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冬至

2016-08-08  本文已影响0人  汪禧玥

  不知是不是因为雾霾,车窗外一片昏黄。

  云清扶着我,焦急地看着手表——我们堵在环城路上半个小时了。

  她伸手抚了抚我的额头,眼里含着不安。

  计程车的价格表随时间流逝一直上涨,我没有心思去理会,因为此时此刻我早已经头痛欲裂,没有力气去思考多余的什么了。

  到了医院便是打针输液,我瘫软在白色的床上,四周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云清一直在我旁边。

  “都烧成这样了,在晚些就出大问题了!”护士谴责地说。

  云清有些内疚,对我说道:“怎么病的那么重?是不是前几天就敢冒了?没吃药吗?”

  我摇头。

  云清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唐玖,我今天要回学校作报告,怎么办?”

  我扯着沙哑的嗓音:“你回学校吧,我没什么事。有事打电话。”

  “这样不好吧。”她低下了头,乌黑有些油腻的头发遮住眼帘。

  “哈,你看不起我?我有那么弱?”我笑。

  云清挑眉:“你不弱?以前跑夜宵,全是我拖着你跑!”

  我道:“你别忘了吃午饭我跑得那可是脚下生风。行了,你走吧。”

  云清终于不情愿地离开了。

  病房里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身边围了一群家属。这让我想到小时候生病,家里人围着我团团转,总是觉得自己弱不禁风。

  现在想来,再看看我病床附近的冷清,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我又不是什么伟人,生个病自己撑撑也能好。那个小女孩好像对我很好奇,不停问我问题,还自我介绍,她叫秦莘,喜欢画画,在西藏读过书,很崇拜我这种学美术的。她剪着齐耳短发,皮肤有些黑,眼睛很亮。

  看上去是个活泼的孩子,总爱笑。

  秦莘似乎又问不完的问题:“姐姐,你为什么一个人啊?”

  我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回答。

  “生个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莘眨巴了几下眼镜,好像很佩服。

  电话却在这时响起。

  “喂?唐玖?”韩舒。

  “什么?”我问。

  “你今天下午有空吗?”韩舒问。

  “我在医院。”我答道。

  心里有个角落,好像很希望他在意。

  “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一向都是这种毫不在意的冷漠回答。

  缄默后,韩舒道:“你在哪,我晚些来看你。”

  “南城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五号楼,三楼十六号床。”

  我却又在笑话自己,韩舒这么忙,怎么能让他来看我?每个人一天到晚都很累,这样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昏沉之间做了一个稀里糊涂的梦,居然梦到自己和韩舒坐在车上,打开车窗,迎面而来的风很大。

  睡了很久,我醒来,发现已经八点。

  天已黑暗,城市的灯光闪烁着。

  我坐起来,想韩舒大概不会来了,翻了翻包,居然找到一本书,随便翻了起来。我心底暗暗庆幸自己明智,出门也没忘记带一本书。尽管是散文,闲来无事的我也看得津津有味。我顺手也听起歌来,一首Enchanted,一直单曲循环到很晚。

  小女孩睡着了,母亲在一旁也昏昏欲睡。

  Pleasedon'thavesomebodywaitingonyou...

  歌曲的旋律在脑中打转,握关上书,闭眼,想,韩舒要是再不来,我也只好睡觉了。

  三,二,一。

  睡觉。

  我缩进被子。

  有人却推开了门。

  我呆滞地望着韩舒,他走了过来,放了一篮水果在桌上。

  “多久感冒的?”

  “忘了。”

  我就是这么奇怪,明明那么期待他来看我,可是当他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又变作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甚至很冷淡。

  “忘了?”韩舒道,“怎么回事?注意身体。”

  我拿出和父母顶嘴的那套:“你不也是?每天工作那么晚,还要应酬,早上也不吃饭。”

  韩舒略显惊讶:“这么了解?”

  我一个坏笑:“你的一言一行我都清楚。”

  他也笑了起来:“真是够了,你观察我有什么用?好好留意生活其他细节去。像我这种人,没必要这么关心。”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谢谢你来看我。”

  “谢什么?应该的。对了。你多久可以出院?”

  我想了想,道:“你一来我感觉好多了,所以现在就可以。”

  “呃...这不需要医生看看吗?”他问。

  “没关系。”我道。

  “不行,你还是乖乖呆着。”韩舒不同意,“你出事了怎么办?”

  “你负责啊。”

  “不行。”

  我不高兴:“那你别走了。”

  韩舒被我的逻辑震撼了,一时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我沾沾自喜:“那么留下来吧。”

  “怎么这么任性...好吧,好困,我要睡觉了。”韩舒道。

  “睡地上。”我道。

  韩舒无奈:"这..."

