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如山
思念，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你自以为具备钢铁般的意志，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内心己锤炼得足够坚强了，可是，一旦心里涌起思念，那力量却强烈到根本无法阻挡，一眼一念间，无论何时何地，时间顿时停滞，泪水灌满心田，你的眼里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悲伤。
2010年国庆节的这个夜晚，我独自一人在我的房间上网，打开姐的QQ空间，你和婷婷在老家门前土地庙后的那张合影随即跃入眼帘，并不突然，可我却像过去每一次打开姐的QQ空间时的第一感受一样------顿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有个塞子被拔开了，很多东西喷涌而出.------手忙脚乱，每一次我都为找回那个塞子而手忙脚乱，而每一次将塞子塞回原处后我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让心情恢复平静。我是一个三十而立的男人了，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应该成熟、稳重、处变不惊，正是肩负家庭重担的时候，过分儿女情长不好。不管我怎么为自己开脱，事实确实如此，这确实就是我不经常去姐姐QQ空间的原因。我是真的怕想起你，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思念，撕心裂肺的疼痛。你和婷婷靠着家门前那株双手合抱粗的老树，手里比划着胜利的V字，婷婷那时人小鬼大，古灵精怪，你在旁边笑得无比慈祥。奶奶，阿妈，我知道你再也不能亲耳听到我对你说的话了，可是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你是全中国慈祥奶奶的不二典范，在我的心里从来没有之一。
你是一个笃信神灵，无比虔诚的佛教徒，举头三尺有神明，一生战战兢兢，三跪九叩首，家里神龛前香火不断。你领着家里一众老小跪拜不己，口里祈福的呢喃泽被后世。你的不肖子孙我长大成人后虽然不反对迷信但毕竟信了科学。可是，你走的那一天，霞光万丈啊。你是踏着七色彩虹绝俗离世的，我发誓在那之前的二十多年里我从没看过如此绚丽恢宏的彩虹，我同时觉得在今后的生命里我也不可能再如此幸运能看到这么美丽的彩虹了。阿妈，你一生爱美，平日里衣装朴素也要力求整洁大方。在你走的那一天，你绝尘而去那一刻，你真的做到了惊世骇俗、秀美绝伦。在场的你的每一个子孙都被你的告别方式震憾得无以复加。你看到在场做法事的法师们脸上惊异的表情了吗？他们亲自送个个肉身凡胎的人入土为安，却目睹你踏着七彩虹桥登上了仙界。你证明了你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我在2010年国庆节这个安静的夜里不可抑制地开始想念你，夜里一点，脑海里翻江倒海，心潮汹涌澎湃。初秋的夜晚夜凉如水，窗外夜色如墨，耳边隐隐传来远方马路上车辆往来的声音。你一定很熟悉这样的夜晚：躺在那张你结婚时代的红漆古床上，脚边卧着瘦小的我（更早的时候还卧着姐姐），姐姐睡在下铺的竹床上，床上笼着一席朦胧的白蚊帐。窗外有时星月灿烂，有时雨肆风狂。可不管窗外的世界如何美丽动荡，只要在我们祖孙三人的房间里，躺在那两张床上，感受着你的呼吸哪怕鼾声，我和姐姐都能很快地进入梦乡。
