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真忆
其实，徐南夜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有很多，她没有记起的东西，她的大脑，强行将通过了“审核”的记忆，制成了上面的梦境。是的，这个梦境，并非她的真实记忆，只是一个，由记忆拼凑而成的模样。
那些没记起的东西呢，其实有些还挺重要的，比如……
“小泱，我挺难过的。”舛兄微微低头，浅笑道，“不是很明白，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一切，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所拥有的，并非自己真心想要拥有的；而我想要拥有的东西，即使尽全力去装作已经拥有的样子，实际上呢，我却早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徐南夜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舛兄，“热爱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这种鸡汤，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又怎能说服他？
“舛兄……”徐南夜抿抿嘴，一时冲动，便起了一诉心结的想法，并且直接去实施了。
“其实，我也是个……很卑微的人。我其实跟你很像吧……因为自己特殊的能力，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些自己其实并不是很想要的东西，甚至为这些我不想要的东西，付出了我本来拥有，也想要拥有的东西……这么说来，我跟你真的很像了。”
舛兄浅笑无奈地看了眼徐南夜，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天真而又中二的小孩。徐南夜顿时明白了，他以为自己指的是身为泱莲身份的宗主之位，不由得苦笑。算了，算了。知道她是雪山宗人甚至“是泱莲”倒还可以原谅及弥补，至少假使此事传出去，真正的泱莲也绝不会有生命危险。可知道“她不是泱莲”，就真的罪无可赦了。即使是他，也算了。
不过，就算他会觉得自己不懂事又装懂，她也想要说一说。她……已经憋了太久了，今天真的是不吐不快。
“我们都是被逼着成为太阳的人。唉，我只是伪太阳，y……呸！”徐南夜傻笑挠头，然后又正色道，“徐南夜才是真太阳。我假装成很快乐很快乐的样子，假装成，和大家一样，热爱美好热爱光明的样子，假装成和大家一样的正常的样子，可像我这样的太阳的背后不是光啊，它必须燃烧自己来换取世界回报它的丝毫暖意。”
徐南夜难过地低下头；“只是，我的演技……太差，太蹩脚了。有时，连自己，都骗不了……”
也不管舛兄听不听得懂了，徐南夜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了。她……作为一个杀手，一个暗卫，一个工具，本来不该拥有任何这种感性的想法，但是，难得遇上一个和她如此相似的人，她真的害怕，害怕他会像她生命中的其他人一样，来了，又轻而易举地走了，没留下任何回忆和痕迹。
舛兄心中也是满满的讶异。他不是很明白，泱莲，生来便是一宗之主，为什么也会有这种想法。按理来说，她本该是个从小生活在阳光之中的美好的孩子，难道，有什么隐情？
外界对泱莲的了解极少，虽然也有少部分人以不可知的方式知道了真正的泱莲的一切，并暗中不停地派杀手刺杀他。师父一直以为，自己把泱莲保护得极好，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知道，真正的泱莲其实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雪山宗代理宗主的大徒儿徐南夜”。实际上他保密工作真的做的挺好的，就连舛兄这样的人，身为凡人中的首领，这么大的国家的王，都无法打听到真正的泱莲到底是谁，也只能相信外界的传闻，什么“泱莲是个女孩子”啦，“泱莲的领主其实在雪山宗内算普通的，只是个冰雪领主”啦，以及各种关于雪山宗传闻，例如“雪山宗里只有嫡系子弟才会拥有莲花体香”啦。这个传闻其实不算传闻，因为它其实是真的，但徐南夜的领主又变异过，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旁系子弟，却莫名其妙地拥有只有嫡系子弟才拥有的莲花体香，小的时候还不显，越大越发浓郁。而她自己却并不知道这一点，因为自己每天都处于这种味道之中，而师父和泱莲也是同理，嫡系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一异常，而其他的旁系子弟也只当是她和泱莲在一起待久了，毕竟他俩吃饭睡觉干什么都在一起，以为是她身上沾染上了泱莲的气息，也见怪不怪。于是舛兄就怎么理所当然地推理出“这个什么鬼神之医其实是泱莲”的结论。
“而且，我不明白……”徐南夜失神地喃喃道，“为什么呢，为什么我都可以不计前嫌原谅整个世界，尽力去热爱整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却无法热爱我。为什么啊……？”
“小傻瓜，”舛兄笑道，“其实有的时候，没有必要非要去获得什么回报。爱本该是快乐的，像我，就是这样，我极度热爱这个世界，即使它除了我的生命，领主和痛苦以外从未回报过我什么，但我还是爱它，永远爱它，并努力使它变得更好，我呢，爱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爱你，爱南夜，爱我的子民，甚至热爱那些给过我痛苦的人。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知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恨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普通人呢，更何况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的世界呢。”
“小泱，我想要告诉你：我们爱这个世界，但是，与它又无关。我们不能因为我们爱它，就强求它也爱我们。虽然这是爱情上的真理，但对这个，也是如此道理。”
人们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佛陀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这就是我们是人不是佛的原因。
“……”徐南夜听罢，无言以对。她才发现，舛兄……比她更加美好，他太无私了，而她，在他面前，显得那么地肮脏。她有些不敢……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害怕他看到里面的虚伪和肤浅。
一边自卑，一边忍不住疑惑惊异，世上竟真有看得如此通透的人吗……
扁扁嘴，徐南夜知道自己无法做到不求回报，觉得有点委屈，这种说法根本就比“热爱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还要鸡汤些。她都没拿鸡汤来搪塞他，他却那么自然而然说出那么圣父（神TM圣父啊笑哭.jpg以及作者偶尔抽风.jpg）的话……
“那我痛苦怎么办？”徐南夜不服气地问，“讲真，它伤害我太多了，大多数时候我都尽力说服自己原谅它，说服自己继续热爱它。但有些时候，我真是忍不了了。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任谁都会忍不住反抗的吧？”
舛兄宽容地笑了，道：“如果这样，就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死’一次，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一天中发生过的所以事情。这样虽然记不得快乐幸福，但也不会伤心了。”
徐南夜懵懵懂懂。这样……的吗……
忘却掉一切，就好了吗……
朝生暮死……吗……
