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负剑

名震京城的铁血将军有一个弟弟，精雕玉琢，聪慧知礼，于是便也人见人夸。

在将军一年又一年死守边关的日子里，他逐渐长大，自然愈发讨喜。

在这些年里，边关基本安定，唯一发生的一场与蛮族的战争也仅有将军一人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于是年仅十二的他接了军营大批送来的各种补品，在兄长床边照顾了重伤不醒的兄长整整五日没有合眼，却在最后兄长睁眼前悄然离去。

将军的父亲是个读书人，一生的夙愿就是希望儿子能讨个状元来当当，给他长脸，也好向他的那些“仇敌”炫耀炫耀。怎料原本慧极的长子私自去参了军，愤怒之下也只能把这份沉重的希望寄托在同样聪慧的次子身上。

他却在父亲对他语重心长地教导时跪下，从善如流地说了一句孩儿不孝，随即磕头离去。

次日，全府的人都看见小少爷拿起了从未碰过的长剑。

父亲自然也看见了，他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怒道：“逆子！”

他面不改色地生生受下，一抬眼，看见母亲哭着拉着父亲，久未谋面的兄长不知何时回来了，正也站在一旁淡声劝阻，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淡淡扫过他，一张俊美的脸波澜不惊。

他握着剑柄抿了抿唇，在兄长一瞬间的目光中下意识藏起了红肿的手。

将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便回了军营，父亲则为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气得卧病在床，再也没有起来过。母亲也因为过度悲伤，随着父亲去了。

父亲逝世后三月，兄长一直以“没必要”的理由向圣上推脱的将军府终于落成，而他也能轻松拉开弓，箭箭正中红心。他专注到甚至没有察觉兄长路过时总会在他身后驻足观望片刻才匆匆离去。

他去军营报到的前一天，正在庭院里练剑的他接到了兄长的邀请，让他去将军府坐坐。

他擦了擦汗，便别着剑去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是手套都掩不住的微肿。

将军府庭院里栽下的梨树花开得正盛，他和兄长在树下的石桌边坐下，他垂眸看着将军倒酒，心里居然有些局促不安。

将军把一杯酒推到他眼前，他低眸看着，心里却在想，一双常年握剑的手怎会如此好看？

因为紧张，他掩饰一般拿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措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咳嗽。

平生第一次，他看见平日里云淡风轻的兄长笑了。

将军道，我的错，忘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他最不喜别人说他年幼，但从将军的嘴里说出来，他心里只是不甘。他争辩道：“我不小了！”

将军弯弯凤眼，笑意更深。

“你才十二。”

“我……”平常八面玲珑的他此刻说不出来的窘迫，正待继续争辩，却见兄长一只手将他腰间的长剑取了下来，放在一旁。

将军道，“不要学我。你更适合用刀，而非用剑。”

他愣了愣，将军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下一句话，他一辈子都记得。

“小家伙，别急，我等你长大。”

将军不常笑，第一次对他笑，就笑得眉眼弯弯。

二人头顶的梨花香飘好几里，将军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似乎也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他第一次拼命学习是因为他的兄长。

他第一次喝酒是他的兄长倒给他的。

他唯一一个想要保护的人，也是他的兄长。

很多年后，他问将军还记不记得当年，将军当即就笑了，说一辈子都忘不掉。

将军调侃道，“我是受过伤，但还没有到没有丝毫能力的地步。那与我而言也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想要反过来保护我，而且那个人当时才有我腰那么高。

他那时候已经比将军高出了半个头。

他才知道，原来兄长那么久以前就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了。

可惜他没看见，将军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唇边荡开的笑意。

（文/洵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