想起床上那条陪伴我度过整个童年夏季的小黑被，丝绸般柔滑，贴肤凉爽；还有那张艳红色的小棉包，我们家的好多小孩打出生起就裹着这个棉包长大，记得婴儿时期的小芳戴着虎头帽，在这个棉包里，虎头虎脑，小脸红扑扑，分外可爱。哪怕在最炎热的夏季，你都不允许我肚皮光溜溜地睡觉，大冷的冬天，起床上厕所身上一定要披件衣服，你说不这样会伤风拉肚子，会生病的。这个时候，你的语气总是不容置疑，异常严厉。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至今，以至于你的孙媳妇小江在冬天的早晨起床准备早饭时，穿着睡衣在我的眼皮底下走来走去我会显得那样的不适应，我总是觉得她会生病的，为什么不把衣服全部穿上呢？那样多冷啊！我能想像到你心疼的样子！ 姐姐在外打工以及出嫁以后，我己经很大了，睡在姐姐原来的竹床上，时常在午夜梦醒时看到你的身影，不是给我掖被子就是检查蚊帐有没有挂好，替我拍打、追赶溜进蚊帐里的蚊子，生怕我被蚊子咬坏了。在家里我总是睡得很香很沉，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阿妈，我己经很久没有呼呼大睡过了，我现在常常半夜里被蚊子咬醒。这种时候，我就特别地想你！
想起常年摆在窗下的那台黑不溜秋的凤凰牌缝纫机，年代久远，得用手转盘和脚踏板同时发力驱动，不熟练的人用起来总是手忙脚乱。由于常保养的缘故，凑到跟前，周身散发出一股机油味。我曾经无数次在光线不好的时候帮你穿针引线。它和锄头是你这一生最忠实的伙伴，只要不在田间、菜地或灶头，那么你一定是坐在这台缝纫机前，格登格登，耐心地踩着脚踏，辛勤地缝缝补补。千万别小看这台缝纫机，我们姐弟两个甚至表弟表妹们小时侯的书包、衣裳等就是从这台缝纫机里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的。这台缝纫机现在己老化残损，零部件也没地方配备了，尽管还放在二楼的阳台上没舍得卖，但经不住风吹日晒雨淋，己经露出朽烂的苗头了。不过，你精心缝制的东西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了。那些五颜六色的三角形碎布片拼凑出来的大小被单、枕套、小孩衣物等，针脚细密、整齐大方，件件是工艺精品，我们都视若珍宝。因为老家不日要拆除，这几天一直在老屋里忙着整理东西。我在房间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孩围脖，应该是我小时候的用品，工整的六角形，双层面料，表层各色碎布搭配，下面整块青布打底，距今二十多年了，除了有点脏，结实如初。想起你过世后，家里人整理房间衣物时，惊奇地发现不知何时你己经为未出世的曾孙预备了一抽屉衣帽裤被，一针一线，呕心沥血，不禁泪下！
想起小时候跟你到“前岸里”的菜园子浇水，回来的路上有个邻居逗我，做势要捉我，在身后穷追不舍，你手拿菜地浇水的木柄长勺，背着我一颠一颠，跑得气喘吁吁，我在你背上乐得格格大笑，笑声像林子里秋天熟落的龙眼，在那条还未铺上石板的黄尘土道上蹦蹦跳跳，砸起了缕缕轻烟，这欢乐弥漫的轻烟啊就像夏天金灿灿的阳光铺满了我的童年。
想起你在菜园里浇水，用长勺从池塘里捞回两条色彩斑斓的“马桶鱼”，我是多么的喜出望外，欢呼雀跃！
想起你从老母鸡怀里掏出一个快孵出小鸡的鸡蛋，对着阳光端祥，拿到我的耳边让我听小鸡啄壳的“笃笃”声，使我第一次领略到生命是如此的神奇。
想起你给食物中毒的母鸡动手术，用剪刀剪开它的嗉囊，排出有毒食物后，再用缝衣针将其伤口缝合，最终令濒死的母鸡起死回生的神奇事迹。到现在我仍然觉得这是门了不起的手艺。
想起你用“翘鼻草”熬汤消咽喉肿痛，捣烂桂花叶敷口腔溃疡，用蜂草止蜂蛰的疼痛，切姜片除脸上的癣，敷“者凹”草治腮腺炎，腰酸腿痛就拔火罐，还用一种不知名的草药炖小公鸡调理好我长期肠胃不好的毛病。民间老人个个久病成医，都有自己应对病痛的神奇药方。
想起你种田：水稻、小麦、大豆、花生、地瓜、芋头、甘蔗、秋薯、马蹄、洋葱……；种菜：空心菜、小白菜、卷心菜、花菜、春菜，血菜，芥菜、香菜、芹菜、波菜、韭菜、葱、蒜头、姜、黄瓜、丝瓜、冬瓜、南瓜、胡瓜、佛手、豇豆、茄子、玉米、西红柿……；种花草：菊花、桂花、海裳花、玫瑰花、三角梅、鸡冠花、灯笼花、栀子花、美人蕉、七变球、含羞草、冰棒花、金针花、水仙花、虎皮椒、芦荟、仙人掌、仙人球、榕树、天竹、铁树、番刺……；养鸡、养鸭、养鹅、养猪、养羊、养狗、养牛、甚至养过兔和猫；自己种扫把、钉板凳、制扇子苍蝇拍、熬浆糊、裁春联、剪窗花、腌杨梅李子酸菜鸡蛋鸭蛋泥蟹海苔、炒肉松、做豆腐、蒸年糕、炸“点外喜”（海蛎饼）“糕猫”（糖三角）……记忆有时候不太可靠，这些仅是我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你的本事远远比这大。
