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龙应台《金黄》有感
这是一篇别开生面的写景文章,悬念迭起,如在读一篇侦探小说。
现实世界惊天动地,又充满平凡琐碎。都市里的人们,生活节奏快,总是行色匆匆,忙忙碌碌。因而常常忽略忽视同处一城的一个族群。
作者不写,但非常巧妙地引出繁华城市里默默地卑微地工作和生活着的外来人口,一样辛勤劳作,一样被忽视或低看,一样都是都市生活里必不可少,不可或缺的一个族群!
作者欲扬先抑,又巧妙的对比那些外来人口和“原住民”,钓足了你我胃口。
当你想不出,除了那些只有在周末突然出现在公共场所的来自印尼,菲律宾的保姆,看护和管家,除了那些隐身在香港看不见的角落里的尼泊尔人,非洲人,以及除了那些隐身在如广州老城区,昏暗巷弄伺机而出的新疆人以外,还有什么族群时,作者引出被都市人们视若无睹而又无处不在的“原住民”。这“原住民”的世界同样热闹非凡,大事小情更是每时每刻在发生。
直读到第七段,你才恍然大悟。会心一笑间,又起波折,随着作者寻觅一大清早空气里“蹊跷”的香气来源,如侦探般调查追踪,根据蛛丝马迹猜测判断,不是火药般炸开的一簇簇绯红粉白淡紫的杜鹃花,它们是没有气味的,也不来自可疑的灌木丛里,更不是来自灌木丛下的草本,然后找到“元凶”,是来自躲藏在南洋杉后面的一株柚子树!
作者写尽了这个热气腾腾生活着的“原住民”,从杜鹃三月,到五一“黄金周”:
“一夜间站满枝头,粉嫩缤纷”的宫粉羊蹄甲;换了新叶的桑树,“叶群比去年大了一圈”的鸭脚木,“叶子里吐出红色长条卷心舌头”的橡皮树,“拱出一串串碎花献宝”的血桐……
这些花草树木赶趟似地,你方唱罢我登场,在作者生花妙笔下,可不是热热闹闹,生机勃勃的一个种类繁多的族群?
妙的是,一个个各具特色,“神态各异”,一草一木竟如人一样鲜活生动。那株散发着令人心慌意乱的香气的柚子树,
读龙应台《金黄》有感“不经许可就喷出满树白花,对着方圆十里之内的社区,未经邻里协商,径自释放香气。”
仿佛在戏谑嗔怪一位任性妄为的艺术家或小顽童?而一朵朵端坐枝头的木棉花则是歌剧里的蝴蝶夫人了,矜持艳美。
读龙应台《金黄》有感这样拟人手法,这些花花草草在你我眼前灵动起来。万物皆人,万物有灵,万物有情。短短的文字一路读来,只觉妙趣横生,春天活泼昂扬的气息扑面而来。
顺手翻看古诗文:
绿杨烟外晓寒清,红杏枝头春意闹。--北宋 宋祁《木兰花》
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唐 韩愈《晚春》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宋 杨万里《小池》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毛泽东《卜算子.咏梅》
百花头上开,冰雪寒中见。霜月定相知,先识春风面。--宋 辛弃疾《生查子.重叶梅》
方知拟人写法古已有之,可见看到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的人。你我以怎样的心态去看。那些微小的被我们习以为常的自然万物,自然变化,在一个诗人,作家眼里,便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了!
而作者有着怎样一双善于发现微小事物的慧眼啊!有着怎样一颗活泼,善于体察周围一草一物的纯净之心啊!
很多时候,美就在你我身边,而我们往往双眼只盯着远方,一颗心只向前冲!