  “开玩笑的。”我笑,“回家吧。明早来接我。”

  韩舒点点头,道:“早点睡。”

  “你也是。”

  晨光初现的时候,韩舒果真到了。

  我慵懒地张开眼,不好意思让韩舒多等,便很快整理好。

  “等一下,我还没付医疗费。”我穿好鞋,走向门口。

  韩舒拉住了我:“不用了,我帮你付了。”

  “什么?”我停顿了一下,“帮我付了?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韩舒道。

  “怎么就不用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掏钱。”

  “朋友嘛。”

  我怔怔,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朋友?

  把我送回家后韩舒就走了,我回到家,云清正准备出门,见我回来了,万分吃惊:“谁把你送回来的?”

  “韩舒。”

  “韩舒?”云清反复念了几遍,不知道韩舒是谁。

  “不是程铭...”说到一半,她打住了,“韩舒是谁?”

  “我一朋友啊。”我道。

  “女的?”果然理科生问问题都这么一针见血。

  我摇头。

  “男的?!”云清明显激动了,“你说什么?男的?!!!”

  我拍拍她的肩:“淡定,不要想多了。”

  “好吧。”云清点头,“陪我去湖边可以吗?”

  “哟?宅女闲心大发?还想散步?”我调侃。

  “不是,主要是有人约我。”

  “又不是约我,对了,是女的男的?”

  “男的。”

  我不怀好意:“是男的我就不去了。诶哟哟,云清的春天要到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喂!就是医学的一师兄。谈学校的事。”云清辩白。

  “我倒是没听说过谈公事去湖边,况且是医学系,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耸肩,“开国际玩笑吧?估计看上你了,好好把握机会,当电灯泡要折寿的。”

  “哟!送你回来的那个韩舒,不会是你新一任吧?”云清反攻。

  我拦下脸来:“想多了。”

  云清依然得瑟:“还不承认,啧啧。”

  ——

  “对了,唐玖,事情是这样的,你有没有一个星期可以抽出空?”韩舒问。

  我想了想,道:“说是实习倒是可以的,怎么了?”

  “和我去一趟北京吧。”

  “为什么要我和你去呢?”

  “你可以帮忙。”

  “去北京做什么呀?”

  “谈生意呗,还能干嘛?你不会是以为去度假吧?”

  “怎么可能。你对北京熟悉吗?”

  “还好。”韩舒陷入沉思中,像是在回忆过去的事,不过神情并不愉悦。

  “那我答应你了。”我忽然打破沉默。

  “嗯,吃饭吗?”他似乎被我拉了回来。

  “当然。”我早就饿了。

  “那么吃什么呢?”韩舒靠在方向盘上,“粽子还是馄饨?”

  “不,你亲自下厨。”我道。

  韩舒爽快地答应了。

  到韩舒家,坐在沙发上,发现茶几上摆了一本三毛流浪记,我今个他原来还看这种书,韩舒却一本正经:“昨晚我看到十二点半,一不小心走火入魔了。”

  我故作鄙夷:“你多大了?还不知道早睡早起?”

  韩舒愣了半拍:“这可没人教过我。”

  “你爸妈不管吗?”

  他从冰箱里拿出排骨:“我从小性子就野。”

  一边做饭,他一边和我闲聊,Manson,R&B,还有一个西班牙女歌手。谈到音乐我们每次都要说好久。

  “你最近都听什么歌呢?”他问。

  “最近歌穷。”

  “去听Maps吧,这首听好听,特别是MV,一定要看。”他端来一盘排骨。

  我点头,坐到餐桌前,深吸一口气:“好香,可以开饭了吗?”

  “当然。”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排骨,咬了一口,虽然我会很多词汇不过这次我真的难以形容,只好十指相扣:“好吃好吃。”

  韩舒一脸骄傲,抽出一张餐巾纸,替我擦了擦嘴:“那就多吃点。”

  我呆滞地抹了抹嘴角,感觉自己的耳根发红。

  韩舒双眼如玉,明亮而又深沉,满含笑意。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笑容就像对我下了盅。

  很久以后我都难以忘却。

  ——

  十二月初,南城还不算严寒,而北方却开始下大雪。

  登机,我们并肩坐,飞机起飞。

  我望着窗外的建筑,随飞机升高,那些建筑边的星星点点。在高空上,脚下的城市越来越小。这是我发觉,原来我们生活的南城,自以为很大的南城,也不过那么一点。四年来我被局限于此。

  穿过厚重的云层,我可以看见阳光。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清晰而明亮的世界。平日中城市昏沉的雾霾,让心脏和思想早已被麻痹和束缚,如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揭开了枷锁。

  “这么好奇?”韩舒望着远方的云海,瞳孔染上一层金黄。

  我笑了笑。

  他不语,望着远方的天空。

  就像看着整个世界,是那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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