想起你早晨刷完假牙还要刷舌头，因为医生说舌苔厚的人身体不好，所以你每天刷牙时都要看看舌苔厚不厚，变成每天都要刷一刷。现在看来并不科学，不过还是觉得你挺可爱。
想起龙眼成熟的季节，正是刮台风的天气，台风过后第二天清晨，我们全家都会早起到龙眼树林里捡被风刮落的龙眼。捡完龙眼回家，用早晨的热米汤烫一碗剥完壳的白龙眼是你的最爱。我不喜欢吃用米汤烫的白龙眼，它哪有树上现摘下来的龙眼好吃啊，我甚至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吃龙眼，因为全家就我有特权从小能够吃从树上摘下来的龙眼，我都吃腻了。那个年代龙眼一斤好像要五块钱，换算起来似乎比现在我们能看到的任何水果都要贵。我想我当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皇帝！
想起老屋旁那棵枇杷树，可能是你当年随意栽下的，却不经意在日后成了我童年的一方乐土。在我还不能够爬树的年龄，它就己经是棵年年挂果的大树了。我常在树下羡慕地看着姐姐在树上四处攀爬，大块朵颐。姐姐当然不会忘记我，可是姐姐再好，为我摘得再多也抵不上我能够亲自上树摘它一颗呀。于是我就拼命地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很快，我长到能够爬树的年龄了，哈，我上树简直比猴子还灵巧。枇杷树结果的时候，放学回家，大人们还在田里劳动，看到家门紧锁，我就跑到枇杷树下，一跃而上，找根树丫挂住书包，上窜下跳，寻找每一天里稍成熟些的枇杷吃，常常吃到牙酸嘴软，打起饱嗝。枇杷一定不是成熟的黄枇杷，在我的记忆里，每年还没等到枇杷泛黄，树上的果子就统统被我吃光了。还没成熟的枇杷酸得要命，弟弟、妹妹们都不太敢吃，就连姐姐也一样。于是整棵枇杷树几乎成了我的天下，也因此我锻炼出了一副超级耐酸的口腔和肠胃。往后的年月里，人们渐渐吃上了嫁接的甜枇杷，除了我爱吃，这棵枇杷树渐渐地就无人问津了。我上大学以后，有一年回家，看到枇杷树上黄澄澄地结满熟果却无人采摘，心里颇有些戚戚然。后来听说要请人给枇杷树嫁接，枇杷树就被砍成了光杆司令。等我再一次回家时，就只看到嫁接不成功残留下来的一截枯死的树桩了。心中无限惋惜！
想起新房院子左角落你栽的那棵白石榴，秋冬落叶缤纷，打扫卫生的时候是个大麻烦，可它结的果实采下来晒干，一粒粒黝黑饱满，却能冲出色泽金黄的上好凉茶。每年结的果子晒干了，你就用缝衣针穿成串，一两年的凉茶储备就有了。农忙季节，田间劳作难免口干舌燥，这时候你冲一壶白石榴茶，搁凉了拎到田间地头，大伙儿围拢来一人浇一碗白石榴茶，一个激灵，暑气尽消，顿时精神抖擞。喜欢那个装白石榴茶的绿铁皮大茶壶，壶嘴长长，我那时候淘气，喝茶不用碗倒，渴了直接把嘴凑到壶嘴上吸，咕嘟咕嘟，肚皮儿撑圆，喝饱了，再往壶嘴里吹气，咕咚咕咚，白石榴茶就在绿皮大茶壶的肚子里欢快地翻滚，发出阵阵闷响。这时候总能听到你在一旁嗔怒地呵斥。白石榴树和绿皮大茶壶你在世的时候就己经没有了。砍白石榴树的原因似乎是为了院子能够通透，少了它的落叶，还能保持院落整洁。唉，大人的世界，总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总之，此后好多年我没喝过白石榴茶了；绿皮大茶壶完全是敌不过时间，生锈漏水，寿终正寝了。我在此一并纪念它们。
想起八六年家里建新房，施工队的伙食由家里负责，你总是很坦然地从他们预算不多的猪肉里挑出最精瘦的一块留下来，放在锅里和着米饭蒸熟，等我放学回家的时候，端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地把它吞下肚。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猪瘦肉了，没有之一。
想起你教我们用本地话念“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好听极了。
想起我用粉笔在红漆古床的靠背上画出了一匹马，在你的指导下修改得颇具神采，现在看来，那应该是我一生最得意的画作。
