛋俊秀红润的青春少女,心里产生了一丝震动,几年间,她变得这么快。“啊,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打男生的女挑战者。”“对对对,叶老师,你怎么不高兴?”,小林顿了一下,说:我去派出所办个身份证明,杨干事不办,愁死人。小莹说:好,材料给我。小林犹豫了一下,想:死马当活马医吧。小莹接过材料飞快地奔向派出所。小林在政府门口转着圈,无聊地望着乡政府对门乡卫生院脱落的墙壁,心里浮躁难安。一会儿,小莹就回来了。小林很有些失望,结果令小林兴奋不止,如小莹不里他的女学生,他硬是要去拥抱她。“谢谢你,小莹。小莹,你是怎么办到的?”,小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说:杨干事是我哥。小林无限地感叹。

证件都办齐了,小林心里踏实多了。他高兴得有些踉踉跄跄,几天的小雨一直没停,路上泥泞不堪,小林象喝醉了酒似的朝学校走去。上了台阶,周小蓉老师窗户里透出朦胧的灯光。小林在户外留了留,夜里万赖俱静,屋里隐隐传来声音,特别清晰:今年想往那里调?李校长的声音。只听周老师在说:别,别,别。李校说:莫啥莫啥。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嗯嗯的呻吟……小林呆不下去了,走开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男盗女娼。

周小蓉的丈夫在另一个镇医院里当医生,结婚五年了,仍分居着。周老师本想调过去,但丈夫那边条件也差。在这洪林学校和李校长关系不错,得的照顾不少,她和李校的关系有目共睹,只是没有看见他们上过床。学校里议论纷纷。人言难敌,她有些呆不下去了,想调走。小林刚分来的时候,对周小蓉的漂亮苗条温文尔雅的确动过心,有过写封信的想法,但一股自卑感束缚他没有跨出这步,不久,周老师和外镇的医生尚华谈上了。尚华三天两天来,他们就住在一个屋里,半年后就结了婚。结婚的时候,小林心里非常失落,想:这辈子和女人无缘。

一天一天,周老师肚子挺起来,在校园里来来去去地走动,突然,小林感到人生的无限平庸和毫无意义,真是,人太没意思了。人家由一个漂亮姑娘一下子变为人之母,老态出现在她的眼角,脸上。小林感慨了一番。

小林由于心激动,在屋里坐不住,就想去今年分来的大学生孟斯屋里坐坐。他想和他聊聊,他彻都上过大学,共同的语言较多。

孟斯心高气傲,独来独往,不爱交往,人家都认为他骄傲,瞧不起人。他学的本是中文,校长却让他上了音乐和劳技课。孟斯远远地望着校长堆着阴脸,横着眉,心里骂:是个什么东西。

孟斯显得无所事事。音乐课抄首歌在黑板上,找文娱委员教就行。劳动课,他站在教室来来回回地走动,看学生在教室里自习就成,或者干脆把他们放出教室,发给蓝球,让他的上娱乐课,他就站在校门口的教师队伍里听他的闲聊:腐败,台独,钓鱼岛风浪,日本的军国主义野心,某某的风流韵事,一节钟就过去了。然后回屋翻旧杂志,或在床上躺着想心事,想大学里的情境,自己的梦,漂亮女友的分手。如果自己不分到这个偏野之地,女友会离她而去吗?势利,真势利。回过来又想,这样也好,谁也不欠谁?人往高处走,水往做处流。爱情是附丽着某种条件的,鲁迅说。这个时候他心里又有些平衡,有些安慰。毕竞他们爱过。他常常在夜里模模糊糊见到她音容相貌,听到她悦耳的笑声,看到她天真玩劣的样子,真以为他是个小姑娘,其实她比自己成熟多了,毕业分配就是证明。人啊,真是人心不古。

小林在孟斯屋外,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李校长太不公平,哼,他凭什么给你安劳动课和音乐课?这分明是整人吗?”

“哎,算了,劳动课也好。我还有更多的时间读书”

“孟斯,你准备考研?”

“试一下吧”

是马惠和孟斯的声音。小林在心里滴咕,马惠有男朋友了,怎么和孟斯混。小林敲门:可以进来吗?马惠站起来以客为主:进来进来。小林说:你们聊,我不打搅了。边说边往外退。“叶老师,客气呀?”马惠说。孟斯也说:叶老师快进来。

小林进来坐在床上:喂,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李校长在周老师屋里。马惠说:看他不是个好东西。孟斯也说:周老师何必呢?三个人感叹了一番,都很气愤。

马惠问:叶老师,调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小林说:基本定下来了。

孟斯说:叶老师,你走了,你教的那个班那个上?

小林说:你上吧,那些孩子基础还可以!

孟斯说:算了算了。正说着,语文教师梁斌站在门外:马惠,我找你好久了。马惠很不高兴:找我干什么?梁斌的脸也不好着。孟斯说:进来坐,进来坐。梁斌说:我不坐,马惠出来。当惠说:别管他。梁斌气冲冲地走了。小林说:看,梁斌生你的气了。马惠说:凭什么,他有什么权利?小林说:也别太伤了梁斌,他可是喜欢你的。马惠没作声。小林站起来往门外走,马惠还坐在那里愤愤然。孟斯站起来,想送他们。马惠一翻一本杂志。