也许,在通往幸福的大路上,我们可以不妨暂缓脚步,不妨稍作停留。
金黄
龙应台
现实世界看起来一方面很惊天动地:远方有战争和革命,近处有饥荒和地震,在自己居住的城市,有传染病的流行和示威游行,有政治的勾当和宿敌的暗算,另一方面,却又如此的平凡:人们在马路上流着汗追赶公交车,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打电话,在餐厅里热切交际,在拥挤的超市里寻寻觅觅,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到深夜;人,像蚂蚁一样忙碌。
忙碌到一个程度,他完全看不见与他同时生存在同一个城市里的族群。不,我不是在说那些来自印尼、菲律宾的保姆、看护和管家。她们隐身在建筑内,只有在星期日突然出现在公共空间里。
我也不是在说那些尼泊尔人、巴基斯坦人、非洲人,他们隐身在香港看不见的角落里。我也不是在说从部落来到大城市打工的原住民,隐身在某些区的某几条街,台北人看不见的地方。也不是在说新疆人,隐身在广州那样的老城区拐弯抹角的昏暗巷弄里,伺机而出。
这些都是大城市里不出声的少数族群,而我说的这个族群,更是无声无息,城里的人们对他们完全地视若无睹,但他们的数目其实非常庞大,而且不藏身室内,他们在户外,无所不在:马路边,公园里,斜坡上,大海边,山沟旁,公墓中,校园里。但他们又不是四处流窜的民工“盲流”,因为他们通常留在定点。
他们是一个城市里最原始的原住民。
如果说,在政治和社会新闻里每天都有事件发生,那么在这个“原住民”族群的世界里,更是每时每刻事件都在发生中。假使以他们为新闻主体,二十四小时的跑马灯滚动播报是播报不完的。⩰⹜
如果从三月开始播报,那么洋紫荆的光荣谢幕可以是第一则新闻。洋紫荆们被选为香港美色的代表,比宫粉羊蹄甲、白花黄花红花羊蹄甲都来得浓艳娇娆。洋紫荆从十一月秋风初起的时候摇曳生花,一直招展到杜鹃三月,才逐渐卸妆离去,但还没完全撤走,宫粉羊蹄甲们就悄悄上场。一夜之间占满枝头,满树粉嫩缤纷,云烟簇拥,远看之下,人们会忘情地呼出错误的名字:“啊,香港也有樱花!”
读龙应台《金黄》有感这时候,高挺粗壮的木棉还不动声色。立在川流不息的车马旁,无花无叶的苍老枯枝就那么凝重地俯视。在路边等车的人,公车一再满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四下张望发现了几个事件:
一株桑树已经全身换了新叶,柔软的桑叶舒卷,却没有蚕。
桑树傍着一株鸭脚木,鸭脚形状辐射张开的叶群已经比去年足足大了一圈。
橡皮树又厚又油亮的叶子里吐出了红色长条的卷心舌头,支支朝天,极尽色情耸动。
而血桐,大张叶子看起来仍旧是邋遢的、垮垮的,非常没有气质,这时拱出了一串一串的碎花,好象在献宝。
早上出门时,一出门就觉蹊跷:一股不寻常的气味,缭绕在早晨的空气里。气味来自哪里?你开始调查跟踪。杜鹃,在一阵春雨之后,没有先行告知就像火药一样炸开,一簇一簇绯红粉白淡紫,但你知道杜鹃没有气味。一株南洋杉,阴沉沉地绿着,绝不是它。低头检查一下可疑的灌木丛:香港算盘子、青果榕、盐肤木、假苹婆;再视察灌木丛下的草本:山芝麻、车前草、咸丰草、珍珠草,都不可能。但是那香气,因风而来,香得那样令人心慌意乱,你一定要找到肇事者。
藏在南洋杉的后面,竟是一株柚子树。不经许可长出满树白花,对着方圆十里之内的社区,未经邻里协商,径自施放气体。
读龙应台《金黄》有感一星期之后,香气却又无端被收回。若有所失,到街上行走,又出事了。一朵硕大的木棉花,直直坠下,打在头上。抬头一看,鲜红的木棉花,一朵一朵像歌剧里的蝴蝶夫人,盛装坐在苍老的枝头,矜持,艳美,一言不发。
到了“五一劳动节”,你终于明白了新闻里老被提到的“黄金周”真正的意思。在这一个礼拜,香港满山遍野的“台湾相思”,同时喷出千万球绒毛碎花,一片灿灿金黄。
读龙应台《金黄》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