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油菜熟了
老家的油菜熟了,小山村到处都是连枷捶打油菜的“嗵、嗵~”声,偏僻的小山村又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的年轻人又回到了村里,这些青年们,上一次不约而同回乡已是春节的事了。
三五成群,以家庭为“作战”单元,分工明确,节奏有序。忙碌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前几日的阴霾也被一扫而光。
其实,早在十几天前,这些油菜就已经被割倒,堆在地里只为等待一个恰好的收获时机。十几天过去了,总算等来了一个炎炎烈日的天气,可以将这些成熟的菜籽收获归仓。
早些年间,收割油菜远比现在费时费力。大概是菜籽即将成熟的时候,将油菜割倒,整捆背回家堆放在院坝里,待三五天充分成熟后,再等到一个大晴天,铺展开来,用连枷锤打脱籽。
或许是父辈们已没了年轻时的体力,也或许是对粮食的珍爱没了当年的热烈。如今收割油菜便简化了一些程序。
油菜割倒后不再着急背回家,而是散堆在地里,自然晾晒一段时日,待到一个艳阳天,寻得一片空地,铺上彩条篷布,将油菜平铺在篷布之上用连枷捶打脱籽,最后,只将油菜籽背回家,空壳、菜杆则留在了地里。
新的收获方式,大大降低了劳动强度,但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些许的浪费。
或许是体力不支,也或许是粮食低廉的价格,父辈们便逐渐选择了这种新的收获方式。
十几天前,老家的父辈们根据油菜的成熟程度,以及对农时节点的判断,便将油菜割倒堆放在了地里。
然而,接连十几天的阴雨,不见放晴的天气,焦虑的不止是家乡的父辈,还有这些父辈的儿女们。
当初,这些青年苦口婆心地劝告自己的父母:少种点地,多算算经济账。可当粮食已然种在了地里,收获在望的时候,这些青年们也只能放下手头的工作,回到家乡去协助完成这项抢收任务。
没有播种,尚是一种选择。播种了,便是一种希望。人,又怎能轻易地放弃希望呢?
或许是生活在农村,更或是受父亲的感染,我对土地和粮食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情感愈发的浓厚。我知道,很多事物是不可以简单地拿其经济价值作为有无意义的衡量标准的。
蜿蜒曲折的小道上,青年们扛着整袋的油菜籽,缓慢地向家的方向走着,他们沉默着,已没了刚才的欢声笑语。少了体力上的历练,扛着百十斤重的袋子穿梭在崎岖的山间小道,对于这些青年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
虽说生在农村,我却很少参与农忙劳动。年少时,以读书为借口,如今工作了,便更不会参加了,自然,也就少了些体力上的历练。
历练终归是要有的,无论什么事情,总还是有第一次。当我将油菜籽一铲一铲装进袋子的时候,母亲说:“别装太满,你爸背不动。”我有些惊讶,百十斤重的东西父亲怎么可能背不动。
见我装满了袋子,父亲走了过来,他用娴熟的手法扎紧了袋子,便让我同他一起将袋子放在他的肩上。
“我来背”,父亲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顺势将袋子放在了我的肩上,我双腿颤抖,艰难地直起腰。
“头低一点”父亲说道,我紧忙低下头。父亲调整了袋子的方向,袋子的重心由一侧肩膀转移到了两肩之间,我瞬间感觉到了一些轻松。这样一个小小的技巧,时至今日我才得到父亲的真传。
自我成家以后,在城里有了小家,每次回老家,母亲总是张罗着拿点蔬菜、鸡蛋、腊肉什么的,父亲则是默默扛起一大袋稻谷或是油菜籽放进我的车里,而我,也总是默认父亲独自干这些重体力的活,有时,母亲示意我去给父亲搭把手,我却玩笑着说“我这手无缚鸡之力,怎敢在他面前造次”,我一直觉得父亲有一身的好力气。
走了一段路程,我感觉有些吃力,每走一步都显得特别难熬。我想将袋子放在地上歇一会儿,但立刻又放弃了,我知道,单凭我一己之力将地上的袋子重新搬回肩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只能继续向前走着。
我想,父亲怕是老了,否则不可能将这么重的袋子毫不犹豫地放在我的肩上。在以前,每遇到重体力的活,父亲总是口气强硬地让我们闪开,即便是再怎么繁重,他也会一个接着一个,一天连着一天默默地独自干完。
快到家的地方是一段上坡路,路不长,将近百米。此刻的我,双腿打颤,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地把握平衡。额头的汗水一滴接着一滴,时不时刺痛着我的眼睛,我只能微闭双眼继续向前走着。
终于到家了,小心翼翼地放下袋子,顿感身心舒畅。这时我才发现,粮食架上一排排码放整齐的袋子,全是半袋。我想,父亲是真的老了。
火辣的太阳依旧炙烤着大地,让人既爱又恨。我走出屋子,擦掉脸上的汗水,坐在了葡萄架下。看着对面山坡小道上的青年们,扛着沉重的袋子,依旧缓慢地向家的方向移动着。我想,这个小山村的父辈们,怕是都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