小林刚坐定,梁斌跑进来,很伤心:叶老师,你说我怎么办?你去作作工作?小林说:感情是两个人事,我去说可能作用不大。梁梁气愤地说:哼,看上别人是大学生,是县城来的,我是土老帽。她把我的付边全忘了。小林安慰着:其实爱情也好,婚姻也罢,讲个缘分,象歌里唱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梁斌怏怏不乐地走了。小林想起粱斌为马惠打饭的情境,为她上街买药的情境,如今马惠却向孟斯频频招手,心里也为梁斌惋叹,但感情的事怎么能勉强?什么叫爱情?什么叫海誓山盟。在这个山沟里,在这个荒远的小镇上,爱情象天上的云说变就变。这让他想到了办公室的吴超。吴超,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三十多年了,过去教过数学,不知怎么他用慈爱教育,教学效果不好,被校长换下来。上届校长走了,李校长来了,挺同情他,把他从饲养场调进校办公室,倒倒水,扫扫地,接待接待客人什么的。妻子是他大学同学,分出来远在外县的一所中学,天各一方,长期分居。申请调动了无数次,都没调动,二十年过去了,调动办成了,可他妻子却已经睡在别人床上了,他一气之下,没有再走。学校里分给他一垄地,空了,他就在地里待弄,时不时看见一中年女教师帮他插蒜种葱,地里的菜每个教师都可以去掐一把,上面检查的来,炊事员也去掐一把葱蒜什么的,绿色嘛,领导也高兴。女老师叫王林,四十多岁。丈夫去省城了,十年影信全无,又没有孩子,孤单对孤单,寂寞对寂寞。了解了吴超的情况,很同情。在交往中你来我往,猩猩惜猩猩,他们就同居了。分来的年轻人总会得到他们的照顾,孟斯分来时,周未,假曰都在他们锅里舀饭,吃得都不好意思,也常常扛把揪帮他松土。

吴超和王林是学校里令人羡慕的一对,但他们生活得太苦了。小林不想孟斯走他们的路,他不想孟斯被校长整。小林依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这些年他看到的一切。李校长,阴森森的脸,神出鬼没的身影。天天早晨敲老师的门,催老师起床。记得那次吴超和王林睡在床上,被子被校长掀开,赤溜溜两个身子摆在床上,校长灰溜溜地退出门,留了个笑柄。

周小蓉和校长如何如何,学校象炸开了锅,但人们没见李校长和周小蓉。

小林买了中华去请假。李校长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看着电视,见小林进来,也没有招呼。“李校长”小林先打招呼。校长问:有事?“我请假。”小林说。校长愁着眉:请假,你班上怎么做?小林建议:孟斯可以上?李校长堆着阴脸摇了摇头。

小林带着证明材料报名参加考试去了。他爬上文化局五楼,办公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小林拿出了证件,作品和钱,给了文化股长姚志清。姚股长说:今天就不要回去了等2天就考了,找个地方住下来,复习一下吧。小林问:什么时候考?股长说:二十六号上午九点。

小林下得楼来,走进有点滚烫的街道,街道两边是林立的高楼,高楼底层是密密砸砸的商店餐厅酒吧舞厅录像厅,机关的门牌。街上稀稀拉拉几个人走动,黄包车在街上来回穿梭,客车焉皮斯达地呆在那里,里面坐着稀拉的几个客人。他想买本书来看,书摊边只有两三个人,他翻了翻,买了两张文摘报,本想去找一个高中的同学,但一想中午可能别人在午休,于是进了一家便利旅店。小林在门外看,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跑过来,甜甜地招呼他,动手拉他去写号。小林说:写二十块的吧。服务小姐说:最低三十元。开了票,那女的就把他带到二楼拐角处,一个离厕所很近的屋。打开门,她就把小林推进去了,她就走了。小林依在床上,街上响着音乐,想睡又睡不觉,看报又看不进去。想,不久自己也这是这个城市的一员了。再不会受李校长的窝囊气了。再不会呆在他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方了。门缝里弥进尿臊气,打断了他的思绪,一看被子上也有大块大块的痕迹,小林突然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这种他要进来的城市就这么个样。小林在心里大骂哪些妖精似的服务员,骂完了也就睡着了。

下午他想去老同学张荣那里看看,老同学高中毕业,接了父亲的班,进了丝厂,安到劳资科。听说如今机构精简,他也成了工人。小林转了九九八十一弯,终于在宿社楼二层找到了他。二层有两排房子被一条项道隔开,项道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风火炉,昌着烟,烟雾在甬道里旋转,呛人得很。他看见有几家的门却关着,门开着的几家里面坐满了人,他们都在打麻将,张荣也在其中,上身脱得赤条条的,汗珠子挂在额角,见小林去了,说:小林,你来,你来。小林说:你继续,你继续。又打了一圈。张荣让出来,一个女同志上去了。张荣把小林带到里间去了,里屋有把小风扇,有个黑白电视机,一张木床,几根凳子。这就是他的家了。他说:坐,你舍得脚踏践地?小林说:考电视台,顺便看看你。张荣:电视台是好单位。小林问:你没有上班?他说:上什么班?工资都发不起。己经停产好多个月了。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了。我们闷得荒,打麻将娱乐一下。麻纺厂都垮了,你没听说?连换几个厂长。几届厂长都搞油了,背时的是工人。哎,老百姓啊。小林也跟着感叹。小林问:你孩子几岁?他说:五岁,上幼儿园,学费二百多。如今我们只发生活补助金一百多元。小林问:幼儿园都要二百多?要不了吧“那是在乡下”张荣望着小林:你也该成家了。小林:一听说是乡下教师,都没那个愿意嫁。张荣停了会:也好,你回到县城来找吧。小林:顺其自然。张荣一定要留吃饭,小林说忙,要看看书,后天就考了。从张荣家出来,小林突然觉得县城的一些厂矿也是颓废衰落的凄惨景象。

