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秒的记忆

我的堂太公与太婆今年九十多岁了，俩人相濡以沫，一起历尽沧桑，共同走过风风雨雨。

他们的记忆变得十分短暂。鱼儿尚且还有七秒的记忆，太公太婆的记忆恐怕比鱼儿的还要短。

刚刚问我，女儿大还是儿子大？我告诉他们说女儿大，女儿上初中，儿子才上幼儿园呢。

他们听罢乐呵呵地笑，露出一口黑洞，牙齿也掉光了。

一转身，又笑盈盈地说，儿子都上初中了，好呀，儿大女小，很好！

我笑了，纠正他们说，儿子才上幼儿园呢，太公！女儿才上初中呢！

他们其实都见过我的孩子。前两年，每次带小家伙回去探望我爸爸，太公还经常逗弄我儿子玩。

两年了，竟然老了这么多……

颜姑婆笑着说，他们就是这样子，记性太差，耳朵又聋！

颜姑婆是他们的幺女儿，他们一共有四个孩子，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子在十几二十年前因交通意外过世了。现在，三个女儿轮流来照顾老父亲和老母亲。

小时候，太公是镇政府的厨师。住在隔壁的我们常常有幸品尝到他的精湛厨艺。

曾记得，我约摸是五六岁的样子，弟弟则是二三岁吧。

那个时代，许是物质匮乏，我们嘴巴特馋，看到什么都想吃，大人不准吃的时候，满嘴的唾液分泌旺盛，眼睛贪婪着耀出亮光，不停地吞咽着唾液，似乎可以听见将唾液吞咽进肚子时经过咽喉所发出的滋滋声。

而且肚子还会把握着最佳时机，咕咕咕地叫几声，象征着已经饿扁了。但即使如此，我和弟都不敢自行取东西吃。

每天晚上，太公骑着那个老凤皇自行车回家。车轮与地面磨擦着发出的声音，还有那钢线转动时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成了太公归家的特别信号。

我和弟总是喜出望外，期待着他的归来。因为，他经常带有手信赠予我俩，包子饺子糕点均有。

时过境迁，现在的脑海里仍然浮现出两个小孩子受惠于太公给予零食时，眼睛所耀出的四道亮光。

以及，太公还未停稳车子，便迫不及待地从口袋中掏出零食讨我们欢心的情形，场景虽然有点蹉跎，但是老少谐欢！

他只是我们的堂太公，但待我们却是如己出。

感谢他的善良与无私，让小小的我们有幸品尝到那个年代里极稀罕的美食。

如今，太公在村子里是属于最高寿的了。

前几年，仍身健体壮之时，每逢清明节，他都带领着年轻人和小孩子去给祖先扫墓。

他有号召力，而且全村子的人都尊敬他、爱护他。而他自己也不辞劳苦，带着孩子们攀山涉水，从不叫累。

有他在，年轻人有了主心骨；有他在，祭祖所需的各项材料，包括食品之类的，从不缺失；有他在，扫墓时也从不会拖三落四，井然有序。

在祭祖之时，他常常不厌其烦地告知年轻人，这位是哪位祖先，以及他们的排行列位及有何丰功伟绩等等，让后生们知晓并了解。

也常常告诫年轻人要努力工作，告诉孩子们努力学习的意义。

往事已成追忆。如今的太公太婆已是风烛残年。太公腿脚不灵便，需要用轮椅代步。太婆虽然还能走两步，但也需要别人挽扶方可。

今天，我去看望他们。只见他们俩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巷的路边，旁边有一个幼儿园，他们正静静地看着孩子们打球。

那幼儿园的欢乐把他们深深地吸引过去了，以至于我呼唤他们数声也没听到。

颜姑婆看见我，笑着在她的老父亲与老母亲耳朵边说着话，说燕来了。

太公与太婆看着我，喜极而泣。

因为他们的牙齿不好，肠胃也不好，也不知道该买点什么东西去孝敬，于是每人塞给他们一百元，让颜姑婆买点他们喜欢的东西给他们。

不知为何，太公老泪纵横。见此情景，眼浅的我也落下泪来。

颜姑婆说，其实太公还记得过去的事情，许是他见到我便想起我的父亲，想起我父亲遭遇的那段悲惨的意外。

往事不堪回首。太公送走了他的儿子，又送走了我的父亲，那种悲痛无人能懂……

太公太婆，始终是我们欧家村的宝贝，只愿他们永远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