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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州纪事(20):母亲的童年趣事之文学梦

2018-06-15  本文已影响593人  作家苦旅

阆州城很小,那里装不下母亲的童年,母亲的童年大多被搁在大山里,那座山以母亲的姓氏为名,母亲的祖辈们都在那里繁衍生息,好像那延绵无尽的群山和河流,生机和古朴同在那里生长,也滋长了母亲的野性。

姥姥总说她的几个女儿,唯一没干过活路①的是我的母亲,姥姥也心疼她,因为母亲年幼多病,能活下来实属不易。姥姥的第一个女娃,生下来第四天就死了,第一个男娃,长到六岁也因病夭折,姥姥从未忘记他们,每每提起,眼眶里兜满了心酸的泪,因而,我的母亲是幸运的。

但姥姥的宠爱也助长了母亲的顽皮,母亲说有一次姥姥把一个“油渣滓”埋在她的碗里,因为那些物质贫乏的年“油渣滓”都是鲜货,姥姥颇有私心地想把这好东西留给身材瘦弱的母亲,哪知母亲竟认为那是飞虫子,将其扔在地上,姥姥迅速捡起,责备母亲的“不知好歹”,姥姥的宠爱可见一斑。

再说母亲的顽皮,遇到那些年,人得靠工分吃饭,姥爷在城里工作,家里儿女们全靠姥姥,后面大姨,二姨,母亲也加入劳动战队,唯独母亲“狡猾”,偷偷和山里孩子玩抓石子儿,玩性大时,就忘了割草的事儿,也知回去交不了差,便想出馊主意——用牛粪做掩盖,木棍子做支撑,在背娄的顶部铺一层杂草,这就是母亲的“杰作”。事后再悄悄把牛粪倒进茅厕,等到施肥季,姥姥用粪竿子打捞粪便,才破了这弥天之谎。

但姥姥毕竟是心疼母亲的,很多事都帮母亲担着,姥爷几次想“收拾”母亲,都被姥姥拦下。母亲也很依恋姥姥,记得母亲20岁,刚参加工作那阵,每个星期都会骑车几十公里,再翻越几个山头,回去见姥姥。

曾经的姥姥也很依恋她的母亲,她唤她“幺幺”,她说她们属相相克,算命先生说需得唤“幺幺”方可母女平安。

那年姥姥也是二十芳龄,背着一百斤谷子离开了王家坪,来到了姥爷家,之后便很少回去,十几公里的路,好远,那时的出嫁是两个家庭的隔离,因为交通,因为贫穷。直到幺幺六旬之年死于水肿病,姥姥也没能回去送葬,为了照顾床上的一窝儿女,虽这群儿女已到了半百的岁数,姥姥仍旧遗憾她未在有生之年给双亲尽孝。

血脉像河流一样绵延下来,到了母亲这代,日子好起来了,至少没了战事。姥姥出生在七七事变那年,听说儿时的她还看过空炸飞机,只是原子弹都吝啬于落在这座无关紧要的贫瘠小城上,所以它们只是象征性地示威一番就离开了,因而姥姥只知道国家在打仗,却不知战争之苦。要说苦,应该是文革时期,耿直的姥爷因一句话卷入了运动,他说“毛主席的政策好,三顿稀饭吃不饱”。便触犯了雷霆,姥爷没在运动中死去,可害他晚年卧病在床的病根是那时烙下的。

但那是晚年时的姥爷,年轻时的姥爷可是个美男子,是男扮女装,饰演花旦的名角,姥姥说那时选夫婿要有“五员”——“身体像运动员,人材像演员,工资一百元,态度像服务员,政治条件党团员”,最后姥姥挑中了姥爷,姥爷是山上少有的拿枪杆子的男人,祖上又很显耀,因而文革期间被曾经那些眼红的乡人斗争得很惨。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母亲的榜样,儿时的母亲很是顽劣,总吓得班上的同学闻风丧胆,一部分原因也来源于姥爷的枪杆子武夫形象。

80年代初期,没有洗澡用具,人的身上便长虱子,特别是头发上,人要活命,那些寄居的虫子也要,无聊奈时,孩子们就会抓自己身上的虱子玩儿,母亲也在那群孩子里。可有一次,她在同学午睡时,将几只虱子放到了那女孩的肚脐眼里,母亲玩儿得不亦乐乎,却激怒了那个胆小的女孩,她作势要去老师那里告发母亲,母亲却吓唬她,姥爷会拿枪崩了她,那女娃害怕得紧,便不敢伸张。后来有一次姥爷去了学校,那女娃认为是来找她“算账”,竟躲进茅厕一天,不敢出来。

还有一次,母亲看班上一男生不爱干净,竟打哭了他,还把墨水洒了人家一身,老师知道后,责令母亲带那男生去河沟里清洗,谁知母亲到了河沟就翻脸,煞有“狐假虎威”的气势,姥爷也无辜,做了那群孩子眼里的凶残“老虎”。但其实,姥爷的枪只做过三件事:抗美援朝战场上杀敌,逮捕犯人,给孩子们打野兔。直至今日,每每提起野味,母亲都夸赞那些年的特别味道。

这就是我的母亲,瘦弱,狡猾而顽劣,其实很难想象瘦小的母亲竟干出这些事,关于母亲长高,还有一件趣闻——摇竹竿儿,这件事母亲和父亲都干过,儿时的父亲被乡人称为“地牯牛”②,母亲也是“矮子”,因而长辈们让他们去竹林里摇竹竿,并默念这样一句口诀,“竹竿儿长,竹竿儿短,我和竹竿长样长。”父母亲这样摇了几年,没想到,他们真的长高了,身高并不输别人。

其实,我的母亲不仅有蛮横劲儿,她也有过文学梦,几年前,母亲告诉我,初工作时的她因为自己的农村户口,相亲时,被几个城市户口的男子拒绝,即使母亲靠自己的努力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即使母亲貌美。也许是年轻时的母亲不满于这等社会现象,才写了有关于“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的文章,以此来批判那些有着“户口定终生”观念的城市人,当时的母亲还因此收到一份稿费。初中时,母亲的一篇《梧桐树》也受到师生好评,优秀貌美且有背景的母亲无愧于那个年代的班花,因为帅气有才的“三支笔杆”之一的舅舅还为母亲传道授业了几年,同学们都很羡慕。

然而母亲没有坚持下去,姥姥和她自己都认为这是不务正业的工作,不如舅舅一般做教员,或像大姨一样进厂,做劳模,母亲选择了后者。

时至今日,三十载过去了,再说起那些年的故事仍觉有味,那不仅是母亲的趣事,更是那个时代的标记。母亲终究是野性的,生于大山,长在大山,不仅她的性格,还有她对待不公的反抗态度。这些年的岁月渐渐磨平了母亲青年时的棱角和锋芒,她开始相信修行和学佛,越来越信命的母亲有时竟有了些畏首畏尾的软弱,我想是因为她的一双儿女吧,也许母亲真的老了。可母亲年轻过,而我正在年轻,也变得越发坚韧,面对普通人,文学梦还是不务正业的荒唐梦,而我想做完这场美梦。

附:

①干活路:四川方言,干活的意思。

②“地牯牛”:一种昆虫,四川方言,矮人的意思。

注:《阆州纪事》一书为散文随笔集子,专注写小人物的故事,自说自话,大多以文中“我”的视角展开叙述,详情请转至《阆州纪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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