黑夜降临了,街上的男男女女,穿得花枝招展,男人特帅气,女人特别性感,半裸或透明的身体在街上来回摇荡,歌舞的音乐迷魂似的招人。小林从台上望下去,心里产生了一种被情被爱遗弃的感觉,觉得非常孤独,觉得自己很不完整,此刻,他才感到婚姻的必要,家的必要。男人需要女人,明知是陷井,偏偏往里走。屋里是呆不下去了,他洗了脸,擦了香,打了摩丝,朝充满欲望的大街里走去,走到人群里,他偷偷打量那一双一对的情侣,那甜蜜那依恋令他羡慕,真正地渴望有个女朋友。在充满美女的大街,他感到特别孤独。他跟着几对男女漫无目的地走,进了岔路,里面是人山人海的广场。一个熟人也没有,广场上打乒乓的,打汽枪的,卖冰棒的,卖小吃的,热闹非凡。小林打了几发汽枪,一发未重,走出广场,往一个深巷里走,就稀拉的一些人。几个人在买票,一问是录像厅。小林也买了票进了录像厅。厅里有几十个人,有的躺着,有的扛着二郎腿,有的扑在沙发上,吸着烟,但眼晴都紧盯着屏幕。屏幕上是一个大个男人与大个女人赤裸裸在办公桌边做爱,男人在女人身前身后摇荡,女人呻吟着。小林看一眼,低一下头。看一眼又眯一次眼。小林全身躁动起来,一身发热,嘴唇干躁,胃里在向外吐火,那东西滚烫滚烫,一只手揣进裤包抓住那东西捏着,小林处在晕迷痴傻之中,想离开,但又不想挪动脚步,厅里静静的,幕上忽的黑了,厅里轰的闹开了,有人说停电了。小林走出录像厅进了厕所,迫不急待地撒了泼尿。

大街上人稀少了,树影在月光中摇晃。街灯时明时暗,小林走在有点清凉的大街上茫无目的。岔路口,电线杆下站着一个人,死死地望着他。小林慢慢踱着步,望着月光下的街灯,楼房,商店的门,水泥筑成的街道,这就是城市。“喂,你耍会儿嘛”那人说。小林一看,是个女的。他听别人说,城里卖淫的人多,那也许是。在小林的内心深处,很想偷偿禁果,只是没有机会。有人说了些姑娘,也有姑娘自己找上门来,但是他不愿意。他怕别人会以此为借囗,要跟他结婚,他感到非常的可怕。学校就有那么个教师,年纪轻轻就结了婚,有了孩子。他叫陆明,去年师范毕业,今年十九岁。学校幼儿园有个代课老师叫程芳,人也乖巧,漂亮,初中刚毕业。程芳有事无事到陆明屋里去玩,有时一玩就是一整天。后来不知怎么就好上了,两个人上了床,陆明想甩。程芳说:有喜了,几个月都没来月经了,弄得陆明惶恐不安,结果以结婚而告结束,人生就这样画上了句号。小林不想干那种傻事,做游戏可以,来真的万万不可。

小林说:耍就耍。那女的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身子靠着他,头依在他的肩上,小林感到甜蜜舒适,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受。慢慢地游荡,他们象是在温柔的海洋里游泳,不想上岸。女的说:到了。女人带着他上了三楼。打开门,女人说:这是我家,进吧。小林:你父母呢?女人哭起来:他们都在一年前的车祸里走了。小林:对不起。叫你什么?女人:叫阿平吧。女人给他倒茶,叫他坐。一张床静静地躺在屋房的角角里,看着那张床,小林想入非非。阿平走过来,依在小林的身边,一股女人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小林抓住阿平的手,阿平顺势倒在小林的怀里,小林用嘴去找阿平的嘴,手伸进她的衣服,阿平脱了裙子,躺在床上,小林扑过去。呯的一声门被打开了。几个人站在屋里,说:公了,还是私了?小林抖抖索索地爬起来:私了,私了。一个光头男人眦着眼:五百。小林说:我只有四百。一个小个子扑上来冲了小林两拳,血从小林的鼻子里流了出来。小林给了钱。光头说:滚。那几个人吼:还不快滚。小林忽的一下跨出门,叮叮咚咚下楼飞进了大街,溜烟间进了自己住的旅店,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惊恐久久不散。

早饭钱都没有,他在街上溜达。在贸易公司门口,有人喊他。一回头:陈德宝。初中同学。如今他老汉是县长。陈德宝说:坐坐嘛。在他豪华的住宅里刚坐定,他就散了张名片。贸易公司经理――陈德宝。小林竖拇指:不简单。陈德宝:每个人都应抓住机遇,机遇是实现目标的最好契机。你知道我成绩是最差的,是最被人瞧不起的,我没气馁。人,要有精神和勇气,有了他,势不可挡。

小林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幕:数学课被叫到黑板前罚站,尿流出来打湿了裤子,全班轰堂大笑,笑得他哇哇大哭。以后他从来不喊数学老师。后来初中一毕业,父亲给找了个工作。在一家工厂当科长。因父亲的原因,官越做越大,后当了经理。

小林不想听他高谈阔论,但他一直在说,说得小林打瞌睡,终于陈德宝在小林的哈欠中结束了高谈阔论。小林知道他的一切都是父亲带来的。

他漂亮的夫人回来了,坚决留他吃顿便饭。德宝说:人头马没得,喝点五粮液吧。小林说:很昂贵。德宝说:好多年了,总忘不了,那时你成绩好,作文常被老师当范文,我好羡慕。小林说:过去了,过去了,都无用,都无用。陈德宝说:我中学敬服的人就只有你小林。你小林的文章,老师都写不出来。小林:过夸过夸。德宝: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小小说:我想借点钱。另外,我考电视台,能否给你爸吱一声。德宝说:放心。走时,小林紧紧地握着德宝的手:老同学,拜托了。陈德宝给了小林陆百元。

考试很顺利,题很浅,其实是一次考查。

在县城住了三天,小林乘着颠颠的汽车回到了洪林镇,他发现一些老师都在悄悄地盯他,一些老师躲着他,自己象温疫似的。小林想:怎么了?