想起你和妈在饭桌上教给我们的礼数：桌角不可以坐；吃饭碗里不能留饭粒，浪费哪怕一粒米都是罪过；家里来了客人或者到别人家里做客，夹菜只能夹眼前的那道菜，不能将筷子伸到别人面前去夹菜，不能在一道菜里挑三拣四，这样很没礼貌；在村里遇到长辈要问好；邻居们到院子里谈话聊天要热情招呼，主动搬桌椅板凳......诸般礼教通过你们的敦敦教诲扎根于我们姐弟两个幼小的心里，随着岁月一天天增长。我向你保证，这些礼教一定不会随岁月流逝，它们将随着我们的血脉向子孙后代传承不息。
想起有一天晚上，妈胃肠炎发作，昏迷不醒，村里人连夜用拖拉机拉她去平民医院抢救。爸爸随车去了医院，姐姐不记得去了哪里，家里空荡荡的。屋外司空见惯的黑暗在那个夜里突然变得面目狰狞，我哪儿也不敢去了，只是守着你。而你坐在二楼的楼梯口上抱头哭泣，我第一次看到你如此悲伤和无助的样子，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场景。恐惧和绝望呼啸而来，我坐在二楼的楼梯口上，坐在你的身旁，号啕大哭。人生中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内心恐惧、孤立无助，是在老家二楼的楼梯口和你抱头痛哭的那一夜。这一夜我永生难忘。以后的岁月里，不管你和妈婆媳俩人如何因为生活矛盾而吵闹，我始终不以为意，这只是农村老太太和媳妇间最正常不过的情感交流和碰撞，小吵怡情，根本无伤大雅。你为妈流下的眼泪和为她在佛祖前许下的重誓，在她几次闯过鬼门关的时侯发挥了多大的作用，妈心里应该有数吧。毕竟在求神拜佛方面，你们俩志同道合，完全是同道中人。 我从没在妈面前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你，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你也知道的，她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重要的是你们都在彼此的心里，这，就足够了。
想起我十三岁离家到福清县城上初中，中秋节你和妈在饭桌上相顾而泣的场景。
这是2010年国庆长假的第二个夜晚，窗外蛐蛐儿叫得起劲，我拨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夜色，天边星云寥落，不过总算还是个有星星的夜晚。过去无数个这样的夜晚，蛙声如鼓，蛐蛐儿叫得欢畅。吃过晚饭我们全家人会在老房子前的小院子里乘凉。夜幕降下来，有时侯可以看到亮晶晶的荧火虫从田野里飞来，孩子们于是欢呼着，挥舞着树枝草叶四处追赶荧火虫。打下荧火虫了，我最喜欢的做法是一脚踩住它，用力在地上一搓，一条淡绿色的荧光线就在地面上幽幽地发亮了，残忍而有趣。时常有“撬没卡”（赖蛤蟆）和“茶马机居”（白尾鼹）从院子的阴暗角落里爬出来，特别是“茶马机居”长得跟老鼠一模一样，小孩子胆大如我者捡起石头就要砸它们，这时候，你总是连忙挥手制止“‘撬没卡’是先生，会看病，‘茶马机居’也是好的，不能杀！”哦，我将信将疑地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石块。后来我相信了，因为有一天，堂妹玲玲生病，高烧不退，叔叔就捉了一只很大的“撬没卡”用碗扣在她的肚脐眼上给她退烧，等浑身冰凉的“撬没卡”变得滚烫了，玲玲的高烧也就退了；而“茶马机居”和你平常收集的那罐神秘的蝉蜕一样，都是可以入中药的（这个我今天查了一下百度才知道）。如果院子里有开灯，经常会招来一些小飞虫，长了翅膀的大蚂蚁，挥舞着镰刀、穷凶极恶的螳螂，五颜六色的金龟子，长着一对大鄂的大力士"头镐”等等。我最害怕螳螂，因为它长得实在太丑，凸着一双怪眼，简直就是妖怪。我最喜欢的是金龟子和“头镐”，你教我用细的缝衣线系住金龟子的脖颈，拽着线的另一头，金龟子就飞在空中不停地绕圈子，好玩极了！“头镐”土里土气，憨态可掬，因为终生在土里讨生活，一双大鄂为了挖土天生神力，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大鄂和它比力气我总是兴致勃勃。壁虎这时候往往也从暗处爬出来，伺机觅食。“别去碰壁虎！”你总是告诫我们，“壁虎是好的，专吃害虫。如果去捉它，它的尾巴会自己断掉，要是掉到耳朵里，耳朵就聋了！”你的话令我对壁虎心生敬畏，从此对它敬而远之。