小林刚坐下,柯平急促地跑进来。“叶老师,开会说你无故旷课,按县教五十条办,扣三天工资。”

“我请了假的?”

“李校长说不作数”

“放他的的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叶老师,顺利吗?走了就对,现在忍忍,小不忍乱大谋啊,扣点钱算什么?”

小林望着柯平,自己教的第一届学生,小小年纪有这般心计,一代比一代强啊。这好吗?一个人过于心计过于谋算是不是缺失了年轻人的冲锋陷阵和敢拼敢搏的勇气?小小年龄就这么成熟,真让人担忧。小林拍了他的肩,什么也没有说。

小林的工资扣了,但小林没有和李校长争执,节骨眼上,他不想节外生枝。课也调换孟斯去上。小林上劳动课,小林巴不得,整天呆在屋里写小说。

孟斯走马上任。

马惠说:叶哥,你要帮着指导指导啊。

小林问:指导谁?

马惠在桌上拿了一本书甩过来:孟斯是新手!

小林说:当然。马老师,我们可吃醋了啊。

“叶哥,别挖苦我,谁不知道你就调电视台了,电视台美女如云。哪个也比我们乡巴佬强百倍。”

“八字还没有一撇,讨你这样的淑女谁不乐坏?怪么,梁斌那么爱你!”

“喂,别开玩笑了,说真的。”

“得行,得行”

“这次扣了工资,你也不开腔。校长太没有德行了”

“便于树立威信,给他个机会”

“自我安慰,阿Q啊”

“换个角度,不无道理”

马惠借了本书走了。

小林写了一晚上的小说很疲惫,倒在床上睡着了。

孟斯当初中二年级班主任。学生吵吵闹闹围了他一堆,问这问那,孟斯解答着,少男少女,朝气蓬勃,顽皮无比,由于老师的更换,学生纪律涣散,在全校给人一种闹闹嗡嗡嗡松松垮垮的感觉,孩子们利用他的慈善和不熟悉老是跟他逗圈子,他感到恼火,想骂人打人,但找不到目标。他想:新官上任三把火,火要烧起来,不然,同学就不会怕他。

他理了二条:

1、理想教育。树立目标。

2、整顿班风班纪

说干就干。他找了些名人材料在班上读,讲时,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听后一样,懒散,没有目标。他找了两个特别顽皮的男生女生谈心。女同学叫张芳,男同学叫张平。孟斯问:张芳,你有什么打算?十五岁的少女张芳轻蔑地盯了孟斯一眼,一声不吭。他再问,张芳慢声慢气说:随便。无名火从孟斯心里升起,但他忍了,没有发作。问张平,张平说:我想学好,别人嘲笑我。孟斯问:谁嘲笑你?张平摇头。

孟斯改选了班干部,由同学提名投票,张芳被选为文娱委员,张平为班长随时向孟斯汇报。

孟斯的情感教育收效不大,于是风风火火,整风肃纪。早晨,他守在教室门口,有迟到的就让站在教室门囗,一个一个扯他们的耳朵。结果迟到的反而增加到十多人,责不罚众,站了会儿,让他们进去了,这么多人站在那样影响不好。如此一来,迟到现象仍无法杜绝。

孟斯有气无力地往屋里走。马惠正在他屋里,抱起孟斯的衣服往外走。她说:我洗衣服,顺便给你洗洗。孟斯感动得眼泪都流下来。马惠抱着衣服洗去了,孟斯觉得很累,倒在床上想班上的事情,脑子里迷迷朦朦。一会儿,张平报告说:张芳在和高年级的淡恋爱,写条子。要张平递条子,但他没递,就送过来。这不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吗?孟斯声斯力竭:太不叫话了,小小年纪,谈恋爱,成何体统?他说:你去,暂保密。张平走了。

孟斯在班上不点名地批评了谈恋爱的同学:小小年纪谈恋爱,浪费少年时光,也损害自己,如不改正报请学校处分。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张芳她呜呜地哭起来。孟斯问:你哭啥?张芳手一舞:不管你事。一扭身嗡嗡地奔出教室。孟斯望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女,脸上施了粉,穿得红艳艳的,一看就觉得反感和厌恶。

班风班纪变化不大,同学们又津津乐道张芳恋爱的故事。张芳有两天都没来上课了。李校长在门口叫:孟老师,你过来下。办公室有家长找你!孟斯走进办公室,一个中年妇女扑上来叭叭叭的就是几耳光,声音在办公室里回旋,接着妇人凶凶猛猛地骂起来:你流氓,耍我女儿。边骂边哭,眼泪,唾沫星子乱溅,孟斯摸头不知脑。胖妇人又扑来撕他的衣服,抓他的脸挠他的眼睛,抓出红印道道,挠出梅花点点,孟斯疼痛着后退着,吼:你讲不讲理?李校长过来劝走了横妇人,但不堪入耳的骂声在校园里飞扬。办公室里还坐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开腔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孟斯怒目而视,默不作声。“我是张副乡长,你看清楚点。人民教师,讲不讲点道德?你也读了大学的,却引诱我的女儿,等着瞧吧”不等孟斯解释,张乡长站起来,拂袖而去,走向恶女人:走,我们走!孟斯傻痴痴地望着他们,走远了,他才骂了一句:我操你妈。他没有招呼李校长就气冲冲地走了。

孟斯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悲哀,他想平庸,连平庸都做不到,他想,这个地方是无法再呆下去了,再留下来可能会有更多的无奈,受更多的委屈,他讲了屋,整理了自己的书籍。

下午放学后,马惠把衣服叠好送过来,放在床里,然后帮着升起了炉子,做了面条。孟斯走过来,捧着那碗面条,泪如泉涌。吃完,孟斯争着洗碗,马惠说:去看书吧,我来洗。马惠麻利地洗好了碗,坐在孟斯旁边,织毛衣。

孟斯在读英语,读着读着脑海中就浮现大学里女友的身影,她比马惠漂亮活泼。马惠很乖巧,周身透着青春和成熟,体贴人关心人,实在。黑黑的眼里总是透着希翼和关怀,爱情象一把火在她心里燃烧。他抬头望着马惠。马惠打了他一下:看啥!孟斯抓住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孟斯说:你真好。静静地依偎了会儿,马惠抬起头:莫开小差,看书!

孟斯几乎每天都在看书,觉得不能幸负了马惠对他的期望。学校几个月的工资都没发了,马惠回老家带了些腊肉,米,面来补贴。做饭马惠包了,班上的事也管得少了,现在主要精力用于复习,准备考研,离开这个小镇,离开这个学校。

吃了晚饭,也不见马惠的身影。累了,孟斯就走出屋来,想见到马惠。在她的门外,见关着灯,于是就漫游,见不到她,就定不下心来。结果发现教导主任王和平屋的灯亮着,孟斯敲了门,原来他们正在打麻将。马惠,王和平老婆张洁,顾茗的妻桂英,小林四个人全神贯注盯着桌上的牌。王和平,郭茗站在各自老婆背后看野牌,不断责备和宛惜她们出错了牌,他们老婆不断地哎哎你走开好不好。马惠哗的一下推倒牌,呼了的一下弹出一条孤线:自摸。大家目瞪口呆。几个人都各自把鸡蛋往马惠这边递,马惠接着放在桌下的篮子里。顾茗说:孟斯快进来,快进来。孟斯进来,马惠望了他一下,笑着。小林站起来:我有事,孟斯来打。马惠说:他不打,他不打。小林说:我真有事,孟斯打嘛。顾茗和王和平把孟斯往桌前按。孟斯也打过麻将,但不多,可悟性高。孟斯半推半就。熬到晚上二点,大家都精疲力竭了,孟斯说:不打了,不打了。张洁说:天还没亮!马惠说:算了算了。于是大家站起来,伸伸腰,擂擂眼晴。马惠提着满满的一篮鸡蛋和孟斯一前一后地走了。孟斯把马惠送到门边说:早点休息。马惠:不坐会儿了,洗把脸吧。孟斯说:洗把脸。他们拥抱在一起,亲了嘴。马惠说:很晚了,早点睡。孟斯回了自己的屋睡了。

孟斯考研的时间近了,马惠忙着为他准备,书,衣服,煮了二十多个鸡蛋。马惠说:小林去市里体检身体,你们同路,也有个照应。

晚上,马惠没再去打麻将。她帮孟斯打点行装,说了许多叮嘱的话:考时别慌,作无所谓的样子,注意生活卫生,城里,旅舍卫生很差,注意不要感昌。接着又把打好的毛衣让他试穿,结果有点小。她说:拆了重打。马惠说:考上研了,也等于调动,山沟沟里窝灭人才。把这一切收拾停当,马惠叮嘱: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去车站。孟斯泪眼汪汪,拉着她的手:马老师,我怎么报答你?马惠说,考上研是最好的报答。孟斯一下子把马惠抱在怀里,倒在床上亲切起来,孟斯抚摸了她,马惠紧紧地搂着孟斯的颈,孟斯想解马惠的衣服被马惠制止了,但他们仍在床上亲热了一阵。马惠说:明天,你要考试,精力要要充沛。孟斯象听话的大孩子,住了手。马惠出了门,孟斯送了她一程。马惠说:回吧。孟斯一直望着马惠的身影走远。

天还没亮,马惠就敲门了。孟斯穿着裤衩开了门。马惠一点也不避就进了屋。快起来,天都亮了。叫上小林,三个人到了车站。马惠给二百元孟斯说:王主任老婆让买衣服。马惠望着汽车开出老远才离开。

到了市里,小林去了医院,孟斯在学院里写了住宿。孟斯带了钱往服装市场去了。问了几个地方,都很贵。终于天黑下来,他想:还是买好,让小林带回去。

走到一个摊位,老板问:买几达?他不知达的意思,只说买两百块钱的衣服,摊主轻蔑地盯他一眼:去其它摊位买吧,我不买。孟斯讷闷。前面有个摊位,围着许多人在说价,他想,那地方好买。于是奔过去,问:老板,多少钱一件?答:三百。孟斯说:少不少?摊主:你给多少?孟斯:二百。摊主:二百就二百,我也准备收摊了。孟斯选了一件衣服,就匆匆走了。走到一个巷道,几个人围上来,期中一个大胡子:要钱呢,要命?孟斯呆在那里,心崩崩跳。突然又冒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对大胡子说:“兄弟,看相识货,认不得我,我可认识你。三哥昨天找你,你那去了。”,四周的人摸不清头脑,大胡子摸了摸脑袋,低声陪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就散了。原来他们是流氓内讧。孟斯呼的一下跑了,进了招待所,身子虚出一身冷汗。