农村的夏秋季节蚊虫特多，为了晚上睡个安稳觉，大家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你就不失时机地在屋子里升火熏蚊子，一束干草放在一口破锅里点着了，上面盖上从“前岸里”扯回的无名香草，瞬间屋子里就浓烟滚滚了，再厉害的蚊蝇虫豸都得闻烟而逃，留下的，是满屋的清草香和一宿的安稳觉。繁星满天的夏夜，躺在“锁椅”（一种竹编的小床）上，枕着你的膝头，抬头望天，看乌云如何呑吐星月，寻找那颗最亮的北极星，你说迷路的时候可以靠它认清方向。听你和婶娘绘声绘色地讲述月亮里仙女和玉兔的故事，你用蒲扇轻拍我的身子，赶走讨厌的蚊虫，不知不觉间我就坠入了梦乡...... 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我们还住在老房子里的生活了，至今我仍历历在目。记得有一次我说十多年前怎么怎么，爸就笑我好像自己有多老似的。其实是他错了，这些事情掐指算来距今确确实实己经二十多年了。那时候我才五六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口小儿，现如今己是满脸胡茬的男青年了。时间流逝之快，令人唏嘘不己。
我们这幢八六年建造的当时所谓的新房，前段时间在小姑、小姑丈、亲家、表哥和邻居们的鼎力相助下进行了二次翻新，现在向你报告一下：左手边的菜园子己经彻底铲平深挖夯实，建起了一栋两层楼的厢房，一楼进门是餐厅，然后是厨房和洗澡间，宽敞明亮。餐厅、厨房的地砖磨砂洋红，洗澡间和楼上两个卫生间的地板是绿色泡沫图案的瓷砖，清新时尚。墙砖光亮洁白。头顶是表哥帮忙做的塑料扣板天花，简单大方。灶台由小姑丈、亲家和表哥联合监制，红色大理石台面，绿色三合板柜门。我们家再也不用煮饭洗澡两头跑，下雨天挨雨淋了。 二楼是一间客房和两间卫生间，装修现代化，彻底解决了家里房间少和上厕所不方便的麻烦。一楼原先的三间房，铺上了清一色的大理石，颜色你一定喜欢：土红色。楼梯焕然一新，铺上了红色大理石，原先大姑丈做的铁扶手更新换代成实木扶手，没有上颜料，保持原木色。家里新添了抽油烟机、消毒柜、电热水器、豆浆机、一套一桌八椅的大餐桌、一套客厅沙发和茶几，现在生活真的步入了现代化。另外，新房前头的那幢老房子，叔叔的那半幢我己经买过来了，挖掘机师傅今天刚刚过来看地形，这几天正准备将那幢老房子整体铲平，将院子扩大，再建堵围墙围起来。扩建的院子不准备铺水泥，要留着种些你最喜欢的花草、瓜果和蔬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孙媳妇在种花种草方面和你不相上下，你的事业后继有人了！其实我知道现代化的生活你是习惯不了的，就像你去大姑、小姑家做客，她们的洋楼你住不了几天就想跑回家。没有地气啊，你说。你的生肖是鼠，就像妈说的，只要一天不摆弄土，你就受不了。你放心，我一定做个大大的院子，留一块大大的土地出来，让喜欢土的你们无拘无束地和土地亲近。
我知道其实说这些都己经晚了，我现在常常痛恨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晚。所以我决定不能再晚了，能够做的事情，有一件就做一件吧，将来不会后悔。
这己经是国庆长假的第三个夜晚了，整个白天我在新老两幢房子间游荡，神思恍惚，胸中百味杂陈。老房子相当于我的出生地，新房子则见证了我的成长。两幢房子都沉淀着我们家不同时期的珍贵记忆，如今新房子更新，老房子却将不在了，情何以堪？晚上，我坐在电脑前絮絮叨叨地向你诉说，回忆我们过去生活里的种种幸福，欣喜地向你描述眼下日子的改变，不用展望明天，我相信明天一定更加美好。阿妈，希望你一定放心，希望你常回家看看。
明天我就要启程上福州了，为了生活，为了今后的美好生活我得离家出走。表妹黄琴看了这篇日记，留言叫我不要难过，你一直在我们的心中。是的，你确实一直在我们的心中，但是，这不够，我要让你一直在我们代代子孙的心中，我要让他们都记住你是怎样可爱的一个人。感情和记忆敌不过时间，难以传承，可是文字能够打败一切。因为这个，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为你写下些什么。这就是2010年国庆，我试着为你树碑立传的原因。我不悲伤，我觉得责任重大，意义深远。
二O一O年国庆 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