小林检查完身体来找孟斯,孟斯问了检查情况,小林说:没问题。小林问:今年考研的人多吗?孟斯:挺多,竞争很激烈。孟斯说:你给王主任把衣服带回去,我还等些日子。

孟斯考研回来,想见马惠,一直不见人。听说她回老家了。教导主任王和平妻子张洁找到他:你怎么买一件?我让你批一达衣服。孟斯:没听清,没听清。张洁说:那件衣服那里值得到二百块?张洁在供销社,在百货门市部卖衣服鞋子什么的,如今个体遍地,生意不好做。她想顺便叫他带着百货回来,结果买这么件衣服回来又贵质地又差。孟斯:你不要算了,我陪钱。张洁说:赔钱就算了,我挂在那里卖,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你拿去穿算了。孟斯:真对不起,真对不起。卖了几场那件衣服都没有卖出去,孟斯在街上的摊位上转悠,觉得这件衣服也太昂贵,于是取了那件衣服往回走。

在一个摊位边,有个女的在喊他:孟老师,你这件衣服多少钱?孟斯惨兮兮的摇了摇头。那女的拿着衣服,反复检查,的确不怎么样,弄清原由后,她慷慨地说:这样,我帮你卖。我叫丽娟,认识你,你是新来的大学生。孟斯心里特别地感激。不几天丽娟喊他,神秘地说,买了,下午你来拿钱,我家就在后街。

丽娟长得性感,好看,穿得漂漂亮亮,在街上引人注目,也算小镇一枝花。放学后,孟斯找到后街丽娟的家。她把他迎进门,她老妈不时地瞅着这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喜结眉梢。丽娟说:这是学校的孟老师。老妈点头,眼睛转了转。丽娟招呼他坐,倒了茶,然后进了厨房,不久,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出来了。孟斯饱餐了一顿。吃过饭,丽娟把他带进了自己的闺房。和自己的寝室差不离,整洁,明亮,墙上贴着彩纸,纸上贴了许多明星的照片。一张书桌,一架床,几根凳子,一架缝纫机。丽娟招乎他坐下,自己就在缝纫机下叽叽达达地打起衣服来。她说:卖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然后扎上标签,就是广洲北京的了。孟斯很佩服她的头脑。坐在她的后面,望着她穿着粉红色的衣服,雪白的肉体透出来,夜窝里有些毛,衣服和裙子里包衰着一个青春欲滴的肉体,灯照着她一种欲望在她生机昂然的身体里流淌出来。她站起来,回过头,捡一块布,望了他一眼,那一眼充满了柔情,柔情与他的目光相遇,他心里轰隆隆地震动,象地震,一身也躁热起来,他把手伸了一下,触到她的背,她没动弹,而他象触电似的,流遍了全身。丽娟不停地说些学校的情况,一边做衣服。忽然屋子黑下来,停电了。黑夜标志着两种情况,一种是犯罪的发生,一种是爱情的产生。孟斯伸了手抚着她的手膀,丽娟把这手紧紧地抓住了,他们站起来,孟斯紧紧地抱住她亲她的额角脸和嘴,孟斯把她放在床上,不断地咯吱她全身,她在床上翻动起来,象海里的波浪。孟斯躁热难忍,他撕烂了她的裙子,把她压在下面,整个房间空空如也,世上什么都消失了,没有学校,没有镇街,没有衣服,他游行在温暖和煦的春风中,丽娟紧紧地抱着他,象一个船儿载着他心爱的谷粒回家。

事情过后,丽娟用毛巾擦着床上的血,没有痛苦,也没有喜悦,然后静静安祥地望着他。他跪在丽娟的面前,哭泣着:丽娟,你打我吧,骂我吧,我忍不住,我对不住你。哇哇地哭着,丽娟伸手捂了他的嘴,帮他抚泪,然后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孟斯走时,丽娟给了他二百块钱。

孟斯把二百块钱给了王和平,王和平笑着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马惠回来了,孟斯没有勇气去找她。马惠找了她几次,他都避而不见。马惠想:考上了,就不见我了,是不是?他是个负心的人,于是也没有再去找他。

不久,通知下来了。消息是马惠第一个先知道的:孟斯考研失败了。

马惠去找孟斯,孟斯想回避,她把他堵在门外,说: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孟斯说:我知道考得不好,心里想说对不起。马惠的心一下子热起来,拉着孟斯的手,温情脉脉地说:走,开门去。孟斯冷冷地开了门,孟斯坐在床上,马惠笑盈盈地挨着他坐着,想他有个表示,哪知孟斯站起走开,坐在椅子上,脸冷冷的,眼睛毫无光采。马惠站起来,走过去,安慰说:没考上,没关系,明年又考,啊。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的眼泪却挤了出来,马惠替他揩了泪,说:我唱支歌你听。

听着歌声,孟斯更是泪水横流。马惠把头低下来,把嘴伸到他嘴边,他依然动也不动。马惠抱着他的头亲了他的嘴,吮干了他的泪。孟斯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马惠站起来疑惑地望着他,然后怏怏地出了门。

三个月的工资都没发了,伙食团基本倒闭,好些老师都回农村的父母家带些大米、腊肉来。孟斯老家在县城,没有这些,也不好伸手向家里要钱,都工作了,还向家里伸手,实在不好意思。桂英,柯平背了大包小包的粮食,王和平在镇街妻子那儿吃饭,校长李成一家没有断炊,教师们火气很大,纷纷骂郑乡长。小林说:我们的钱怎么划给乡上?乡上又来卡我们的工资。说得大家火气连天。骂娘的,骂郑乡长的,痛悔选错了职业,如今青春己尽,一足失成干古恨,他们纷纷地卷着拳头,高叫着,愤怒着。有人提出到乡政府静坐,于是操场里聚起了几十个教师,有的拿白布,有的拿白纸,写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打倒贪官污吏,毛主席万岁,浩浩荡荡地开往乡政府。他们把标语放在乡政府院坝里,围坐一团,街上很多人都围来看热闹,李成校长坚决阻止,劝他们回去,可是越是阻止,事情越是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他们不但不买帐,反而引来了更多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群群激愤,有人吼:毛主席万岁,打倒贪官污吏,人群山呼海啸地呼吼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人们奔走相告,相互传播:出事了,出事了。人们无不面带怒色。怎么,平时那些耀武扬威的官员那去了,郑乡长那去了,张副乡长那去了。有人吼,走,到郑乡长家去。人们纷纷涌到郑乡长楼下。郑乡长是一幢小洋楼,伊然豪门的公馆。有人喊:郑思远,滚出来。郑家的门紧闭着,楼上有只大狼狗哐了两声,没信心地停了,焉皮死达地耷着脑袋,望着洪流般的人群。

夜幕降临下来,队伍里燃起了灯火,几十个教师被围在郑乡长的楼下,看来郑乡长不出来对话,他们也可能是不会走的。李成校长无可奈何地望着他们,急得团团转。在人群之间穿行,来往于郑乡长和乡政府之间。李书记去党校学习去了,郑乡长上午都在,现在不见人在哪里。张副乡长焉皮斯达地走出来说:你们暂回去,工资的问题,一定解决。有教师说:解决,什么时间解决,明年?后年?张副乡长:很快,很快,你们回去吧。孩子们不上课行吗?什么都可以等,别苦了孩子。有人说:是呀。可我们饿着肚子怎么可能不苦孩子。有人建议:不让张副乡长走。于是人们拖的拖,拉的拉,抓住他不放,张副乡长颤颤惊呼起来:要不要王法,要不要王法。马所长哪里去了,马所长哪去了?马所长已被人摔在人群里去了,派出所的几个人也被夹在了人群中间。

呯呯呯,有人开枪。人群一下子寂静下来,寻找枪声的出处,接着就是派出所马所长杀气腾腾的声音:铐起来,铐起来。这更激怒了群众。有人喊:敢铐,敢铐。如果铐人,我们就打死张副乡长。人们七手八脚把张乡长掀翻在地往外抬。马所长扒开人群,走过来,别抬人走,别抬人走。马所长没有铐人,张副乡长焉皮斯达地躺倒在地气喘吁吁的。

傍晚,几辆小车来到了镇街。听说县上来了人。广播里出现了声音:同志们,同志们,你们回家休息吧。洪林小学的老师们,你们可以留下来,县上领导来,他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人们慢慢地退去,只剩下马所长,张副乡长和学校的一些同志。县长来了,县长握着老师们的手,说:辛苦了,辛苦了,的确对不起,的确对不起。几十位老师眼泪横流。县长也感染了,县长看见马所长站在旁边,拿着手铐和手枪,怒呵:你这是干什么?马所长灰溜溜地走了。县长把几十位教师请到屋里,再一次向教师一一道歉,教师们一个个沉默无语。

县长问:郑乡长呢?张副乡长说:一直不见他,李书记上党校学习去了。

县长说:郑思远也太不象话,那象人民的父母官,人苗苗都不见。

县长拉着李校长手:是我这个当县长的没有尽到责任。李成校长内歉地说:责任在我,没管好教师。县长摇了摇头:教师有什么错,三个月都没发工资,听说有一个月就发了两瓶酒,吃什么,怎么工作?衣食是生命之本。县长望着院坝外正在大兴土木,问是怎么回事,张副乡长不敢隐藏:修职工住宅大楼。县长说:哼,你们这些当父母官的,就是这样干的,关没关心百姓的疾苦和死活。张副乡长默默地低垂着头。

郑乡长阴头阴脑地走来:陈县长。县长抬过头:郑思远,郑乡长,这是怎么回事。郑乡长说:这事我要负全权责任,我工作失误,我有错误。最后县长责令:1、停修乡政府职工住宅大楼。2、到了的钱调拔到学校,不足货款也发。3、作好善后处理,作好教师的工作,稳定人心。

县长和教师们一一地亲切握手,朝他们一一点头,嘱托,让他们上好课,并承诺,此事一定办好。县长走了,老师们收起标语朝学校走去。

不久,教师的工资兑现了。

孟斯没有参加大闹乡政府事件,不是他不想参加,而是另有原因。这天,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敲开了他的门:你是孟斯?他一屁股坐在木凳上,木凳发出嘎的一声。孟斯说:我就是。汉子说:我是丽娟的哥哥,我叫杨老五。丽娟有娃儿了,你考虑怎么处理吧。杨老五横着眉瞪着眼,手臂上纹着条大黑龙,象黑社会的老大。孟斯惶恐,说:你让我想想。杨老五:想好久。孟斯说:三天。杨老五握着两个粗大的拳头,怒吼着:妈拉巴子,占了便宣就想跑,没规矩了。好吧,三天就三天,我不来找你有人找你。粗壮汉子摔门而去,孟斯望着远去的杨老五,心里又愤恨又恐怖。他倒在床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三天后,杨老五站在孟斯屋里,凶狠狠,恶煞煞,说:考虑得如何?孟斯说:我们结婚。杨老五阴着脸走了,象一团驱赶不走的阴云。

天黑了,孟斯走在马惠的门外,灯光从缝中射出,照着他忐忑不安的脚步,孟斯抬手放在门上又把手放下,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屋,躺在床上难似平静,怎么也睡不着,望着漆黑的夜,漆黑的屋,他觉得自己已坠入黑暗l之中,黑暗紧紧捆绑着他,把自己和马惠隔离起来。他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极力拯救已掉进深渊里的自己,窒息的心在呼喊着马惠的名字。

放学时,马惠拿着书从教室出来,孟斯看着她的身影,等她走过来。马惠象没有看见他似的从他身旁走了去,孟斯跟在后面:马惠马惠马惠。她没有理他。孟斯跟上去,抓住她的手。马惠说:你要干什么?“马惠,我…我…我…”孟斯说不出来。本来他想说:我爱你,我对不住你。但结结巴巴没说出来。马惠挣脱手向前走去,转过巷道,有几个老师在聊天,她站在中间开始聊起来,孟斯灰心地进了自己的屋,眼泪涮涮地流出来。此刻一种绞痛缠着他的心,他掉进深深的痛苦里。

孟斯的班没有多大起色,学生闹闹嗡嗡,在全校的影响不好,李校长有几次走在教室外,停了很久,看到教室里的学生耍小动作和老师斗嘴,有的还用纸团打女英语老师,气得女老师哭了。李校长很同情女老师的眼泪,在心里把孟斯看低了三分。孟斯心里一片茫然,莫名其妙地浮躁起来。

不久,班上出了事。星期天,小波在来的路上下塘洗澡淹死了。同去的几个人回来报告,被吓出了一身汗,等孟斯招了人到塘边,那里已围观了很多人。李校长也去了。说:谁会游泳,下去捞。有几个农民说:给多少钱。李校长:五十。“太少太少”农民说。仍没有人动。“一百元”,这时,才有人慢慢地脱了衣服下水,捞了一阵,都没有捞着。学校派几个人兼夜守在那里,等尸体浮起来。孟斯几个晚上都守在那里,露水落在他的身上,湿了他的头发,衣服和鞋。晚上马惠,小林都来守。马惠眼里有泪水,她把围巾递给孟斯,孟斯擦着头上的露珠,心里更觉得自己配不上马惠,自己退出来,心里还有点安慰。

等了三天,小波的尸体终于浮出来,请了几个农民把它抬到学校的操场上,死者的父母来了,哭天怆地,悲伤触动天地,恨不得把儿子哭活,孟斯和老师安抚着死者父母。他们要孟斯把死者医活,小林让孟斯到屋里去了,他疲惫而茫然地的倒在床上。学校出了一笔钱,死者被抬走,死者的父母也走了。闹闹嗡嗡的学校肃静了下来。事情过去后,李校长召集学校行政人员开会,讨论是否处分孟斯的问题。有几个领导提出反对处分。如果这样,今后有谁愿意当班主任。况且,是星期天,这个孩子本身就顽劣,孟斯也强调了安全问题。但最后孟斯还是受了处分。

孟斯和丽娟结婚了,地方孟斯坚决定在学校,丽娟依了他,客人散去,孟斯和丽娟进了屋。

孟斯把丽娟掀倒在床,撕掉了她的衣服,凶狠地扑倒在她身上,双手抓扯着她的乳房,好象要把那坨坨扯下来,然后就是疯狂地捶打,一边动作,一边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要嫁我,为什么?丽娟呻吟着,喘着气,任凭孟斯折腾,象受伤的羔羊。她知道孟斯爱马惠,因此小心翼翼地待侯着他。完事后,孟斯呜呜呜呜地哭起来,泪水如注。丽娟吓待呆在那里,不敢说话,不敢挪动。

马惠没有参加孟斯的婚礼,晚上一个人跑到学校后面的小山上抱头大哭了很久。梁斌找了几圈都不见人。第二天,第三天,人们都没有看到马惠的影子。

几天后,李成校长交给孟斯一封信,并告之,他上的班交小林上。孟斯打开信,是马惠写的。马惠是真正地走了,到深圳她表姐那里去了。她从来都没有要求过调动,可今却自己把自已调走了。梁斌听说马惠己走,也离开了洪林小学,走那天,大声呼喊马惠的名字。那悲怆,那撕心裂肺的声音,震撼着每一个人。孟斯也劝他,但粱斌狰狞地吼着他:是你毁了她。孟斯无言地低下头,默默地退下来。

梁斌走了,师生一片唏嘘。

县电视台急需人才,通知小林赶快去上班。小林没有因闹乡政府事件而搁浅调动。小林走出校门,回过头,深情地望了一眼洪林小学,柯平,顾茗,桂英,王和平正站在那里目送他。柯平喊了一声:叶老师。泪哗的一下流下来。其它的人也摸眼泪。小林的泪也流下来,挥着手说:我会想念你们的。声音哽咽。

李成校长有点暗然神伤,他突然感到自己权力的失控,感到自己的渺少,自言自语:小林调了,小林调了。他甚至不相信自己做的手脚一点作用都没起,他无限地感叹了一声。

不久,李成校长退下来了,人们常常看见一个背有点驼,神情有点暗然的老者在操场的尽头来回的走动,其实他不到五十四岁。

教导主任王和平作了校长。王校长说:孟老师,你上语文吧。孟斯说:我就上劳技和音乐,这很好。王校长也没勉强。王和平想,调动的越少越好。于是每到新学期,操场外,总会立块牌牌,上面写着:新老师,洪林小学欢迎你。牌子在濛濛细雨里暗然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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